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會
對方這是失憶了?一個失憶的蒼爹?
晏修白啞然。
這要叫他怎麽解釋?
說你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大唐,這個大唐還不是歷史上的那個大唐,而是另一方世界。
那個世界有藏劍山莊,有純陽宮,有七秀坊,有萬花谷,還有長歌門和蒼雲堡?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這種堪稱荒謬之事的。
如果這件事不是他親身經歷的,他也不會相信的,他只會懷疑和他說這番話的人是不是別有居心,另有所圖,不然就是腦子有病。
而現在“腦子有病”的那個人是他!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向來靈光的腦子像是打了結,而他的沉默在燕長生的眼中就成了欺騙和質疑。
他冷笑一聲,“在想着怎麽編故事?”
“我何須編什麽故事。”即使心中沒底,晏修白依舊沒在臉上表現出來,他淡定的說道:“如果你當真不信我,認為一切都是謊言,那當日你我相鬥之時,又怎麽會因我一句話就棄戰而走?!”
這次輪到燕長生沉默,他又想到了對方當日所說的“玄甲蒼雲”,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可那種心悸的感覺他到現在仍清楚地記得。
從他有意識起,他就是沒有記憶的,除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的過往,這世上的一切都那麽的陌生,陌生的他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總想毀滅了什麽才好。
他殘忍暴虐,出手必見血腥,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冷漠,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怪物,事實上他也确實沒有一點柔軟之心,也難怪那些人在用他的同時也防備他,一件強大的,沒有任何約束的武器,用起來的時候當然要當心反噬自己。
而燕長生又豈是随意被人所用的?那些人拉攏利用他,他又何嘗不是将他們看成一群跳梁小醜,左右一場好玩點的游戲而已,真看不順眼了直接殺了了事。
而就是這樣冷心冷肺,外加有暴力傾向的燕長生,卻在聽到玄甲蒼雲這四個字時慌了心神,竟然在戰場上不戰而走,這對他而言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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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半個月的查探,他沒有查到關于玄甲蒼雲的任何消息,可他本能的覺得這四個字很重要,隐隐的有種浸入骨髓的熟悉,那是一種歸屬。
燕長生只覺得有點好笑,一個将殺戮嗜血刻在骨子裏的人竟然對莫名其妙的四個字有了歸屬感,這實在是一個笑話。
可雖然覺得這是一個笑話,燕長生還是出現在了這裏,而且沒能等到天亮。
“玄甲蒼雲究竟是何意?”燕長生再次問了一遍,這次語氣中少了譏諷,凝上了一層寒霜,認真而執拗。
晏修白并不懷疑,如果自己的答案不能讓他滿意的話對方絕對會提着那把狹長的陌刀砍過來的!
“雪覆胡關摧冷草,風揚朔漠起狼煙。刃端百死何辭戰,碧血書成白馬篇......”晏修白頓了頓,方才嘆道:“這說的便是玄甲蒼雲了。”
燕長生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刀盾,向來冷硬的心竟湧上熱流,燙得驚人。
“玄甲蒼雲是一個很厲害的隐世門派,聽說門下有十八鐵騎,玄衣玄甲,陌刀鐵盾,十八個人的力量足以媲美一支軍隊,是無雙利器!”
“你的意思是說我就是玄甲蒼雲中的十八鐵騎之一?!”
“在下只是猜測而已。”晏修白眼也不眨一下的說道:“十八鐵騎向來神秘,真正見過的怕是少之又少,而當日你我初見,閣下衣着裝扮,手中刀盾,以及所施展出來的武功,都與蒼雲軍一般無二。”
燕長生冷笑:“你既然說十八鐵騎神秘莫測,無人得知,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的?”
故事既然已經編到這個份上了,那邊一編到底,晏修白連打個嗝的時間都不需要,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在下師出長歌,也是隐世門派之一,百多年前與蒼雲頗有淵源,長歌門的書樓之中有幾本典籍提到過蒼雲,在下恰巧看到過,是以知道的比旁人多了一些。”
對于他的這番話燕長生沒有全信,但也沒有不信,至少對方的武功他是親自領教過的,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七品縣令所能有的,就是江湖上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能抵得上他的恐怕也沒幾個。
隐世門派出來的高徒,這個說法他是信了七分的。
剩下的三分,只是本能的懷疑而已,這個世上連自己都可能懷疑自己,何況是他人。
晏修白把人忽悠走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了,夜色褪去,天空呈現大片大片的墨藍,遠處炊煙袅袅,咳嗽聲,交談聲,雞鳴狗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整個城市活過來了。
晏修白是慢慢走回去的,路上還買了順帶着買了早餐,豬肉餡的大包子,是紀樘愛吃的。
大半夜沒睡,他看上去倒是神采奕奕,沒有絲毫精神不濟的感覺,至少剛起來的林詩音看到推門而入的他時,一點都沒發覺對方是半夜溜出去的,還以為他只是早起,然後順便出去溜了個彎而已。
将熱乎乎的包子遞給對方,晏修白笑道:“早,糖糖起來沒?”
