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蕭慕之一

夜色深深,無星無月。

江邊一間小酒館裏,昏黃的燈光搖曳。

“姐姐,你說少主怎麽還不來啊,莫不是出什麽事了吧?”正對酒館大門的桌子上,坐了三個女子。其中兩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有□□分相似,都是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唇邊兩個小梨渦,是一對雙生女,這一分差別也僅在神态上,穿鵝黃衣衫的女子活潑,穿杏黃色衣衫的女子娴靜。另外一個女子年歲則明顯要大許多,穿着紫檀色的衣服,腰間插着雙劍,神色也肅穆許多,臉上崩得一絲不茍。此時說話的就是那個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她正伸長了脖子往門外望去,眼巴巴地在盼着什麽。

“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少主既然吩咐了我們在這裏等他就自然會來,你急什麽。”杏黃色衣衫的女子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眼睛也是一動不動地看着門口,生怕錯過了一絲半毫的動靜。

那個中年女子最鎮定,始終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夜色裏依稀走過來模糊的人影。

“是少主!”鵝黃色衣衫的女子馬上叫了起來。

“剪冰你別急,來的人好像是兩個。”杏黃色衣衫的女子一手按住剪冰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一點。

“咦?是啊,怎麽有兩個人?清松大哥不是早回來了嗎?”剪冰說着,也定睛往夜色中看去。

等那兩人從夜色深處走來,三人才看清在她們少主身邊的是一個長得十分俊朗好看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黛青色的錦繡長衫,頭發被一支竹子做的長簪盤起來,身形颀長纖瘦,眉眼長得跟深閨裏的小姐一樣好看,只是病怏怏的,臉色蒼白,緊抿的嘴唇卻格外的紅,腳步也虛浮。

不過這三人都沒有多少心思浪費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她們的目光很快就都落在了被這個好看的男子扶着的人身上。只見此人臉色蒼白,嘴唇發灰,一襲白衫全是血跡,連行走都有些費力,全靠身邊的人扶着,可他又不願意把自己的身體都靠過去,好像怕自己把身邊的人壓壞了一樣。

來的這兩人正是從鬼影的追殺裏逃出來的蕭慕之和陸子離。

“少主您受傷了?”剪冰看到蕭慕之的樣子,馬上忍不住沖了過來,要扶着蕭慕之,“您傷得嚴重嗎?要屬下飛鴿傳書回盟裏讓荀大夫趕來嗎?”

“咳咳。”蕭慕之勉強自己站直了,擺擺手,道,“不用。”又指指陸子離,道,“他就是很好的大夫。”

“裁玉見過少盟主,”裁玉見到蕭慕之,先盈盈一跪下,随後才起身說道,“少主請先進酒館裏歇息一下吧,酒館我們已經包下了,沒有其他人,連店裏的掌櫃夥計都被我們打發走了。”他們約在這裏見面,就是因為這裏偏僻人少,不容易被發現,又有一家小酒館方便見面。

蕭慕之點點頭,一行人便又回到了剛才那個小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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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陸子離和剪冰扶着蕭慕之坐好,裁玉立刻把門關了。

“馬車都備好了嗎?”蕭慕之問道。

“都備好了,少主是先去秦州的分堂嗎?”

“是。不過要悄悄的去,別讓其他人知道。你們按我的意思放出消息說我被鬼影的殺手殺死了嗎?”

“嗯。”裁玉點點頭,一邊說話,一邊把兩杯熱茶分別放到蕭慕之和陸子離眼前:“消息都放出去了,就說您一路被鬼影追殺,沉入江水不知所蹤了,估計鬼影的人也以為他們得手了。現在除了我們幾個、盟裏的四大護法、鐘離少爺和趙堂主,沒有人知道少主您還活着。”

“好,我還活着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才方便我部署接下來的事。”蕭慕之道。

“接下來你是準備誘敵深入嗎?”一直在旁邊沒有開口說話的中年女子這時才開口問道,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平緩無波,不過從說話的語氣可以聽出,她的身份明顯比這裁玉剪冰兩個婢女要高,甚至有些和蕭慕之平起平坐的意味。

“是,白姨。”蕭慕之道,“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對清風盟虎視眈眈,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都浮出水面吧,我們也好一網打盡。”

“白姨”便是清風盟的四大護法之一白素,輩分上是蕭慕之的姨娘。白素點點頭,對蕭慕之的做法表示贊同,随即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陸子離身上:“他在我們的計劃裏嗎?”

