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對王府地形很熟悉,帶我左拐右拐,竟然成功甩掉王府內的侍衛。
我沒叫住她,我發覺她似乎有意引我去一個地方。
到了後花園,她一頭紮進假山群中,我加快腳步。假山最能混淆視線,我才走了幾步便把她跟丢了。
再往裏走一段,發現假山群比我想的還要大,且不是只有一條路,錯綜複雜,相當一個小迷宮,我再往深處走,人沒追到,意外發現二王爺等人站在一處假山前。
季冽也在。
他們背對着我,我本來想悄無聲息的離開,見另外一人蹲下身轉動他面前的石頭,假山後退,露出地下通道,二王爺他們走進去,假山歸位,僅留一人在外面把守。
別有洞天啊,他們進去作甚?
我站了一會,猶豫着要不要離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一看就是我管不了的事情,不管引我前來的目的是什麽。正猶豫,從相反方向飛來一粒小石頭,啪砸中那名把守的侍衛,“什麽人?”
侍衛掉頭去追扔石頭的人,如果她是在給我争取時間,我還有時間能研究這裏的機關。
我從藏身處走出,來到方才他們站着的地方,前前後後仔仔細細觀察地上的石頭。
石頭比較小,如果不是看過侍衛轉動石頭,根本發現不了它有什麽特殊。難道這假山中不僅講究風水,還用到奇門遁甲?
我手癢去搬了這塊石。石頭是松動的。
我記得我在書裏看過,江湖人士或權高位重的大戶……但凡府裏有點兒不可告人秘密的人都會給自己弄個機關,防火防盜防兄弟。
二王爺也給自己留了一手?
今日發現這機關是不得已,沒想到有人會引我到此處,這下面究竟有什麽是我非知道不可?
我暗想,引我來的人是好心還是想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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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顯然高估我了,其實我這人一向謹慎,不打沒把握的仗。況且二王爺在底下,我要是跟下去被他撞見了誰見誰尴尬。
打定主意準備離去,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很小聲,但因為太小聲,反叫我無法忽略。
那是鐵鏈繃直發出的聲音。
底下有活物。動靜還不小。
我改變主意了,轉動石頭機關,先下去再說。
我的決定魯莽至極,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靈歌和長公主拖着長長的鐵鏈走動的幻影,我有直覺,能被二王爺關在這種地方的人非同一般。
齒輪轉動,石頭機關後面的假山咕嚕嚕後移幾丈,地面露出能容納兩人的大洞。洞裏一條石梯蜿蜒而下,我順勢走下,裏面确是一條暗道,兩壁火把熊熊燃燒,光亮足以讓人将暗道盡收眼底。
一到下面豁然開朗,和入口不同,暗道又大又深。二王爺他們不在,看來在更深處。
我小心行走,不讓自己的腳步聲在暗道裏回響。走了沒多久,能聽到前方有說話聲。
暗道簡陋,沒一處可以藏人,只要他們幾個回頭,我必暴露無遺。
思索退路之餘我還是抽空看了眼周遭。頂上鑿得凹凸不平,兩條長長的鐵鏈從上垂下,另一端鎖住活物的手腕。
被囚禁的是個人。
他本來垂着腦袋,卻忽然動了,朝我這邊望來,喉結上下一動。
“公子?”
我懵了,如芒刺在背。
“池臨……”
他只能睜一只眼,左眼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面目模糊,血早凝固成深黑色,他的左眼已經廢了。
在場另外三人皆回過頭來,其中當屬季洌最吃驚。“你怎麽來了?”
一種名曰憤怒的情緒油然生起。
“季洌你早就知道?”
他急聲否認:“不是,我也才知道。”
我往前踏了一步。
二王爺喝道:“梅殊!”
我沒理他,直接越過他們走到池臨面前。
他身上數十道鞭痕,血跡斑斑,不管是衣裳還是嘴角,如果沒有那兩條鐵鏈,他根本站不起來,我這才發現他腳上沒有穿鞋,兩根發簪一樣長的鋼釘刺穿他的腳背,血肉外翻,腳掌有些潰爛。他的傷勢很重,我無法盡數描述,我只知道他被折磨得很慘。
我使勁揉眼睛,再怎麽揉,眼前的景象也不會變。我抖着聲音,“你不是走了嗎?”
他臉色蒼白,只說了四個字,“又回來了。”
暗道靜得連我們的呼吸都聽得清晰,被火光照在牆上的黑影看起來竟可怖十分。
我拽着鐵鏈,“這東西要怎麽解開?”
他搖頭,“別費力了公子,沒有王爺的鑰匙誰也打不開。”
“鑰匙!”我扭頭朝二王爺攤開手。二王爺一言不發的看着我,我又喊了一遍,“給我鑰匙!”
季洌皺着眉頭:“株幽你……”
“我怎麽了,我知道你真心拿池臨當兄弟,你就這麽看着他受刑?”
