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久等麽麽噠
燕長生還真沒少跟皇室做對過,他骨子裏就不是那種忠君迂腐的人, 只是從前被他的身份禁锢着, 後來又有晏修白牽制着, 他就算再怎麽肆意猖狂,也始終維持着一個底線。
這條底線因為晏修白而存在, 自然也可以為了他去打破!
晏修白不希望他去洛陽,對于李唐,他的感受要更加的複雜, 雖然這個李唐不是回憶中的那個大唐, 按理來說, 他是沒有那種所謂的忠心的,何況還是在李唐想要将他趕盡殺絕的現在。
可是若真要敵對, 視之如敵寇, 他自問也做不到, 就算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大唐, 可到底也是大唐啊,原先在史書上看到的那一個個耳熟能詳, 甚至為之欽佩的名字, 都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無法仇視, 也做不到忠君愛國, 晏修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盡量漠視了。
就算走過無數個世界, 就算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可晏修白依舊是以唐人自居的,所以他無法理解燕長生, 以前的那些個世界,他們就算在那裏生活了普通人的一輩子,可依舊是沒有歸屬感的,就算燕長生對那些世界的皇室朝廷如何的漠視,甚至是随意的擺布,他都是能夠理解的,畢竟連他自己都沒有過多少敬意。
可是,這裏是大唐!
就算是另一個大唐,身為蒼雲堡中的一員,作為一個合格的軍人,他的态度也未免太奇怪了。
冷漠,仇視,厭惡,就算是玄甲軍的建造者——李世民,他也從未有過絲毫敬畏,甚至刺殺過對方,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在,他都已經成功了。
一個沒有李世民的大唐——那太可怕了!
晏修白不能理解燕長生,他不知道他骨子裏至始至終埋藏着的那種憤怒和仇恨,那些以往隐藏的,不會在他面前輕易暴露的東西,因為他的這次重傷,一下子爆發開來。
燕長生這才明白,原來他終究還是沒有忘記,時間能夠撫平傷口,戀人可以讓他重新開始微笑,可到底還是帶不走曾經的那些仇恨。
經過兩天明裏暗裏的觀察,寇仲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情,燕長生和晏修白吵架了。
說是吵架也不确切,應該說是冷戰比較恰當,這實在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畢竟這一個多月以來,燕長生對晏修白的在意程度他都看在眼裏。
喂藥擦身之類的瑣事,從來都是親力親為,不假手于他人,他一開始還天真的以為只是朋友之情兄弟之義,就像他和淩少一樣,可燕長生毫不掩藏表露出來的情誼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寇仲的三觀受到了沖擊,弄得他這陣子都不敢直接面對徐子陵了。
作為一個直男,作為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像鋼筋一樣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他覺得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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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不是最重要的,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燕長生的打算。
和晏修白一樣,他也是不贊同對方去洛陽的。
李唐那邊的消息他最是清楚,這些年太子黨和秦王黨之間的矛盾越積越深,而這一次因為晏修白的事情,讓原本優柔寡斷的李淵一下子站到了太子這邊,對本就威望日重的李世民更加的不滿了。
對于視李世民為心腹大患的寇仲而言,自然是希望李唐那邊越亂越好的。
李世民現在的處境實在稱不上好,他有心機,有野心,有心腹謀臣,更有軍權在手,可他畢竟不是皇帝,他只是秦王。
太子在旁虎視眈眈,皇帝對他日漸猜忌,這樣的情況寇仲樂見其成,李唐那邊越亂,對他越有利。
可是如果燕長生去了洛陽的話,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他是個未知數,誰也不知道他去了洛陽的話究竟會幹出什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所有傷害過晏修白的人都不會好過,其中數太子和皇帝首當其沖。
而李世民是幫過晏修白的人,他最為擔,心的是燕長生會站在李世民那邊。
燕長生是什麽人,從哪裏冒出來的寇仲不清楚。可他知道他的本事。‘
那一身武功直逼大宗師,他和徐子陵聯手,恐怕都不能殺死他。
而且這個人還很難拉攏,他不近色不愛財,也對地位權力沒有絲毫興趣,當初他之所以能夠留下他,也是因為他答應了幫他找人,而最後,人還是他自己找到的。
晏修白殺出洛陽之後,李淵下旨,重金緝拿,在李唐已經占據半壁江山的現在,晏修白幾乎是與世為敵,然後是寇仲收留了他,并且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因着這一點,燕長生欠他一個人情,寇仲勉強将兩人的關系拉到了朋友這一層上。
可別說是朋友了,一旦燕長生決定了的事,就連晏修白都很難改變,更別說是別人了。
為了這件事,寇仲很是糾結,拉着徐子陵秘密商量了好幾次,回應他的卻是對方的嗤之以鼻,“無論燕長生是不是要站在李世民那邊,會不會幫他對付李淵和李建成,洛陽都會亂上一陣子,這對你來說,豈不是一件好事?!”