“嗯。”蕭慕之簡單地把陸子離的來歷說了一下,最後特意補上了一句,“這一路上多虧子離醫術高超,才能保我周全。以後你們待他,便如待我一般。”

聽蕭慕之這樣說,白素當下便皺起了眉頭,她天性謹慎,自然是不可能相信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心裏又奇怪為何蕭慕之這般信任這個男人。

剪冰更加是信不過陸子離,在她心裏,只有荀大夫那種六七十歲的大夫才能叫名醫,這個陸大夫,自己都病入膏肓的樣子,更別提給她家少主看病了。

裁玉心裏也不是滋味,看蕭慕之的傷就知道這一路必然是一場惡戰,可對比起蕭慕之的傷痕累累,這個陸子離身上卻是半點傷都沒有,明顯一路上都是自家少主在護着這個男人。如今竟然要他們像待蕭慕之一樣待他,她和剪冰跟在蕭慕之身邊也有五六年之久,從不曾見蕭慕之有這樣對過誰。

陸子離彬彬有禮地和三人打過招呼見了禮,也不多說話。

一時衆人無話,只弄來了馬車,小心扶着蕭慕之上了車。

清風盟建立之後,在全國各地建立了十幾個分堂。各分堂經營着當地的錢莊米鋪,也幫忙解決一些分堂地盤上的江湖恩怨。

過長江之後,最近的分堂在秦州。

從江邊這間小酒館到秦州分堂,也就一個多時辰的樣子。

等到了秦州分堂的時候,天色仍舊未明。

馬車停在一所宅院的側門,白素、裁玉、剪冰三個都已經在馬車外等着了,但是陸子離因為困倦,早就已經随着馬車的颠簸睡着了。

蕭慕之不忍心吵醒他,但是他受了傷一時又抱不動陸子離,便用手輕輕拍着陸子離的背,緩緩地把陸子離叫醒。

剪冰在馬車外忍不住小聲嘀咕:“姐姐,少主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這麽好的朋友?我們怎麽從來不知道?”

“可能,我們不在少主身邊的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事吧。”裁玉道。

分堂堂主趙景眠早将東側的院子準備好了,房間收拾妥帖,閑雜人等全部撤去。

清松早就等在秦州分堂了,他本來想一見到蕭慕之就商量接下來的計劃,但見蕭慕之傷勢嚴重,便也只能留待明日商讨了。

因為蕭慕之還活着的消息不能讓更多人知道,所以整個東廂的房間都只有他們幾個人住。

秦州分堂又建得很大,就算一人一間房也綽綽有餘。但是當幾個人把蕭慕之扶進房間的時候,蕭慕之卻拉着陸子離的手,說道,“子離留下來和我一間吧,我晚上身體有什麽不适也好随時找你。”

剪冰本來想說這種事情一向不是該她和姐姐兩個守着的嗎?幹嘛要換成別人?

然而裁玉及時拉住了她,剪冰才沒說出口。

白素也皺了皺眉頭,只有清松是個武夫,根本沒注意這些。

陸子離想想,覺得蕭慕之都是因為自己才幾次三番受了這麽重的傷,自己确實應該照顧他,便答應了。

清風盟的分堂雖不是富麗堂皇,但是也極其雅致。

給蕭慕之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廂房,房間裏的被褥全部是新換的,獸爐裏的熏香散發着一陣陣幽香。

裁玉剪冰伺候過蕭慕之洗漱和服藥便去了隔壁房間。

陸子離幫蕭慕之換過藥就跟着上了床,反正這些天風餐露宿,兩個人也都一塊睡習慣了,并不覺得同塌而眠有什麽不妥。當然,一下子換成紅帳暖床,睡起來舒服多了。

臨睡前,陸子離迷迷糊糊道,“你那天在江上動了真氣,現在餘毒已經與你真氣混在一起了,接下來恐怕很難清理了。”

