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除夕
晏修白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才說服燕長生将那一身黑漆漆給換了下來, 老實講, 他實在是不理解蒼雲的審美,同樣都是穿盔甲那軍饷的, 天策的軍爺們就是紅衣銀甲,英姿飒爽,而蒼雲就是黑的像只烏鴉, 偏偏頭頂上還甩着一撮白毛。
給蒼雲設計了這麽一身軍服的人, 肯定和他們有仇, 還是深仇大恨!
以前的燕長生老是穿着這麽一身,像只大烏鴉, 現在是縮水了, 就是只小烏鴉, 小烏鴉偏偏還對他這一身行頭情有獨鐘的很, 輕易絕不肯脫下。
可過年嘛,當然要喜慶一些, 一身黑漆漆的看着就像是守孝, 晏修白在他後面追了一下午的功夫, 才終于成功的将那一身黑從他身上給扒了下來。
這還多虧了對方現在縮水了, 否則他絕不可能成功的。
燕長生氣的臉都紅了, 只穿了單衣在呼嘯的北風中打了個哆嗦,長長的衣袍當頭籠罩,将他連人帶腦袋全都裹在了裏面, 他能清楚的聞到衣服上傳來的淡淡的墨香味。
燕長生的臉更紅了,這回是羞的,當然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給燕長生做的衣服,早幾天就送來了,無論是衣服料子還是做工都很精致,是由郃州府最有名的莊記做的,那是莊老爺家的鋪子,因此無論知府府的人怎麽講,都沒收錢,甚至還多送來了幾套成年男人的衣服,不用想都知道,那是給誰的。
用莊老爺的話來說就是,知府大人保住了他的寶貝,如果不是怕影響到了大人的聲譽,就是千金萬金的謝禮也不為過,現在不過是區區幾套衣服而已。
晏修白東選西選給燕長生選了一件大紅色的衣服,看上去就喜慶,燕長生臉色發黑,如果不是對方抓着,他差點很沒出息的逃跑,老實講,他這輩子都沒穿過這麽堪稱豔麗的衣服。
紅色的衣袍,紅色的靴子,就連頭上紮着的發帶都是紅色的,燕長生瞟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好刺眼,就像門口挂着的大紅燈籠。
晏修白倒是很滿意,過年嘛,當然要穿的喜慶一點,而且,這樣豔麗的顏色與燕長生一點都不違和,反而襯的少年精致的五官更加奪目了些。
“挺不錯!”晏修白拍了拍他的腦袋贊嘆道。
燕長生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了,可他又不甘心,最後皺着眉要求他也必須穿紅的,不能他一個人像燈籠,對方也必須陪着他才是。
晏修白想了想,倒也沒反對,答應的頗為爽快。
年三十那天,晏修白讓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然後放了所有人的假,正廳之中只有他和燕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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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暗紅色的錦袍,看上去卻并不妖氣,只是襯的那雙桃花眼更加的風流多情了些。
外面的爆竹聲,即使隔得這麽遠也能清楚地傳來,吃完飯,晏修白便提議道:“要不要去放煙花?我讓人準備了很多。”
燕長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用力的點了點頭。
臨出門的時候,燕長生習慣性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刀盾,這讓晏修白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燕長生看了看手中的刀盾,又看了看對方漸漸皺起的眉頭,目光疑惑,“怎麽了?”
晏修白嘆了口氣,說道:“今晚可不可以先放下你的盾刀,咱們是去放煙花,又不是上陣殺敵,不用随時随地帶着它們。”
燕長生抿唇,蒼雲軍的刀盾是從不離身的,就連睡覺的時候,他們的刀盾也要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确保他們可以随時戰鬥。他記得小時候,他剛入蒼雲的時候,薛帥就告訴過他,手中的武器是他們最親密的夥伴,是他們的命,失了刀盾的蒼雲,就是沒了牙的老虎,和待宰的羔羊沒有任何區別!
他一直記得薛帥的這句話,也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可現在有一個人想要讓他放下手中的刀盾。
燕長生下意識的握緊了雙手,冰涼的觸感傳來,他擡頭,便看到對方緊皺的眉頭。
他轉身,将刀盾重新放回了原地,手中空了,然後一只比他大了一點的手伸了過來,拉住了他,溫暖的熱度讓他的手也跟着暖了起來。
煙花很漂亮,雁門關是苦寒之地,燕長生從小生長在那,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徇爛如花的美景,看的眼睛都瞪圓了。
晏修白有些好笑,将手中的火折子遞給他,說道:“你去放一個。”
燕長生自然不會膽怯,碰的一聲,煙花炸開的時候,他笑出了聲,漫天煙火倒映在他的眼中,顯得格外明亮。
晏修白瞧着,竟有些出神,這還是他第一次見他笑的這麽愉快,不是譏笑不是諷笑,而是真正開心的笑出了聲。
府裏的煙花再多也會放完,見他喜歡,晏修白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今晚郃州府是有一個煙火會的,不知道有沒有開始,要不要去看看?”
