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二月中,A中慣例有一場期末前的摸底考試。
劉華忠站在講臺上,手裏拿着被翻的很舊的生物書,淳淳教誨:“孩子們,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啊,不要總讓老師劃重點,高考的時候一本書都是重點!”
任北打了個哈欠,餘光裏同桌正拿着數學練習冊飛快地寫。
簡直是下筆如有神。
任北咽了咽口水,小算盤噼啪一響,計上心頭。
拿出一張便簽紙,認認真真地寫上一行字後推到了顧喻手邊。
顧喻:“?”
顧喻拿起紙,一排團子神氣十足地在紙上排列着——
【同桌(劃掉)顧喻,馬上要摸底考試了。】
顧喻眉梢一挑,在紙上寫了一個“哦”,推了回去。
任北滿懷期待地拿起紙,看見字的一瞬間眉眼又耷了下去。
過了幾秒,唰唰唰又寫了一行,推了過去。
顧喻看了一眼——
【同桌(劃掉)顧喻,你能幫我補補課嗎?我明天想做油焖大蝦。】
顧喻嗤了一聲,還帶釣魚的。圓珠筆在手裏轉了一圈,猶豫了一會兒,準備落筆。
任北眼睛睜大,全神貫注地看着顧喻拿筆的那只手,連老劉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的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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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北,”劉華忠笑的和藹,“你說說,第三題選什麽?”
任北被問的猝不及防,一臉迷茫地站了起來,他練習冊都沒翻開,下意識看向顧喻的。
第三題:()在生命活動中起到決定性作用。
任北不知道,求助地看向他同桌。
顧喻缺德地把答案蓋上了,嘴角一勾在旁邊快速寫下四個大字——
油焖大蝦。
任北欲哭無淚,咬咬牙,“選C。”
“對了!是細胞核。”劉華忠拍拍任北肩膀,意有所指地叮囑,“坐下吧,要認真聽課啊。”
任北只能點頭。
他同桌還說今天晚上去他家呢,那麽多的獨處時間,不補課,幹什麽呢?
任北陷入了沉思。
“明天就是摸底考了,”劉華忠為自己的科争取最後一線生機,“大家今晚上看看生物知識點,争取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好了,下課。”
顧喻不知道因為什麽被老劉叫到辦公室了,任北一個人無聊地趴在桌子上看他和顧喻傳的紙條,長腿伸到過道上,細瘦的腳脖破天荒地被一雙白襪子遮住。
同桌說再露腳脖子就把他腿撅折了。任北不敢不穿。
前桌兩人一起回頭看向自家無聊崽,周曉婷面含擔憂:“北北,上次摸底你偏科太嚴重了,這樣下去是會被叫家長的。”
任北無所謂地哦了一聲:“叫不來。”他的國際好爹沒時間開這種無聊的家長會。
劉筱萌一臉緊張:“不是這個意思,是單獨找家長談話,而且不只是和老劉談,還有錢主任!”
任北擡了擡眼皮:“他談個屁?”
周曉婷:“這是學校傳統,每個班級倒數第一要請家長和錢主任溝通!”
劉筱萌點頭:“只是老劉我們誰都不怕,但是魔鬼錢主任……”她給了任北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任北懂,他轉學這倆月可以說是把錢主任得罪透了,要是被抓住把柄……
愛瘠薄咋地咋地。
任北很佛,他爹從來沒因為成績管過他。
“沒事,”任北從桌堂拿出幾塊牛奶糖給她們分了,“我語文英語答滿點就行。”
“不是這個理兒啊北北。”兩人忽然一臉神秘,對着任北勾了勾手指,任北愣了一下,立馬往前湊了湊。
兩人壓低聲音,一臉姨母笑:“北北,你難道不想讓顧喻給你補課嗎?單獨輔導,手把手教學!”
任北:“!”
他太想了!不過同桌好像不太想。
任北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同桌沒空。”
兩人疑惑對視:顧喻也不是節節課必聽的傳統型優等生啊,他簡直不要太有時間。
“我剛才問了,”任北把小紙條推給兩人看,神色有些黯淡,“同桌沒答應。”
周曉婷小心翼翼地捧起紙,問旁邊人:“我怎麽覺得顧喻這個‘哦’寫得很飛揚啊,心情大好似的。”
劉筱萌深以為然,看着他:“北北,我有理由懷疑他又要逗你玩。”
“逗我玩?”任北把紙條拿回來,小心地夾在筆記本裏壓好,上次他畫了一張顧喻的素描,不知道丢哪了,從那之後他就把所有東西都夾在筆記本裏。(詳見第5章)
“同桌不是那種人。”任北放下筆記本不贊同地搖頭。
前桌兩人:???
你是不是對你的狗逼同桌有什麽誤解?
顧喻踩着上課鈴進班,任北起身給他讓座。
雖然他沒說什麽,但任北能感覺到他不太對勁,和出去的時候比情緒很壓抑。
沒有猶豫,任北往他那邊蹭了蹭,語氣擔憂,壓低聲音:“同桌,不,顧喻……”
顧喻微微偏頭,瞳孔漆黑看不出情緒:“嗯?”
