第37章
柳氏這般瞧着跪伏在地上的林煙,連名字也不願問了,更不必言說家世父母之類的後話。
這女子這般樣子便就是半點氣質風度都沒有的,卑微到了底,哭得這叫一個梨花帶雨。可她現下偏生就是最最不喜歡這樣的女兒家!這樣姿态做派,沒有半點兒可幫襯着将軍府的,連她那個無用的二兒子也不如。
竟是無用之人,看上了一個更為無用的女子!
“詹二呢?!将他給我叫過來!”為着前頭在外邊兒應下的話,柳氏多了絲顧忌,一念之下便想到将二兒子喚過來一起處置。畢竟誰惹回來的麻煩該當誰去處置的。
馮嬷嬷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混小子!簡直混賬!”這個時候,還敢出去同那些個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真真是将軍府的臉面都被丢盡了。真當他自己大難不死,此後便都是享福的日子了麽?
林煙緩過了心尖兒的鈍痛,此刻擡了頭便想同柳氏辯駁詹瑎這日出府的由頭,“他,他不是出去蠻混,,”
擇了近處的椅凳,馮嬷嬷将柳氏扶在座上坐下,又是端了一方參茶擺在案側,自個兒倒是自在着立在一旁瞧戲。柳氏這說的話,句句都是她設想到的,馮嬷嬷自是心頭暢快。
可也是面兒上的喜氣太過外露,這便被一同随林煙跪伏的柳凊瞧得一清二楚。
柳凊自道,她可不是同自家少夫人一樣是個看不到人物的。關于馮嬷嬷的心性,她在府中近十八年了,還能不清楚麽。只道前頭少夫人進門時那一跤跌的忽然,好生奇怪,明明自己已經是上了心,小心翼翼的攙扶着,還是一進門便出了狀況……
需得記下的東西她不會忘記。只是少夫人這委屈怕是得受上一陣子了,只盼着老夫人莫要多做為難,也莫要多聽馮嬷嬷之流的無端之語。即便才識得林煙幾個時辰,可這少夫人的性子當真是極好的,這時候哪裏去尋這樣溫和的性子呢。
主子與奴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柳凊也太過明白了。
……
林煙為詹瑎多說的半句話,倒是叫柳氏的眸子多擡了那麽幾分。
是前頭不敢言語的,這時候倒是膽子大起來了,敢同自己辯上幾句了。原以為是個完完全全的廢物,這會子總算還有氣性。可光有微末的氣性頂什麽用,她依舊瞧不上。
“這位姑娘,老身不知道你進将軍府到底圖謀些什麽,也不知你同詹二到底有這樣郎情妾意的過往,你須知曉将軍府容不得你這樣的姑娘,更不必說入将軍府的族譜,成為詹二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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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還有自知,便早些收拾細軟,回家去罷。”
柳氏難得了緩和的心緒,坐在椅凳上,輕輕抿着冒熱氣兒的老參棗茶,同下頭的林煙好聲好氣的勸道。
林煙一雙本就不甚好看的雙手,攥着拳頭,身子抖的厲害,
她不曾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惶恐畏懼早已壓不住了。詹瑎的母親這樣的厭惡她,這個将軍府是這樣富貴大勢的人家,她一早要是知道了,便不會有那些不該有的祈望。
可她偏偏什麽都不知曉。詹瑎偏偏瞞着她,什麽都不曾讓她知曉!
林煙太過理解詹瑎的心思。是懼怕她多想,是懼怕她惶恐着逃開,,怕他自己身側空無一人。将軍府裏的所聽所聞,老夫人口中的話,她大抵也知道詹瑎往日是個不受待見的二子。可如果可以選擇,她是寧願嫁給一個鄉野村夫,安安定定、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
藥廬沒有了,化為了一片焦黑的炭土……她這雙眼睛,便是山源鎮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了,也沒有了家……
夫君不在,婆母不喜,這便要趕她走了。無聲的泣淚也是耗心力的,林煙開口都似啞巴說話,聲音嘶啞又難聽,她道:“老夫人…我不走,我無處可去了……我想等他回來,他得要回來,給我一個交代的。”
如今要說還有什麽可以期待的,便是詹瑎了。
藥廬的那個晚上,神祗般回轉的是他,如今可不可以再來救她一回……
但求一隅之地安生,只求安生。怎麽到了她這裏便這樣難了。
柳氏氣極,擱下茶盞,瞬時的站起身子!從未見過這樣不識時務的,真當自己是個金尊玉貴之人?!
“馮嬷嬷!将她拖下去,關去柴房!給我餓上幾日,看她還在這裏犟嘴!”