“還沒呢。”
“我去叫他。”晏修白走到屋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漫不經心的說道:“待會兒就讓趙勝過來吧。”
畢竟是一個好的幫手,在陳嵊縣的威望也高,有些不必要的誤會還是早些說開比較好,順便也能拉攏一下人心。
林詩音沒有異議。
一次夜訪之後,燕長生成了晏修白這裏的常客,而且從不在白天拜訪,而是專挑半夜,正常人已經熟睡的那個時間,以至于到今天,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其他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這種堪稱擾民的行為,作為直接受害者的晏修白非常想給他一頓板子,如果不是看在老鄉份上的話。
燕長生來的勤快,但呆的時間卻不長,有時候只是喝杯茶,有時候是來送壇酒,理由是他覺得這酒不錯,後勁十足,更多的時候卻是什麽話都不說什麽事情都不幹,就是站在窗前看他一眼,看完之後就走了。
弄得晏修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他只能慶幸自己不是個膽小的人,不然的話大半夜的,睡得好好的,忽然房間裏就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人,那個人還全身上下一通黑,頭頂上反差的頂了一頭白毛,絕對是要吓死的。
時間長了,晏修白索性也就無視了對方時不時來一次的神出鬼沒的出現。
該睡覺睡覺,該幹嘛幹嘛,嚴格意義上來說,對方的存在并沒有幹擾到他什麽。
等到晏修白的內傷徹底養好之後,他便開始着手那件他已經盤算了好久的事情了,而真正動手之前,還是要确定一件事情的。
于是,當某個夜晚燕長生再次降臨的時候,等着他不是一個熟睡的背影,而是衣着整齊,坐的端端正正的君子。
桌子上還擺了兩個小菜,一壺酒和兩個杯子,顯然是待客的,就等他來了。
燕長生挑了挑眉,鼻尖微動,已經聞到了熟悉的酒香,是他以前帶過來的那壇。
晏修白絕對不是一個好客的主人,這從他以前來過這麽多次,卻從沒有過一次這種待遇就可以看出,那麽對方究竟想做什麽?燕長生起了些許興趣。
晏修白也沒有拐彎抹角的意思,他問的很直接,酒都還沒燙過胃,就問起他和狼寨子的關系。
能讓他忌憚的唯有一個燕長生,如果他在意那個狼寨子的話,他少不得就要多費些腦子了。
蒼雲堡的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己任,是絕對不可能與禍害百姓的匪賊為伍的,但是一個失憶的蒼爹就不一定了。
“你要對狼寨子動手?”失憶并不等于傻了,燕長生腦子一轉就已經猜出了對方的想法。
“此地匪盜猖獗,常年擾民,這次更是目無法紀犯下如此惡行,我既是此地父母官,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再任由他們繼續猖狂下去。”
狼寨子只是一個開頭而已,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匪窩,還有海外的那些倭寇,他都沒想要放過。
齊家灣慘事之後,他立刻就寫了手術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了松江府,意料之中的沒有動靜,既然他們不管,那就由他親自來好了,晏修白看着舒朗溫和,實則眼中最是容不下沙子。
“一個烏煙瘴氣的朝廷而已,值得你這麽賣命?”燕長生冷笑:“或許你效忠的那些人就是這次事情的主謀呢!”
晏修白眉心一動,“上面有人同你們勾結?是誰?”
燕長生并沒有回答他,那一點都不重要,“以你的本事,卻被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了區區一個七品知縣,而那些自私自利的酒囊飯袋,卻高高在上,錦衣玉食,掌控着別人的生死,天道何其不公!”
說到最後,他身上的戾氣幾乎要化為實質了。
晏修白神情鎮定,“天道不公,朝廷無能,皇帝昏庸,朝堂派系之間只知勾心鬥角,争權奪利,可那又如何,與我何幹,我又不為他們,我只為這陳嵊縣兩萬百姓而已。”
眼中腥紅逐漸消失,燕長生看着他的目光變得詫異起來,仿佛是在重新判定這個人。
良久,他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的辛辣在味蕾間散開,他道:“狼寨子與我無關。”
“被俘虜的那些人說你是狼寨子的狼頭。”
“确實。”燕長生點頭,“因為我殺了上一任的狼頭!”
晏修白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垂下眼眸。
燕長生慢慢摸向一旁的陌刀刀柄,“你剛剛的眼神告訴我,你想動手。”
“不錯。”晏修白并不否認,“你是狼寨子的狼頭,沒有約束他們,反而任由那幫子亡命之徒滅村殺人,齊家灣十二條人命,有一半該算在你頭上!”
“我不是你的對手,否則你現在該以命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