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後的陽光刺眼,打在少年高瘦卻隐約窺見絕對爆發力的身體上,暈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任北無所謂地站在主任辦公室中間,神色不耐地看着主任坐在椅子上的仰視教育。

如果不是剛開學,他身上還背負着新同桌的命運,他現在要麽已經掀了桌子揍了主任,要麽已經摔門出去逃了學。

錢主任出離憤怒,眼前的學生一頭短寸、嘴角還帶着傷,看人的眼神跟狼崽子盯羊似的,他教書這麽些年沒碰上過這麽棘手的學生。問什麽都嗯,啥都敢承認。

他敲了敲桌子,咳了一聲:“你承認你脅迫顧喻同學到南操場等你,好勒索他錢是吧?”

任北沒什麽表情,嗯了一聲。

“那你知不知道那裏正在裝修非常危險!學校嚴令禁止學生過去!”錢主任瞪着眼睛哐哐拍桌子,心裏一陣後怕。

去年學校裝修體育館,有一個學生溜進去不小心被砸下來的器材傷了脊椎截癱了,學校賠得傷筋動骨,現在哪裏裝修都草木皆兵對學生嚴加警告,節骨眼上竟然還有學生跑去裝修點亂逛!

任北沉默了一會兒,果斷否認,“我不知道。”

錢主任:“……”你倒是知道否認最嚴重的!

“那顧喻告訴過你嗎?”

任北皺了皺眉,掃了眼鼓起一角的褲兜——裏面裝着中午顧喻給他擦手的紙巾,他偷偷把剩下的揣了起來。

“告訴過,我沒信。”

證據确鑿,全是這個轉學生的責任,錢主任一推電話:“給你家長打電話!這件事非常嚴肅!”

任北真沒覺着哪兒嚴肅了,不就是勒索未遂。正要拿起電話,門外響起一陣規律的敲門聲。

“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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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北回頭,是班主任劉華忠。這下好了,任北皺眉,還沒犯病就給班主任留下個勒索同學的印象。

劉華忠推推眼鏡,先和藹地對任北笑笑,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才和主任說話:“主任,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任北是新來的學生,和顧喻是同桌,倆孩子關系也挺好的。”

“他倆還是同桌?!”錢主任覺得自己簡直開了眼了,“你竟然把這種學生安排到顧喻同桌?!你知不知道學校培育出那麽一個好苗子有多麽不容易!”

面對錢主任的憤怒,劉華忠不為所動,聲音慈祥又不緊不慢,讓錢主任一時都找不到打斷的節奏。

“這個年齡的男生都喜歡幹些出格的事,你越不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越幹什麽。兩個孩子只是好奇南操場為什麽不讓去了才去看看。任北家裏不差這點小錢,這孩子一雙鞋都夠咱倆一個月工資了。不可能去勒索同學的。”

錢主任眉頭緊皺,心裏一片大事不妙:“那這小子——”

“任北抽煙這事我肯定讓他戒了,”劉華忠溫和又不容置疑地打斷了錢主任,“孩子剛轉過來第一天,對學校紀律不了解,這是我的失職。給我兩天時間,我肯定都告訴他,他肯定不再犯了。”

錢主任:“……話不是這麽——”

“我們做老師的首要任務是教育,不是教訓,”劉華忠苦口婆心,一身聖光,“我們大人還犯錯呢,不能一次機會都不給孩子,這不是讓孩子涼心嗎。”

錢主任看了眼一臉慈祥卻像個母雞似的張開翅膀護雞仔的劉華忠,又看了眼站在劉華忠身後被護的嚴嚴實實的任北,太陽穴開始疼。

“劉老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學校有學校的紀律。”

“您說的是,我回去就給任北家長打電話。”

錢主任喝了口茶水,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堵得他肺葉子疼:“……解決辦法你都想好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劉華忠溫雅一笑,拍了拍任北的肩膀示意他沒事了,轉身對錢主任道了聲辛苦了就帶着任北出去了。

劉華忠VS錢主任,任北沒想到是看起來溫和儒雅的劉華忠勝了。

來到劉華忠的辦公室,劉華忠先給任北倒了杯茶水示意任北坐下,倆人面對面地聊天。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壞孩子,”劉華忠聲音輕緩,講了去年體育館出事和南操場為什麽不讓去的原因,末了不經意似的問了一句:“你不知道那裏不可以去吧?”

任北眼神一動,幹脆了當:“顧喻告訴過我,我非要去的。”

劉華忠眼裏閃過一抹不解,很快消失:“你們倆是不是認識?”

