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撿人
燕長生現在看上去雖然年齡不大, 但目光淩厲, 身上的兇煞之氣一點都沒有減少, 以前的他還能控制,将那一身的殺意收斂起來, 現在卻是越加的肆無忌憚了。
村民們把他誤認為山鬼,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陌刀橫劈,晏修白長久的沉默讓他心生忌憚, 表情更加不善的問道:“你究竟是誰?!”
晏修白糾結, 難道要他說你好, 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上輩子殺死你的人?那樣的話, 大概不等他說完, 小燕長生的陌刀就已經劈過來了。
晏修白無法解釋兩人的關系, 只能語氣複雜的說了一句, “我是晏修白......”
奇怪的是,在他報上自己的名字後, 燕長生的臉上劃過一種奇怪的表情, 就連身上翻湧的殺氣似乎都淡了下來, “晏修白......”他的聲音很小, 小的如果不是晏修白的耳力夠好的話, 幾乎要忽略過去。
“你還記得我。”晏修白目光複雜,或許不記得他這個人了,卻記得他的名字, 這一刻,他的心裏忽然有一種極其酸軟的感覺。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燕長生眉眼一挑,很不客氣的說道:“我又不是傻子,為什麽不知道自己是誰!”
晏修白也不生氣,他認識的燕長生一直都是深沉的,讓人看不出深淺,可縮小之後卻性情直白坦率,什麽想法都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讓他有些不适應的同時,也感到有趣了起來。
“那你知道蒼雲堡嗎?”晏修白小心試探,上輩子對方的記憶就很有問題,這輩子看來也沒正常到哪去,不然怎麽會把他給忘了!
蒼雲堡三個字一出來,晏修白瞬間被對方臉上閃現出來的亮光給晃到眼了,怎麽了......他還在想着,然後就見剛剛還滿是敵意,一臉戒備的人已經撲過來了。
晏修白下意識的向旁邊躲了一下,對方手上的刀往他的方向戳着呢,然後他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燕長生現在要比他矮了一個頭,此刻正仰着頭看着他,漆黑的眼中閃着一種亮光,莫名的讓晏修白想到了貓科動物,爪子鋒利的那種。
“你知道蒼雲堡?你也是從大唐來的嗎,你知道怎麽回去嗎?”燕長生聲音急切。
晏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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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些明白對方現在的情況了,“我是長歌門下。”他這樣說道:“你還記得之前的事情嗎?”
縮水了的燕長生比以前好騙了不止一點點,晏修白的一句長歌門下就讓他的戒備心去了大半,哪像上輩子,兩人認識了十年才讓對方勉強承認了他這個朋友的。
燕長生簡單的将自己記得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是在自己房裏睡了一覺,醒來後就在這裏了。
這件事情太離奇,他一開始以為是誰在跟他惡作劇,可是地方不對,天氣不對,蒼雲堡常年被冰雪覆蓋,而這裏雖然已經入秋,天也開始涼了,但與蒼雲堡完全不能比。
他偷偷下過山,可所見到的一切都不一樣了,他花了兩天功夫才不得不讓自己相信,自己似乎已經不在大唐了。
“我想過兩天就離開這裏的,去雁門關看看,或許那裏有蒼雲堡呢......”他的眼中藏着一絲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晏修白不想打破他的這種希望,卻不得不打破,他終究是要面對現實的。
“沒有蒼雲堡。”晏修白的聲音有些過于冷靜了,“這裏不是大唐,是大慶,你我二人才是異類。”都是回不了家的人。
兩次相遇,連死亡都沒有阻隔的緣分,無論這是不是孽緣,晏修白都做不到無動于衷了。
于是,他伸出手,問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燕長生頓了頓,最終還是搖頭,咬牙道:“我要去雁門關。”
性子倒還是如出一轍的倔強,晏修白點頭,“實在想去的話就去吧,随時可以回來找我。”
燕長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以前是認識的吧,你和我是什麽關系?”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認識你?”晏修白笑問。
“你的名字,很熟悉。”燕長生重複了晏修白這三個字,然後再次強調:“非常熟悉!”就好像刻在了骨子裏一樣,午夜夢回,他總想和他說一句話,很重要的一句話,是什麽呢?
