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逢二

陸子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特別嗜睡。

陸子離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已經從洞口照了進來,穿過枝桠,一地斑駁光影。

睜開眼,一側頭,就看到蕭慕之坐在旁邊。蕭慕之雖然傷得重,但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再加上他本來就內力深厚體格好,看起來精神竟然比陸子離還要好一些。

“醒了?吃點櫻桃。”見陸子離醒來,蕭慕之把用衣服兜着的一大片紅潤剔透的櫻桃遞到了陸子離的眼前。

陸子離怔了一怔,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此處是何處的恍然感,怎麽會一早醒來有人捧着自己最喜歡的櫻桃在他嘴邊?這情形簡直就像還在皇宮寝殿裏。

陸子離怔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謝謝蕭盟主!”

“子離何必叫得那麽客氣,我們也算患難與共的生死之交了,你叫我慕之或者蕭大哥。”

“那就多謝蕭大哥了。”陸子離舔舔嘴巴,睡那麽久真有點餓了。不過一舔嘴巴,才發覺嘴巴裏一股苦苦的藥草味,陸子離歪着頭,不記得自己有喝過藥啊,難道自己還多了夜游症這個毛病。

蕭慕之看出了陸子離的疑惑,道:“你晚上睡着的時候好像很不舒服,我就找了些藥草給你喂下去。”

陸子離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蕭慕之怎麽知道他生的什麽病,應該吃什麽藥呢,但見他總歸是好意,也不好意思說別的,只得說道,“我有時候晚上是睡不好,有勞蕭大哥了。”

蕭慕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依舊把櫻桃遞過去:“吃一顆,草藥苦。”

四月末,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陸子離從蕭慕之的衣兜裏拿起一顆,上面還帶着清澈的水珠,入嘴更是酸甜可口。

一大捧的櫻桃基本上全被陸子離一個人吃光了,蕭慕之又去外面抓了兩只鳥回來烤了做午飯吃。

火堆一直在燃燒着,好像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熄滅過。

“吃完我們就去接着趕路吧,過了長江,就安全了。”蕭慕之一邊說着,一邊從陸子離手裏接過已經吃完的骨頭,又用袖子将他嘴角沾着的油漬擦掉,動作一氣呵成娴熟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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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離愣了一下。

蕭慕之也怔了怔,緊接着說道,“看到子離的樣子就不免想起家裏的幼弟,如有唐突希望子離不要見慣。”

陸子離也忙笑道,“這樣看來蕭大哥真是對晚輩愛護有加。”

蕭慕之只微笑道,“子離如果休息好了我們就上路吧。”

陸子離卻不動,低着頭想了想,才擡頭說道,“子離思慮再三,有幾件事還是想先和蕭大哥說清楚才好。”

“子離想說什麽便說吧。”

“子離早說過,蕭大哥帶着我,不過是累贅。昨夜要不是我,蕭大哥也不會被那毒箭射傷。子離武功不濟,蕭大哥還是執意要帶我一起?”陸子離雖然因為身體的關系顯得瘦弱一些,從小又在後宮女人堆裏長大,所以愛撒嬌愛耍賴,但畢竟是個男人,他也不願意做別人的負累。

蕭慕之一笑,緩緩道,“子離此言未免太妄自菲薄了,鬼影的身手本就詭谲,就算沒有子離,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且子離擅解毒,怎麽能說拖累我,認真算來,子離該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蕭慕之一席話說得恰到好處,讓人怎麽聽怎麽舒服。陸子離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麽反駁的話,只得說道,“那…..我暫且和蕭盟主同路,如果遇到危險,蕭盟主也不用太顧慮我。”陸子離又道:“我知道,碾玉觀音是清風盟的東西,但那半塊碾玉觀音,我想留在身邊。”

蕭慕之仍舊點點頭,道,“你想留便留着。如果你想要另外半塊,我也會為你找齊。”

陸子離心裏又是一驚,如果按那江湖傳言,碾玉觀音是個衆人争奪的寶貝,也引發江湖驚濤駭浪,怎麽着這蕭慕之那麽輕易都答應給他了。再結合這幾天的發生的事情來看,陸子離終于下定決心問道,“子離從前是不是有幸和蕭大哥來往過?”

蕭慕之笑看着陸子離,不答話。

陸子離不知怎麽在蕭慕之的目光下有點心虛,就像說出這種話,辜負了對方的一番心意,“我之前受了傷,醒來後就有些不記事了。”

蕭慕之仍舊拿那種微笑的目光看着陸子離,道,“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什麽?”

“子離不記得我了”,說完,蕭慕之的神情裏露出一絲落寞來,但轉瞬即逝,“不過這也沒關系。我們從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現在你受了傷,蕭大哥理應照顧你把你帶在身邊。”

陸子離沒想到蕭慕之這麽誠實,但又總覺得蕭慕之話裏的意思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好像他知道的不僅是他不記得從前的事了,還有很多別的東西,“那蕭大哥能和我說說從前的事嗎?”

