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

雲層很厚,将夕陽牢牢的裹在後面, 只零星的透出一點暖色的光。

北風呼嘯着吹過, 遠遠的帶來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響。

黑色的城牆高大巍峨, 斑駁陳舊,歷經無數的風霜刀劍, 冰火洗禮,依舊沉默的靜立在這裏,抵擋外敵, 護衛着城牆之內的領土。

此處就是雁門關, 大唐的第一雄關——雁門關。

那重重城牆蜿蜒着, 穿過北風,穿過雲層, 延伸至遙不可及的天際, 雄威如斯, 壯麗如斯,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所描繪的震撼。

晏修白一點一點的收回視線,将凍得通紅的手攏在袖中, 輕輕地呵了一口氣。

馬車放緩了速度, 慢慢的進入了廣武鎮, 這裏是離蒼雲堡最近的一個鎮子, 從鎮子過去騎馬不到一個時辰, 就能進入蒼雲堡,也因此,鎮中人來人往的總能見到一些身穿玄色铠甲的蒼雲弟子。

晏修白有片刻的恍惚, 他面上鎮定,內心卻并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期待,忐忑,畏懼,種種複雜的感覺混在一起,攪得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

一切依舊如昨,一切已經不同。

伴随着啪的一聲鞭響,滾動的馬車停了下來,車夫粗礦的聲音在外面道:“公子,咱們只能在這裏停下了,再前面就是蒼雲堡了,向來是閑雜人等不能過去的。”

晏修白了然,倒也沒有為難他,付了車錢之後便尋了一家客棧暫時安歇下來。

邊關苦寒之地的膳食粗糙的很,江南錦繡花叢裏嬌養出來的公子自然是吃不慣的,哪怕晏修白并不是什麽挑剔的人,但在此時此刻,對着一桌堪稱簡陋的飯菜,就有種食不下咽的感覺。

蒼雲堡就在眼前,打開窗戶就能隐隐的看到遠處那威嚴壯麗的玄黑色建築。

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試圖緩解一下愈加急促的心跳,最後卻無奈的發現,似乎毫無用處。

蒼雲堡守衛森嚴,尋常人稍微靠近一些都要被嚴格審查,可他卻不是沒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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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他的出身,長歌門再避世隐居,與朝廷都明裏暗裏的存在一些聯系,那是扯斷不開的,蒼雲堡的守備再嚴,與他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他事到臨頭,忽然有些情怯。

明明當初一路快馬加鞭,迫不及待趕來的是他,可現在猶豫不決的也是他。

這般自相矛盾,都快不像他了。

晏修白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就好像他小時候養的那只貓,他很喜歡,每天都抱着它,給它洗澡,梳毛,陪它玩,可有一天它就這樣突然消失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它。

他有點害怕,怕那個陪了自己很久的人,也像那只小貓一樣忽然不見了,如果他再也找不到他了怎麽辦。

從未害怕過任何人任何事的人,終究有了敬畏之心。

薛直是玄甲軍的統帥,性格果敢堅毅,很受蒼雲堡上下的敬愛。

晏修白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明白為什麽桀骜如燕長生都一直以來對這位蒼雲統帥如此尊敬了。

室內只有他們二人,沉默無聲,耳力很好的晏修白只能聽到外面隐隐傳來的盔甲铿锵之音。

薛直剛毅的眉宇越皺越緊,手上稍一用力,柔弱的信紙差點給毀了。

他将所有的情緒抑制在心間,銳利的視線打量着眼前這個因為怕冷,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青年,沉聲道:“信中所說我已知曉,恕我直言,閣下當真不認識讓你傳信的那位道長?”說着,他揚了揚手中的信箋,聲音沉冷,“事關社稷安危,蒼雲存亡,還請晏公子不要有任何隐瞞。”

晏修白眉心一跳,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他想到了燕長生曾經給他說過的,那些關于天寶十四年之後的悲劇。

他努力的在塵封的記憶中尋找着那位美人的信息,半響才道:“确實不認識,不過我有他的畫像。”說着他習慣性的摸進袖管,卻摸了一個空,是了,他的扇子早就送出去了,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确認那不是一場荒唐夢境的證明。

他頓了頓,改口道:“我能把他畫下來。”

“那就有勞晏公子了,委屈閣下在堡內多住幾日。”薛直颔首,事關重大,這件事情必須查探清楚,短時間之內,他是絕對不可能放人走的。

好在晏修白也沒有想走,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确認,就算有人趕,也趕不走他。

他抿了抿唇,幾乎是用一種小心翼翼的态度問出一句,“玄甲軍內,可有燕長生此人?”