季洌的話吞了回去,對他而言不外乎左右為難。
“算了,公子。”池臨有氣無力道,然而僅僅是說算了。
“你說什麽喪氣話!被打上瘾了是吧?”要不是他受重傷,我真想直接一拳過去揍醒他。
他卻垂着臉對我道:“公子,你是我見過的最一意孤行的人。我這些天一直在想,沒有了我你吃得好嗎,睡得如何,月綢可有盡心盡力的照顧你。因為你啊,明明需要人陪伴在你身側,卻還要逞強。”
我怒道:“閉嘴!到底是誰逞強?有本事等你能脫身了再和我談這個問題。”
我仰頭試圖從上面找到破壞鐵鏈的方法,沒有鑰匙,只能從其源頭破壞。
下一刻我便發現自己的想法極為可笑,鐵鏈那端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被深深釘進石頂裏。
要是以我的力量能拽下來,池臨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鐵鏈嘩啦響,二王爺道:“梅殊,別任性了,過來。”
我任性?我嘲諷道:“那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池臨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種對待?”
他的大業,為何總要牽扯到無辜的人。
“他是皇上的眼線,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瞪大眼睛,池臨靜靜看着我,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
我心中悲涼蓋過對他的信任,自嘲道,這就是背叛的滋味。我今日嘗到了,是挺不好受。
“你真的是皇上的人?”那瞬間只是覺得身體非常疲憊,想抛卻所有的血海深仇,只要他不要再讓我的世界颠覆。
他看着我,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公子,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不如給我一個痛快。”
我對他這股不思進取感到痛心,“我就問你一句,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要他說不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他走。一個人若頭腦發熱,搭上性命又何妨。
“公子。”他輕輕說道。
“五年了,我常常看見公子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凝望伸進牆內的梅子樹發呆,那時候的我常想,公子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且這個故事傷了公子的心,所以公子才會……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讓人心疼,渴望自由的表情……就像現在一樣。”
我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公子,若有來生,該有多好……”我第一次看見他露出笑容,比哭還難看的笑。
“所以你打算先離我而去嗎?”我朝他吼道:“你以為我趕你走是要你比我先死?!”
我想要他活着,活得越久越好,哪怕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可是現在算哪回事?
他連茍活都不願,是我狂妄自大,認為自己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認為只要活着茍且偷生又有何妨。可他到底和我不一樣。
“好啊,你死了,下輩子我也不會見你。”
他垂眼,“公子不見沒關系,我來找你就好。”
“池臨!你……”我被他氣得胸口一緊,一連串咳嗽。
他眼神一怮,似乎想過來扶我,然而只是枉然,只有鐵鏈拉動的嘩啦聲。
身後有人撐住我,二王爺道:“梅殊,何必再自欺欺人,他奉旨監視你五年,你的一舉一動,包括王爺府的地形圖都被他交給皇上,此人留不得。”
“你讓他走……走的遠遠的……便不會妨礙到你……”
“到時,皇上會先取他性命。”
我倒是聽出來了,今日池臨怕是走不了,他不會為了我放過池臨。
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連素林院那位新主子都不如。
“夠了!”我慘笑道:“不必你放,我自己來救他。”
姹紫嫣紅看遍,那些年我希望天下沒有禍事,各自安康。造成如今這個局面,是我把願望想的太大,遭反噬了吧。
人果真,不能太貪心。
“梅殊,為什麽你就不肯聽我一回?”
“是非曲直難辨,你不也不肯聽我一言?”
說我一意孤行我認,我不管之後如何,我只知道人命關天。
“他的命是命,王府上下幾百口的就不是命嗎?”他突然收緊力道,勒得我骨頭疼。
“萬物皆有命,但我本就是自私的一個人,做不到和你一樣大公無私。”
我是個平凡人,我在乎的只有身邊的人,不及他們鐵石心腸,連親人都可舍棄。
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池臨。
就算所有人都反對我也要救,我不想看到第二個靈歌。
我大步往回走,趁着衆人沒反應過來,抽出季冽腰間的劍。
劍影冽冽,雪亮如鏡,季洌如此寶貝這把劍,定能削鐵如泥。
我使出吃奶的勁砍在鐵鏈上,劍與鐵鏈紛紛發出悲鳴,鐵鏈完好無損,震得我虎口發顫,劍差一點被震飛。
季洌:“株幽!別做傻事!那是玄鐵,你砍不斷的!”
“砍不斷……沒辦法了,那我只好砍掉你的手。池臨你忍忍,我很快救你出來……”
我對他笑,舉起長劍,找對位置,劍起劍落一瞬間的事。他愣愣将我望着,下一刻脖頸吃痛,季洌大失所望道,“你真的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帶的是池臨嗎?
我想我也瘋了ゞ(o`Д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