寇仲皺眉,“可如果最後勝的人是李世明,一旦沒有了李建成他們在後面牽制,讓他當了皇帝,李唐畢竟鐵板一塊,要想瓦解就難了。”秦王李世民,和皇帝李世民,兩者之間絕對是天與地的差距,後者絕對比前者難對付幾十倍!
徐子陵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半天,方嘆息道:“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仲少,竟然也會有怕的一天。”
寇仲瞪大了眼睛,怪叫一聲:“本少帥什麽時候怕了?!!”
“你怕李世民!”徐子陵眸光清澈,一針見血的說道:“你怕沒有了任何牽制放手一搏的李世民,你怕輸給他!”
寇仲的呼吸沉且重,他沒有像剛剛那樣立馬跳起來反駁,他的唇抿的緊緊的,額角隐隐有青筋跳起。
半響,直視着對方清澈坦然的眸子,他神情艱澀,終究沒有否認。
徐子陵抱住了他,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 ,“怕什麽呢?咱們從一無所有的小混混一步步走到今天,好歹也混出了些許名堂,再壞能壞的過曾經?何況——”他沉聲道:“我總會陪在你身邊的,咱們揚州雙龍在一塊兒,一個李世民,算個鳥!”
寇仲笑出聲來,輕微的震動隔着胸腔傳來,徐子陵知道,片刻的猶豫和糾結已經不見,那個霸道而又自信的寇仲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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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藥碗放在他一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燕長生又給他拉了拉身上蓋着的毯子。
他的動作稱不上多麽的溫柔細致,他以前也從沒像現在這樣照顧過別人,但哪怕是這樣略顯生疏的動作,也可以看出他的用心。
對方的每一個需求,他都親力親為,沒讓任何人插手,就算是在兩人冷戰之後,也是如此。
晏修白瞧着,是有些心軟的,他甚至想,要不就依了他?他想幹嘛就讓他幹嘛好了,反正又不是原本世界的那個大唐,何必惹他不快。
意識到自己的妥協之後,他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了,果然美色誤人,古時候的那些昏君,大概就是他這樣的吧。
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晏修白一口一口的将藥喝完,在對方伸手想要接過空了的碗時,忽然扣住了對方的手腕。
燕長生微微一愣,感到腕間的力道越來越大,是不容他拒絕的力度,他也——沒想過要拒絕。
“告訴我,”晏修白沉聲說道:“當初如果我不在,你會真的殺了李世民嗎?”
燕長生眸光微暗,他道:“會!”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片刻的猶豫。
“為什麽?”這正是晏修白無法理解的地方,“玄甲軍由太宗皇帝一手建成,就算此太宗非彼太宗,你的反應也不該如此。”就算沒有絲毫敬畏,也不該殺之而後快。
燕長生沉默着,彼此呼吸交錯,他能清楚的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藥味,本該是熟悉的味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帶給他平靜安寧 ,黝黑的眸子越來越亮,越來越尖銳,仿佛有什麽東西翻滾着即将噴發出來。
他俯下身子,一點點湊近那張蒼白而俊朗的面容,“你就不恨嗎?!”他聲音沙啞,更加多了一種從不會在晏修白面前展現的狠戾。
晏修白皺眉,他不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但他卻心疼對方此刻臉上的神情。
他沒有遲疑,将對方攬在自己胸前,右手溫柔的拍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帶着安撫和心疼。
僵硬的身體慢慢的放松,就好像暴怒的狼被主人撫摸着,一點一點的收起利爪。
燕長生瞪着他,眼中的狠戾尚未完全褪去,但漸漸的,又湧上些許不甘,些許妥協,以及柔軟。
他拽着他的衣襟,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狠狠的吻住那張就算養了一個多月,還是缺少了些血色的唇,舔吻,輕咬,碾磨,他沒有深入,直将對方的唇瓣吻的紅腫,才勉強放開。
燕長生閉了閉眼睛,貼着他的下巴冷聲道:“你或許不恨,可我恨,恨昏君寵信奸佞,誤國誤民,恨朝廷昏聩糜爛,小人橫行!自從天寶十四年安祿山謀反,薛帥戰死,蒼雲堡一夕覆滅,我就開始恨了,我不得不很......”
他想到了那個滿是殺戮的夜晚,想到了戰死的同袍,想到了長刀砍進身體裏時那種刺骨的寒意,燕長生沉浸在恨意中,所以他沒有看到晏修白震驚而又倉皇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