晏修白的視線緊緊的落在薛直臉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反應,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裏的那顆心跳得有多快,多重。

他看見薛直的臉上一瞬間閃過的驚訝,然後是對方的聲音,低沉的,帶了一些好奇,傳入他的耳中,“你認識長生?”

那團一直憋在心底的郁氣突然就這麽散開了,幸好,那個人還是存在的,幸好,曾經所發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做的一個荒唐夢,夢醒了,什麽都是假的。

開始起風了,旌旗獵獵,寒風裹着細雪簌簌落下,打在臉上生疼。

即使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晏修白依舊覺得很冷,可他沒有選擇回屋,去和溫暖的爐火作伴,而是雙手攏袖,固執地站在門口等着。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身影,筆直,孤傲,帶着能夠割傷人的尖銳,就這麽闖入了他的視線。

有人從霜雪中走來,如同一團墨,落在這片潔白之上,白的白,黑的黑,如此耀眼,如此醒目!

晏修白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從對方飽滿的額頭,深刻的眉眼,脖頸處露出來的小片肌膚,勁瘦的腰身,一點一點,看的專注。

人,是他熟悉的那個人,卻又帶着點陌生。

晏修白咬了咬牙,眉頭皺的能夠打好幾個結,好半天,他才愁眉苦臉,非常非常糾結的說了一句,“你怎麽變得這麽小?”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高大,不健碩,沒有成年人堅毅的輪廓,那個他曾經抱了無數次的身體,勁瘦修長,身高只到他的下巴,更別說那青澀的甚至還帶着嬰兒肥的五官了。

他有十五歲了沒?!

再次重逢,晏修白腦子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縮小版的燕長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雙如墨一般黝黑的眸子竟硬生生的讓他眨出一種天真的清澈來,然後他開口,問道:“你認識我嗎?”

晏修白很冷,與先前不同,那是一種透心的寒涼,他有一瞬間似乎連自己的四肢都找不到在哪了。

兩雙眼眸相互對視,晏修白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袍袖一揮,轉身就走。

腳步越來越快,先是小跑,然後快跑,最後他連大輕功都用上了。

耳邊什麽都聽不到,聽不到呼嘯的風聲,也聽不到身後的呼喊,只有體內血液凍結的聲音。

燕長生傻眼,青色的袍袖在他眼前一掠而過,快的讓他抓都抓不住。

他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已經快要消失在風雪中了,吓得他趕緊追了上去。

晏修白的輕功很好,輕盈優雅,落在雪地上時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說是踏雪無痕也不為過。

論輕功,燕長生稍遜一籌,他從來不否認這一點,也不是很在意,只要武力上沒有輸就好,他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可他現在卻有點後悔,後悔沒把輕功練的更好一些,更後悔自己沒事找事,幹嘛要逗他!

風雪越發的大了些,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眼看那個青色的身影離的越來越遠,燕長生提氣,大喊道:“晏修白你站住!”

晏修白當然沒有站住,反而速度更快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風雪中。

燕長生現在可是真正的肉體凡胎,而且年紀還小,就算他原本再怎麽厲害,也不得不受困于現在的身體,他能跟到現在都是憋着一股氣的,而在那個人消失在視線中的一瞬間,那口氣忽然就洩了。

冷汗浸濕了後背,燕長生茫然四顧,配合着他現在的外表,活脫脫一副小孩子找不到家的凄清可憐。

可下一秒,小可憐變羅剎,他咬牙切齒的吼道:“晏修白你等着!別讓老子逮着你!!”

“逮着了要怎樣?!”幽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燕長生猛然回頭,那個悄無聲息的站着,身姿修長挺拔,讓他又愛又恨。

他足下發力,猛的撲了上去,晏修白當然能躲開,可他沒有躲,任憑對方将他撞倒在地,飛濺的細雪染上兩人的眉角發梢。

燕長生壓制着對方的四肢,悶哼着小獸一般咬着他的臉,咬着他的耳朵,咬着他的鼻子,咬着他的下巴......

晏修白的掌心開始冒汗,語氣依舊維持着平和,“就這樣?”

燕長生的回應是咬的更用力了,每一口都留下深深的齒痕,漆黑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燒,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被自己困住的人 ,一字一句咬牙道:“逮着你就幹、死你!”

眉宇間的溫潤盡數轉化為銳氣和挑釁,“就你?”晏修白一個翻身,輕而易舉的反轉地位,将對方困在自己身下,“就你現在這個身量,我幹、死你還差不多!”

“來啊!”燕長生毫不畏懼的瞪過去。

晏修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特別是身下某個重點部位,衣服太厚看不大清楚,他又伸手摸了一把,在對方的悶哼聲中他慢吞吞的爬了起來,一遍整理袍袖,一邊有些嫌棄的說道:“太小,不幹。”

“晏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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