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

後頭幾人默了一陣兒,倒是那兩個內侍先急了,忙張口勸道:“啊呀,貴人恕罪,我等教訓奴才呢,不曾想擾着了貴人。”

這一語聽着,便知站着的這幾位,是同氣連枝站着一隊兒的人。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是明顯至極,柳凊只是個府上的丫頭,同他們這些在宮裏有一席之地的宮人自然是不一樣的,是個卑賤的。

柳凊前頭一直在将軍府上待着,有父親柳印照顧着,将軍府裏的人自然不會蠢笨到去得罪她什麽。到了後頭,柳印允她出府,跟着将軍府二少夫人作貼身侍婢。柳凊一直是個運氣極好的,性子開朗,讨人喜歡,到了林煙這裏,遇到的主子是個性格溫和的,待下面人是極好的。這般的,這樣明明白白貶低自己的話,她從前是從未遇到過……

越想越是難堪。這哪裏是單單的貶低,簡直就是欺辱!

這話入了林煙的耳,椅凳上是再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眼神可見的淩厲起來。柳凊是什麽身份哪裏容許外人來道?

這些個宮裏的來人,行事作風竟是如此狂妄。

都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果然是不錯的。旖陽那裏,她已知曉了宮裏的萬千手段之一。

林林種種的算下來不過也是歸納成“仗勢欺人”四個字。

若在他們面前站的,是她的母親或是別的權貴,各類的表意也都不同罷?

“凊兒是我家中義妹,總不會比你們卑賤。你可聽懂我說的話了?”她這話語輕飄飄的,也将那些個實實在在的貶到了塵埃裏。

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再怎樣也是個奴才,能高貴到哪裏去?難道只因着地位不若他們,柳凊便合該受欺辱?

原也是有尊重禮待之意的,不過現下這情況,也省去了。

……

蘭嬷嬷不依了,咬牙忍住了怒氣,沖林煙便道:“貴人未免太過擡舉自己,也太過擡舉您這個婢子了,您可還沒能進宮呢!真當以為有了陛下一夕恩寵往後便可一步登天?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

一個不入流的女子,這便委身給了君王,又何來這樣硬的腰板子在這裏貶低她們這些從宮裏來的人。這般的氣,她是萬萬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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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煙本還有些氣憤,站着身子聽那蘭嬷嬷說着自話。

恍然間聽到的蘭嬷嬷心裏頭的胡亂猜測,倒是一瞬的破了功,噗呲一聲笑出聲兒來。

柳凊的臉色也是紅的綠的相間在一塊兒,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直至林煙後頭歇了輕笑,又吩咐了句,“凊兒,送幾位出去罷,叫于管家安排好住處。”

多的話,不必說了。過了這些日子,這幾位便會回去了。身份這事,人家能這麽以為,定是賀帝未曾多言過她身份之事,倒時另有安排也說不準。

她無心去破壞自家舅舅的安排。

幾人下去之後,柳凊再回來閣裏,精神便顯得不濟了。

林煙知她受了挫,心情自然沉重,也是自責。

宮裏的人林煙不大了解,本不是個會随時發脾氣的,今日之事,觸及林煙的身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她當然氣憤。氣憤之餘,這人也是不可随意處置的,畢竟是宮中之人,奉了皇命出宮進府上來的,她總不能就這般将人趕出去。

林煙只得另想法子去安慰柳凊。

思索半晌,林煙去扶了她的手,“怎麽?做我的義妹不歡喜嗎?”

柳凊哪有這個意思,急急忙忙的解釋道:“我沒有,奴婢沒有那個意思。夫人同他們說出我是您義妹…已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麽敢……怎麽敢……”

眼前這一位,可不只是信威将軍之妻…還是當朝公主。她這個奴婢,确是個卑賤的,怎麽攀得上這樣的厚待。

越想越是不安,柳凊索性拂開林煙的手,堪堪跪下了身子,屈起了膝,“奴婢終究是奴婢,夫人不應這樣子為奴婢說話的,奴婢根本配不上,且夫人這樣子平白無故的因着奴婢遭了他人的記恨。”

“現在二爺不在府裏,夫人要不管何時都要先想着自個兒,保護和保全自己。”

瞧着這般的柳凊,林煙這一瞬,方才對自己的身份有了真真切切的身感。這便是以位高者為尊的世道,事事皆是如此。

“凊兒起來罷,我往後不說就是了。”林煙輕道,“你莫怕,他不在,我亦可以自己保全自己,保全你……”

不堪細細計較的萬事啊,可不是都在眼前嘛。每一個活在人世的,都不見得毫無煩憂,這煩憂若是可解,她想她不會退卻的。

半月之期快到時,林府現有的宮人也都還算是本分的。多少是有了第一回的事兒,生出了不少忌憚。

賀帝禦書房之中枯坐着已有近一個時辰。近侍端了參湯進來,也不敢多做打擾,輕聲道:“陛下,先将參湯用了罷,還得注意着身子才好啊。”

上頭無人應,想必是煩心之事困擾着。內侍輕嘆一口氣,也無法子,也便作罷了。

陳家現今的當家之人,便是左丞陳康濱。如今将軍府內外幾乎分崩,于陳家而言萬不會再有何阻礙之處。半月前與詹瑎所談委實不假,詹瑎所言的,陳康濱野心之大已不可用平常之心去度量,怕是有取江山社稷為陳家物之意……

詹瑎将那話說的明顯,不懼他這話大大的犯上一罪。賀帝彼時強撐着一股勁兒,問他,“你可有破解之法?”