任北想起昨天他咬的那一口,迅速搖頭:“不認識。”過了會,補了一句:“我欺負他讓他去南操場。”

劉華忠嘆了口氣。這麽明顯的漏洞他當然看出來了,顧喻這孩子在別人眼裏是個斯文的好學生,他卻看知道顧喻真正的性格脾氣。

顧喻不可能被威脅的。

但任北咬死不說,他一時也沒什麽辦法,只能安慰:“老師相信你不是壞孩子,你——”

“我是,”任北打斷他,眉心皺着,聲音裏帶着抵觸,“我是壞孩子。但您今天幫了我,我以後會盡量不給您惹麻煩。”

劉華忠愣了下,沒想到這個寡言的學生能說出這樣的話。

“您不用說什麽好話安慰我,更別試圖感化我,”任北聲音有些硬,“我不是好學生,感化不來。”

“那……”

“沒事我先回去了,找家長什麽的,随便。”任北打斷他。他不喜歡聽這些屁用沒有的鼓勵,從小到大聽得太多了,到最後都會變成一張張失望透頂的臉。讓人惡心。

劉華忠愣了半晌,才擺手示意任北可以回去了,任北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着這個學生,說出了心裏的話:“老師相信你,你不是壞學生。”

男生高大卻略顯單薄的身影晃了晃,最後摔上門沒有任何回答地走了。

劉華忠嘆了口氣,想起剛才顧喻忽然來辦公室找他,讓他去主任室撈人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兩個孩子,莫不是……

真的投緣?

任北剛出辦公室就趕上下課,一群群學生争先恐後地從教室門裏擠出來,詭異的是這麽熱烈的場面他們居然還沒人吵鬧,像是一場激動人心的默劇。

任北側身躲過人群,心想:奇葩的重點高中。

一個跑得太快的男生一不小心撞到了任北的肩膀,任北嘶了一聲,撞的是顧喻昨天卸的那邊。

男生一擡頭剛想罵,就看見一個比他高半頭的男生皺眉看着他,寸頭、劍眉、臉上帶傷還沒穿校服,氣場強得男生雙膝一軟差點跪下。

男生哪見過這型號的同學,即将出口的氣勢如虹的“你瞎嗎”在心裏轉了十八個彎變成了保命要緊的“對不起”。

任北看了眼男生,聲音沒什麽起伏:“滾。”

男生屁滾尿流地滾了,被搶了臺詞也沒顧得上憤怒,只在心裏不停猜測到底是哪班新來了這麽個祖宗,簡直是遭天譴了。

回到班,顧喻坐在座位上沒走,任北心裏一松又一緊。熟悉地無措感又來了。

剛還一身戾氣的人見到顧喻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收斂戾氣規規矩矩地坐下,腰板挺直力做全班最乖的那個崽。

任北頓了好幾下,才咽着口水開口,搭讪:“同桌,上節課,我沒聽……有筆記嗎?”

顧喻放下手裏的筆,轉過頭肆無忌憚地打量着面前這張忐忑的臉。

昨天剛互毆過的小傻逼,今天莫名其妙替他擋槍,莫名其妙對他示好。

不是腦子不好就是居心叵測。

長着一張兇狠賣萌?臉的居心叵測之徒。

“那個,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見顧喻只盯着他不說話,任北趕緊解釋,他不會撒謊,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解釋明白,“我不是什麽好學生,罰我,沒事。”

任北看着顧喻,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你學習特別好吧,被罰了就不好了……”

顧喻眉毛挑了挑,這不僅是個小傻子,還是個智商盆地。

他看起來像用得着他關照?昨天那一口都咬到外星去了?

“我不是覺得你弱,”顧喻表情不像是信了他,任北一緊張越說越亂,“我就是覺得你學習好,就,想罩着你。”

“罩着我?”顧喻像是聽見了什麽最好笑的笑話,嘴角勾起的弧度怎麽也壓不下去,聲音很輕,只有兩個人能聽得見:“你是不是,有什麽疾病?”

“啊?我有,啊沒有!”食指和拇指再次糾結地擰到一起,任北一臉痛苦,他嘴怎麽這麽笨。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不是,你打架比我厲害。”

顧喻眼睛一眯,手裏的圓珠筆抵在任北手腕上,表情還是笑着的,聲音卻冷了下來:“我打架?”

任北一愣,福至心靈,瞬間明白了什麽,快速回答:“沒有,我什麽都沒說,我們今天第一次見。”

顧喻要被任北這時靈時不靈的盆地智商逗笑了,圓珠筆輕輕敲在任北手腕上,“這就對了。”

“嗯。”任北認真地點了點頭,緊張的大腦想不出別的,只能咽了咽口水,道:“同桌,我覺得你學習好,特別厲害,你能幫我補課嗎?我給你,做飯。”

顧喻:“?”他真是佛了。這小子看上他什麽了,總不能是看他好看,能揍得他起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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