燕長生搖頭,“我要和你守夜。”
晏修白倒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微微一愣便笑道:“依你便是。”
除夕夜是要守夜的,迎接新的一年到來,晏修白是沒什麽講究,他只是沒想到燕長生對這個還挺在意。
兩個人的守夜是很無聊的,燕長生并不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兩相沉默下晏修白覺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于是他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給我講個故事吧。”他如此說道。
燕長生一下子愣住了,講故事?講什麽故事?
“随便什麽都好。”晏修白打了個哈欠,“不然我都快睡着了。”
燕長生的眉頭擰的快要夾死蒼蠅了,在對方的再三催促下,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從前有座山......”
“噗——”
突然響起的笑聲讓好不容易憋出來的一句話給卡住了,晏修白趕緊道歉:“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你繼續!”
燕長生臉都紅了,他突然有些手癢,可惜盾刀不在身邊。
他瞪了他一眼,看在對方的道歉還算誠心的份上決定繼續往下說。
“從前有座山,山上住了一個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出門,撿了一個小孩回來,他給他取名叫小和尚......”
“噗——咳咳咳——”
晏修白樂極生悲,嗆到了,他咳了幾聲,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說道:“咳咳,我沒事,你繼續。”
燕長生還能說得下去才有鬼了,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到一個離晏修白最遠的位置,坐下。
直接标明了他現在的心情。
晏修白笑眯眯的看着他,睡意一點都沒了,拍掌笑道:“小燕,你真是太可樂了,我怎麽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麽有趣的......”和上輩子那個兇煞的男人一點都不相同,原來他年輕時候是這麽可愛的。
燕長生生氣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點地方有趣了,那個故事嗎?可是當初薛帥給他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聽得很認真,最後還很難過,因為那個小和尚死了,他不喜歡對方拿自己取笑的态度,一點都不喜歡。
“不講了!”他拒絕和他說話。
見他真的生氣了,晏修白也不再撩人,對方雖然是只奶豹,可也是只有爪牙的奶豹,撓起人來可是挺疼的。
他沖着他招了招手,見對方不理,便說道:“好了,我給你講故事,算是賠罪好不好?!”
燕長生的耳朵動了動。
晏修白想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曾經給很多師妹講過的故事,至于為什麽是師妹,而沒有師弟,他表示每一個師妹都是潛力股,未來的美人胚子,熊孩子師弟什麽的,還是有多遠離多遠吧。
他輕咳一聲,剛要開口,就被燕長生打斷了。
“你等等!”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不要聽故事,我要聽你彈琴,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得,還帶點單的。晏修白倒也沒有反對,就去取琴了。
他回來的很快,懷裏抱着把桐木制成的古琴,并不名貴,十兩銀子一把,比上一把貴了一點。
他先試着彈了幾個音,然後道:“音質不太行,十兩銀子也只能買到這種了,你将就着聽吧。”
雖說是将就,但晏修白的技巧已經完全彌補了古琴本身質量上的缺陷。
燕長生漸漸的沉浸在琴聲之中,他對音律一竅不通,他不知道對方彈得是什麽曲子,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琴聲的優美,但他的心卻因為這樣的琴聲完全平靜下來。
他又想到了那個晚上,這個忽然響起的琴聲,讓他身上快要控制不住的兇悍煞氣慢慢平順下來......
燕長生喜歡對方的琴聲,更喜歡彈琴的人,他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清楚的明白到這一點。
外面的爆竹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寒冬的深夜,兩人一人彈琴,一人安靜的聽着,氣氛倒也稱得上溫馨。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琴聲突然合了進來。
晏修白咦了一聲,手下微微一頓,外面的那道琴聲卻沒有停下,似乎是在等他,晏修白微微一笑,便跟了上去。
兩道琴音一個拔高,一個便降到了低處,一個湍急如急流,一個便悠遠如浮雲,一來一往竟配合的無比默契。
一曲終了,晏修白異常痛快,他長身而立,大笑道:“閣下仙樂,在下拜服,可否現身一見?!”
一聲輕笑響起,淡藍色的身影飄然而入,“半年不見,晏大人別來無恙啊。”來人如此說道。
俊朗的容貌,含笑的眉眼,熟悉的郁金香味道,不是楚留香又是誰。
對于一個朝廷欽犯,還是從他手中跑掉的人,晏修白應該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拿他下獄。
可他現在卻只掃了他一眼,然後所有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他身後的那個人身上。
那是一個僧人,素衣白襪,纖塵不染,竟仿佛九天之上垂雲而下。
等到那人進屋,燈光映照下,便是晏修白見慣了各種美人,在看清他的瞬間,也不禁有片刻的驚豔。
俊秀出塵,眉眼清麗,面目姣好如少女,可他神情之溫文,風采之潇灑,卻絕對不是任何女人會有的。
那人懷裏還抱着琴,微微一笑,溫文爾雅。
“今日不過是應楚香帥之邀出來了一趟而已,沒想到竟遇一知音,是無花之幸。”他說着,瞧了一眼晏修白身旁放着的古琴,搖頭嘆道:“可惜了這琴,配不起晏大人的琴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