怎知,詹瑎立即便搖了頭,“臣哪裏會知曉,臣又不是個謀臣。”

“……”

後,詹瑎又道:“破解之法臣是真的不知,陛下若是有意,有真真實實可分辨出的忠臣,大可放心去用之。臣知曉的,唯有一事。”

“何事?你但說無妨。”

“臣可預料的是,一旦臣帶兵離京,陳家絕不會眼看着大好的局勢有變。陛下萬事還是要早做準備。”

陳家與外頭的勾結之事,已有罪證在賀帝手中,邊境之危才叫賀帝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派兵增援西北,乃是将挽救之舉公然抛在陳家一衆黨羽面前。

本為下策。

對百姓來講,卻是當務之急。為君為主,賀帝擇的是萬千黎民。

內衛走了兩隊,宮中總得加起來看看湊足一隊,與往常而言,守衛之事,不可比較。

賀帝又是執起軍報瞧了一遍,餘光瞥見案上白瓷碗盛着的參湯,兩指按了按太陽穴的位置,後端了參湯慢飲了一口。

算着日子,半月之期到了,加之現下陳家的動作愈發的明顯起來,也是時候将林煙接到宮裏來了。若是到時出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兒,他在九泉之下便更沒有臉面去見皇姐了。

最懼怕之事中還有一項。陳康濱那人,同他乃是同齡之人。往日還是皇姐與他的同窗。幾人的前事彎彎繞繞的說不明,但可料定的,陳康濱對皇姐乃是傾慕。最為偏執之時,是個可單槍匹馬追着刺客蹤跡尋至西北邊境的人物。

自西北回時,當時已為吏部侍郎的陳康濱,私闖房山王府,同當時的沐恪大打出手,震驚一時。偏執之外,陳康濱确是個極好的臣下,皇姐留下的東西,他幾近都将它保全了。

如今權傾朝野的左相,有一半也是作為帝王的賀帝自己縱出來的。他不願去懷疑憶懷皇姐的陳康濱,又偏信制衡之術,才有今日。

依着左相的偏執,若是見到了林煙,便難以預料是什麽戲中橋段了。

“欸……”賀帝嘆息一聲,緊着側目問吶近侍,“峽靖殿收拾出來麽?”

內侍按了拂塵,拱手報道,“早兩日便收拾好了,陛下可有吩咐?”

“去将李明輝從外頭叫來。”

……

李明輝,內衛總領之一。三位總領中,衡量之下唯一留守宮中的一位。乃為賀帝如今心腹。

李明輝進了殿內,話語不多,請了安也便跪着候旨。

賀帝案上朱批一勾,接着換了一張信紙,在上書寫了幾行字,蓋上私印。內侍便将這信紙封上,遞至李明輝手中。

“去林府接人,趁夜。”

李明輝眉頭一蹙,料到二三。聖上此言可解為不可外傳這事,不然也不需內衛去做這事。

“敢問聖駕,若有纰漏如何處置。”

賀帝擱下毛筆,眼下微動,“除掉,清府。”

宮裏去的那些人,同林府那些下人全都沒有留下的意義,相反,卻可能是個大大的隐患。

“進府之時,務必保證是在暮鼓之後,宵禁之時,切忌鬧出太大動靜,務必給朕好好清理好後頭的事,朕不想後頭再去擦你的屁股。”賀帝一碗參湯飲盡,真覺解去了些疲乏,“不要吓到她,朕予你的那封信件,先行叫人送去給她拆悅,而後你再進府将人請進宮來,送到峽靖殿。”

峽靖殿,往日靖嬈長公主的居所。雖在後宮之中,卻位于後北,同嫔妃所居住的後宮隔了整整一個禦花園、水榭閣臺。再者,靖嬈長公主去後,峽靖殿便便封了起來,無旨意皆不得入。

就連打掃之人,也是往日峽靖殿的老人。

“臣遵旨。”李明輝接了封口的信件,轉身便下去了。

偏偏這時,內侍再入禦書房,忙着道:“陛下,旖陽公主在外求見。”

“旖陽?她怎麽這時候來了。”

內侍回道:“已候了些時間了,在外頭等呢。”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忍不住想寫靖嬈,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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