蕭慕之卻搖了搖頭,“有些事從我口裏說出來會有失偏頗,而如果你想知道,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

話已至此,陸子離也不好再多問下去,而且他們不能一直呆在這裏,必須盡快過長江才行。

因為只有一匹馬,大部分時候是陸子離在馬上,蕭慕之走路。蕭慕之傷得也重,但不論陸子離怎麽說,蕭慕之都不肯讓陸子離走路,最多有時候會兩個人同騎一匹馬。

幸好四月的天氣不算熱,山林裏又涼爽,兩人共騎一匹馬才不覺得熱。

路上兩人也時常聊天,陸子離對于江湖朝堂的一應疑問,蕭慕之都一一解答,包括清風盟一直只有半塊碾玉觀音,而這半塊原本也随着他父親蕭榮的失蹤下落不明這件事。

“你父親至今沒有消息嗎?”

“恩。”

“那你确定這半塊就是清風盟的那半塊?”

蕭慕之點點頭。

“按理說,玉佩一般都是随身攜帶的,你父親既然不見了,碾玉觀音又怎麽會出現?除非拿到碾玉觀音的人也知道你父親在哪裏,或者說,用什麽手段脅迫了你父親交出了碾玉觀音?”

“不,沒有人能脅迫我父親,除非是他自願的。回去之後,我會馬上調查這半塊碾玉觀音的來歷。”

陸子離想了想,道:“這半塊碾玉觀音,是送給長安王少師的。”

聞言,蕭慕之的嘴角浮現一個溫柔的笑意,随後才道:“太子少師王安麽?他在朝廷上本來就和白家不對付,不過他沒那個本事能奈何得了我父親,應該還有其他人從中作梗。”

兩個人邊走邊聊,到黃昏的時候路過一個小村莊,兩個人就在此處落腳借宿了一晚。

越相處陸子離越覺得不可思議,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怎麽會從天而降一個像蕭慕之一樣的人來,武功高、性格好、處處照顧自己,而且不少喜好還和自己挺和的,比如喜歡吃甜食喝糖水,比如喜歡賴床?這個是陸子離自己瞎想出來的,因為陸子離是一睡不起的人,奇怪的是蕭慕之從來不會在早上叫他起床,還總給陸子離一種他也才剛起的錯覺。

到底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是怎麽交到這種朋友的?陸子離摸摸自己的臉,難道因為這張臉長得好?不過以蕭慕之的出身地位,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不可能只憑一張臉吧。想想,陸子離還真是有些嫉妒這具身體的前主人。

從芙蓉鎮到長江本來的距離不遠,但是因為走的不是官道,為了躲避鬼影而繞了不少路,加上兩個人的身體狀态也不好,所以足足走了四天才到江邊。

長江在此處,不如下流平緩,波浪翻湧,氣勢滔天。只有一個渡口,渡口停泊着幾只小船,船頭坐着擺渡人,穿蓑衣,帶鬥笠。

江邊少行人,只有飛鳥和波濤的聲音。

“待會兒小心,如果有事你就坐船先走。”多年行走江湖的本能,告訴他此處有危險。而且兩人都知道,鬼影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既然這四天都風平浪靜,那麽在江邊上必然有危機等着他們。

“好。”陸子離點頭,這幾次被追殺下來,陸子離也算有經驗了。

“兩位客官要過河嗎?”一名離他們最近的擺渡人問道。

“恩。”蕭慕之道。

“那就請上船吧。”擺渡人道。

陸子離走在前面,一只腳剛踏上船板,擺渡人的刀已經到了眼前。還沒等陸子離有所動作,長劍已經迎了上去。

陸子離只覺得身後有人推了自己一下,随後身體就到了船上。

“你先走。”蕭慕之的話在耳邊響起,随即,船身一動,在蕭慕之掌力的催動下,已經離岸飛去數尺。

江邊,十幾個帶骷髅面具的黑衣人已團團将蕭慕之圍住。

陸子離站在船舷上,手持船槳,一邊往江心劃去,一邊回頭看向岸邊。他知道自己只能盡快離開這裏,但又忍不住為蕭慕之擔心,他餘毒未清,身上有刀傷,這幾天還風餐露宿,功力想必不及平常一半。

江邊的纏鬥越來越激烈,縱然鬼影的殺手果真如鬼影一般詭谲,也擋不住蕭慕之手上的平陽劍。

蕭慕之将真氣運用到極致,劍身映着江水和日光,每一寸都散發着強烈的殺意。

平陽劍掃蕩之處,鮮血遍地。

然而鬼影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湧上來,明顯比前兩次要多得多。

等陸子離到江心,蕭慕之還在岸邊不得脫身。

陸子離劃槳的動作忍不住停滞了一下,他怕自己到了對岸,蕭慕之就沒辦法過來了,畢竟江流湍急兩岸又寬,蕭慕之很難憑輕功過河。

正在陸子離猶豫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刀光劍影裏踏波而來。

然而,還沒等人影靠近,忽然從水底響起一陣爆炸聲,漫天水花裏,人影倏忽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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