燕長生的眼中浮現迷茫。
晏修白絕對不承認自己被感動到了,雖然上輩子兩人因為各自的立場同歸于盡了,他以為燕長生會恨他的,誰不恨殺死自己的人呢?等等,他不會因為是殺身之仇所以才記住他的吧!
晏修白被腦子裏忽然閃過的念頭吓出一身冷汗,剛才的感動不翼而飛,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想可能就是真相,因為十年友情而在失憶的情況下也不忘記一個名字,和對仇人恨之入骨,記憶清空的情況下依舊記得仇人的名字,兩個相比,哪個最有可能?!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看看面前的少年,滿身殺氣,那絕對是沖着自己來的啊,還有剛剛一點都沒留情朝着自己劈過來的那兩刀,絕對是對方潛意識裏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所以才那麽狠的!
晏修白被自己的腦補驚到了,然後不免有些慶幸,幸好剛剛對方拒絕了他,不然的話他蠢得把自己的脖子懸在了刀刃底下都不知道。
對方雖然現在年紀小,但那也是爹啊!
晏修白呵呵笑了兩聲,轉開話題問道:“你既然隐藏在此,那村民們口中的山鬼就是你了?那些失蹤的家禽業與你有關?”
“什麽山鬼?”燕長生有些疑惑,顯然是不知情的,而後又道:“不過我确實抓了些雞鴨之類的,改善改善夥食。”
燕長生臉上并無愧疚,而是一種無所謂的坦然,他一點都沒覺得這是不對的,晏修白心下凜然,他看到了那個肆無忌憚的燕長生的影子。
“以後別這麽做了。”晏修白沉聲說道:“這是不對的。”
哪裏不對了?燕長生年輕的臉上清楚的反映出這樣一句話,可他卻并沒有反駁他,而是很直白的說道:“我很快就離開了,不會再進村。”
“......”
“一路順風......”晏修白幹巴巴的說道。
晏修白下山離開的時候,頭頂上的那輪彎月已經落到西邊了,他能夠感覺到隐藏在暗處的那道視線一直跟着他,就和來的時候一樣。
村民們已經散去大半了,但趙縣令和村長,還有他帶來的那十幾個人都還在等着。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了些着急,畢竟晏修白都進去這麽長的時間了,尤其是趙縣令,他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知府大人有個什麽閃失,他頭上的那頂官帽也就戴到頭了。
他都已經想要召集人手,只等天一亮就進山找人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晏修白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眼中。
趙縣令把袍袖一撩,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了晏修白面前,來不及喘氣,就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很好,全身上下毫發無傷,他的官帽保住了,趙縣令大大的松了口氣。
“山鬼之事已經解決了。”晏修白如此說道:“以後村中再不會出現家禽失蹤之事,此事便告一段落,所有人的損失去宣城縣趙縣令那兒領取一定的賠償。”
在系統冷冰冰的“民心+1”的提示音中,他轉頭看向一旁還在喘氣的人,問道:“趙縣令可有問題?”
“沒有沒有......”趙縣令趕緊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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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晏修白回到郃州府,這個時候京城來的人已經走了,底下的人憂心忡忡的前來禀報說,那位孫大人離開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直說晏修白玩忽職守,怠慢上司,說回京後定要參他一本。
晏修白聽了之後只是冷笑一聲,然後當晚便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往京城。
那位孫大人是國舅的人,國舅是大皇子的親舅舅,而他這具身體所在的晏家,據他所知,可是站在三皇子這邊的,當今聖上遲遲不立太子,幾位皇子明争暗鬥的厲害,他好歹也是姓晏的,無論為公還是為私,晏家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而他,只需要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行了。
果然,事情到了最後不了了之,顯然是晏家這邊保了他,可與此同時,那邊也寄來了一封信,無外就是讓他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別再惹出什麽亂子讓家族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言辭很不客氣,晏修白看完之後就扔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本來也不是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血羅剎如期被斬首之後,郃州府的武林人士漸漸少了下來,連治安都好了不少,除了應酬多了一些之外,晏修白又過上了以前那種悠閑的生活。
等到第一片雪花落下來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都來到這個世界有小半年了。
然後在某個天剛剛放晴的早晨,晏修白在自家大門口見到了一只慘兮兮的流浪貓。
淩亂的毛,倔強的眼神,可憐兮兮的臉,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欺負慘了。
晏修白那顆金剛鑽一樣的心,悠悠的顫了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