蕭慕之嘴角帶着淡淡的笑,道:“子離別擔心,有你在身邊,我不會讓自己出事。”

“恩……”陸子離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已經沉沉睡着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陸子離還在沉睡中,蕭慕之已經先醒了。他因為怕吵醒陸子離,都沒讓裁玉剪冰進房間伺候洗漱,自己悄悄穿好了衣服便掩上門出去了。

東廂的會客廳裏,其他人都已經等在那裏了。

本來蕭慕之受傷,應該先休息幾天再議事的,奈何情況緊急,蕭慕之只能帶傷議事。

“屬下參見少盟主。”見蕭慕之出來,大家都起身問禮。

蕭慕之坐在正首的主位上,左手邊依次是清松和趙堂主,右手邊坐着白素,裁玉剪冰姐妹侍立在蕭慕之兩側。

蕭慕之略略把這些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本來蕭慕之離開清風盟不是為了碾玉觀音,而是因為益州分堂的事。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本來蕭榮失蹤已經是一件大事了,緊接着清風盟在各地的分堂都受到暗算,損失不小,尤其是在益州的分堂,更是在前些日子被人一鍋端了。清風盟裏四大護法,風岚帶了人去尋找蕭榮的下落,清松和白素在為各地分堂善後,月朗和鐘離賦駐守長安本部,蕭慕之獨下益州。剛剛安置好益州的人馬,蕭慕之就聽到了關于碾玉觀音的消息。據說無雙門接了一個官員的镖,中途又被通天幫的人劫了,而這趟镖押的就是碾玉觀音。

蕭榮發家建立清風盟靠的兩點,一是太傅的女婿,二就是碾玉觀音。碾玉觀音裏蘊藏天下至寶,最高的武功,最好的兵法,以及大量金銀財寶。蕭榮就是靠其中的平陽劍法獨步武林,以一卷兵書獲得太傅的認可,再用這筆寶藏發展清風盟遍布各地的錢莊和米鋪。

但是随着蕭榮的失蹤,碾玉觀音也不知所蹤。蕭慕之得到消息就去通天幫找碾玉觀音,沒想到等着他的卻是鬼影的殺手。看來一環套一環,早有人躲在暗處處心積慮算計着清風盟了。

“鬼影”,白素沉吟道,“一次能出動二十個以上的鬼影殺手,這已經是頭號的追殺令了。放眼整個江湖,能出得起這個價的人,可不多。”

清松一拍桌子,道:“除了四大門派那幫龜孫子,還有其他人?”四大門派指的是九華閣、鳳尾山莊、相思谷和暮雪城,在清風盟崛起之前,他們是江湖上聲明最響的四大派。

“可是四大門派至少表面上和我們關系都還不錯,九華閣的溫閣主是少主的師妹,鳳尾山莊的沈莊主性格溫和不好争鬥,相思谷柳谷主向來和我們交好,就算暮雪城我們往來不多,但至少也是淵源頗深。”白素一一分析道:“反而是四大門派之外,還有許多隐藏的我們所不了解的勢力,比如說鬼影,他的首領江湖上就沒人知道是誰。”

衆人點頭,白素平常話雖不多,一旦說話分析起來,一般不會有錯。

蕭慕之道:“白姨你今日先傳書給月朗,讓他查查太子少師王安最近的動作,這次的碾玉觀音,就是送去給他的。”

“好。王安素來和白太傅不和,但是他如果要針對太傅府,不該從清風盟下手。”白素想了想,又道,“還有益州的事情,不知少主有什麽發現?”

“有。”蕭慕之淡淡說道,“解堂主是死在天河墜之下。”

“項家的天河墜?”趙景眠道,“但是以項家之力,不可能對抗得了我們一個分堂的人馬。”

“所以項家背後一定有人。”白素道。

“能指示項家,能請動鬼影,這樣的對手真是不容小觑,何況我們在明他在暗。”趙景眠道。

“既然他們做了這麽多,那麽他們的最終目的,一定是要徹底毀掉清風盟。”白素道。

“沒錯,所以我們不能一直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了,”蕭慕之冷聲道,“是時候輪到我們出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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