任北剛要問,數學老師走了進來,他只好收回身子傳紙條。
一張紙條傳過去,半節課沒收到回複。
他确定了,他同桌不高興了。
去過辦公室後不高興了,辦公室,老劉的,課代表也去了,課代表=班長=周晨。
他唰唰唰寫了張紙條,四四方方折好後在封面上寫下“給周晨”後,避着老師遞給了旁邊的人。
周晨正在記筆記,他是個踏踏實實的優等生,節節課都得認真聽的。
身後忽然被拍了一下,他有些不可思議,全班都知道偉大而勤奮的班長大人上課從來不搞小動作,是哪個不長眼——
“周晨,任北給你的。”後桌壓着聲音,膽戰心驚地把紙條往前伸。
他僵了一下,面無表情一把接過。
內心狂風暴雨:這他娘的連課都不讓你爹好好上了嗎!
半晌,梗着脖子打開紙條。
該看還得看,他佛系安慰自己,老父親要讓着叛逆兒子,不能置氣!
紙條剛被打開,一行小團子就閃瞎了他的雙眼,他兒子寫字兒這麽可可愛愛的嗎?
【下課辦公室,老劉和顧喻說什麽了?還是你說什麽了?他現在不高興。】
周晨:?Excuse me ?
周晨:我上哪知道去!他高不高興跟我有個屁的關系!
下一秒面無表情地下筆:【老劉和他去天臺單獨談話了,我沒聽見,兩人神情都很嚴肅。為父建議你最好不要湊過去找抽,過一段時間他自己就緩過來了。】
停筆,他沒得感情地折好紙條傳給後桌,然後撿起數學書看向黑板。
兩秒後。
卧槽?講到哪了?
任北拿着周晨傳回來的紙條,皺眉。他得去問老劉,老劉能和他說實話嗎?
他還是問同桌吧。
下課鈴一響,他就拉住顧喻往天臺跑。
“同桌,不,顧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顧喻沒說話,從他校服褲兜裏摸出盒煙叼上,卻沒點。
默認了。任北默默掏出打火機幫他點上。
任北不會彎彎繞的那些,耿直地問:“我能幫忙嗎同桌?”
顧喻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你,好好活着就行。”
任北:“……我肯定好好活着。”
顧喻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縮着脖子陪顧喻在天臺上吹冷風,在顧喻抽完煙後遞給他一塊奶糖。
上課鈴響了,誰也沒提上課的事。
過了會兒,顧喻伸手攬過他肩膀,帶着他往回走,吸過煙吹了冷風的嗓子低沉微啞:“我今天不去你家了。”
任北一怔:“啊?”
顧喻捏了捏他的肩膀,目光放的很遠:“有事。明天後天的考試我也不來了。你別惹事,聽見沒有?”
任北一臉擔心:“是不是——”
“不是,”顧喻捏了捏他被凍紅的耳垂,“我家裏有點事。”
“家裏?”任北敏感的感到一絲不安,拉住他的胳膊,神色緊張,“家人?”
想起昨天看到的資料,顧喻皺了皺眉,學着他信口瞎編,段位卻高了不知道多少個檔:“嗯,我爸回來了,和我媽鬧離婚。”
任北一驚,心裏卻松了一口氣:“離婚?”
“嗯。”顧喻一副我很傷心但我忍着不哭的樣子成功哄過他。
“這麽大的事,我要回家看着。”顧喻說的很認真。
任北點點頭,還是擔心:“同桌有事叫我。”
顧喻深深地看着他,鄭重點頭。
太好哄了。
—
淩晨一點,別墅裏依舊燈火通明。
顧喻坐在沙發上,對面站着的是一身禮服打扮得體的薛寧。
薛寧今天畫了精致的妝容,和顧喻如出一轍的眉眼漂亮極了,讓她看起來不像18歲高中生的媽媽,更像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企業家。
她此刻的神情有些疲憊,卻依舊端莊得體:“顧喻,你不要攔着媽媽,媽媽要去參加你爸爸的生日會,聽話,自己在家學習。”
顧喻揉了揉額角,聲音沒什麽起伏:“回去睡覺。”
薛寧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那媽媽帶你去好不好?”
顧喻擡眼看着她:“那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還是不是那個八歲大的孩子,還能不能被你塞進後備箱裏?”
薛寧一滞,神情混亂了片刻,很快又鎮定下來:“別鬧了喻喻,媽媽快來不及了,爸爸還在等着呢。”
“你幾天沒吃藥了?”顧喻站起身靠近她,“我爸不是一年過一次生日麽?二月剛過了一個,怎麽十二月還過?”
“你在說什麽?”薛寧神色一僵,目光不安地飄向四周,“你爸爸就是今天生日啊……”
“那你還記得……”顧喻俯身,看着她眼睛,“他生日是在哪裏辦的麽?”
“在我們C市的家啊……”
“對,在C市,”顧喻一點點幫她回憶,“你領着我下了車,然後和所有人打招呼,然後呢?”
“然後……我們上樓去找爸爸……”薛寧愣住了,“然後?我怎麽會……知道然後……”
“爸爸在哪兒?在幹什麽?”
“在……在書房……和……”
薛寧臉色蒼白,崩潰似的重複,“我不知道,我還沒有去我怎麽會知道?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顧喻一把抱住她防止她傷害自己,另一邊在一旁等候許久的醫生們都跑了出來一起制住了薛寧。
一針鎮定劑打下去,別墅安靜了。
顧喻一直看着他們把薛寧擡進卧室,挂上點滴,安頓好後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脫力似的走到一樓,陷進沙發裏。
陳銘坐在他對面。
顧喻看着他:“不是說最近狀态穩定?”
吸了口氣,瞳孔黑沉:“怎麽每年的固定節目還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