柳氏一聲令下,馮嬷嬷緊着去将這事兒辦了。柳凊在身側喊了幾回,最後也是便一同捂了嘴帶了下去。
……
有柳印在府上,馮嬷嬷忌憚着,小厮進了暖閣将林煙與柳凊一道兒捂嘴帶了下去。到了外間,馮嬷嬷囑咐了幾句,将柳凊就地便放了。只因得那總管柳印是個護犢子的老鬼,何事倒是都可以商量,只有這女兒,是萬萬也動不得的。一動便如瘋狗,要咬着不放了。
柳凊得了自由,顧不着多想,撕扯着往林煙那頭沖過去。馮嬷嬷料到,着人攔下了。
林煙不知腦中想着些什麽,身子軟軟的被幾人架着,半點兒多的反應也無有,一雙眼睛空洞着,神采全無了。
一瞬的瞧見了林煙這副模樣,柳凊也難顧忌井水不犯河水之說,張口便罵:“你個老不修!這是少夫人啊,松開!暗地裏使絆子算什麽本事,你這樣欺負她做什麽!”
馮嬷嬷難得理。左右是柳氏下的令,同她可沒有半分幹系。
“不必理會,按老夫人說的,拖去柴房罷。。”
一行人押着林煙往府中柴房去了。
柳凊原地罵了半晌,哪知那頭的人沒有反應,倒是她愚笨的很。
那位少夫人,是個真真手無縛雞之力的,又生的貌美。怕是被柴房那幾個天生臉上有胎記的瞧見了,生出妒忌的心思,加之老夫人和馮嬷嬷的一番“照顧”,是不會輕易讓她好過。會被脫去一層皮也說不準!
府上的婢子不可輕易出府去,除非有主子的小帖,辦事的明細。出去尋二公子是不靠譜的想法,倒不若先去尋爹爹來得快些。
思及此,柳凊提起裙擺也便追魂似的跑着去了。
……
林煙柴房裏待着,時辰過得極慢。陽城與西北的冬季,大同小異,林煙縮在角落裏,手腳被小厮加了鐐铐,凍得嘴唇發紫。
是晨間大氅忘記系上的緣故,身上的衣物單薄的很。精致漂亮的衣裳大抵如此,華而不實的緊。
“爺爺……”她此刻腦子混沌,一幕幕往日的回憶真做皮影戲般,倒着來回幾次。糾纏着,反複着,如冬日的寒意洶湧浪濤鋪天蓋地,淹沒了萬千。
柴房門被推開來,進來的兩個婦人面相駭人。大概本是進來抱柴火的,前頭聽到了動靜,也便進來看個究竟。
這瞧着,是個白嫩貌美的。
“又是這樣的貨色,啧。”一人道。
另一人接着也道:“這回不曉得又是對哪位主人家起了心思進來的。”
“左右不是個好貨色,要是個良家子,哪能來這兒呢。這便對付着吧!”
知曉她倆在将軍府的作用,前頭是宮中受了大罪的宮人,慎刑司待了幾年,皆是有手段的。因着相貌,大赦之人便被放出了宮。嫁人是嫁不成了,這樣的相貌,這樣的年紀,還有誰人會娶回家呢。幾經輾轉,便進了将軍府替柳氏處置人了。
将軍府裏進柴房的人,便都由她們二人處置着。按着往常的規矩,大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進來時,是被小厮敲了腦袋的,此刻懵的很,反胃想吐。林煙夢中可覺察到身子被人擡着走,掙紮了幾下,實是無有了氣力,歪頭便昏睡了過去。
……
柳凊尋柳印花上了不少時間。柳印也是個忙人,讓自己女兒尋到聽了女兒一番慌張至極的話,大叫一聲,“不好!”
二爺出去時交代的話,他一忙起來便給忘了。應下了,要看顧着少夫人的事兒。
他急道:“當真是押去柴房了?!”
柳凊正色道:“是啊!爹爹快去,快去看看少夫人!”馮嬷嬷
将軍府的柴房那是個什麽地方,他可比柳凊這小丫頭清楚多了,再不趕過去怕是晚了!
……
詹瑎這夜回轉,幾近子時。除去在禮部投訴狀,應證詞,邀禦史,拿人犯,直至天色擦黑。
陳元吉這一下午便下了大獄,半月之內便上禮部正堂明正典刑。
此後詹瑎再行去拜會了父親詹綸的老友,沐親王。在房山親王的府上用了晚膳,得了幾句可掂量輕重的話兒,詹瑎這才趕着夜色,緊着回府。
房山小王爺本意留着詹瑎在府中過夜。前一日的奇聞早早便叫人傳到他耳中,那些死而複生的事兒,當真的稀奇又古怪,還有那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
房山小王爺同詹瑎是老相識了。一樣是安遠侯門下的子弟。不過是不可聲張,要隐在心中。
詹瑎推拒了留宿之事,面兒上是緊着時辰的焦灼。房山小王爺見了,也不強留,“罷了罷了,回罷,瞧你這模樣,怕是歸心似箭了。家中那位就這樣讓你喜歡?”
詹瑎在他面前也不佯裝什麽。
“诶,待你成了親便也會懂的。她是個溫和性子,來日你來府上做客便可見到了。只是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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