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畫室裏, 聞羽正在給速寫上色, 心情難得的惬意, 手機鈴聲打破了他心底的寧靜。

聞羽拿濕毛巾擦了擦手上蹭到的顏料, 拿起了手機。

來電的是錢盈。

“喂?阿姨。”

“小羽,老爺子回國了。”

聞羽眉頭一皺:“他回來幹什麽?”

“好像是收到了中國那邊朋友的邀請。”

“哦。”聞羽淡淡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就是提醒你一聲,你之前畫的那幅畫,拿去拍賣的那幅, 他看着挺生氣的。”

聞羽冷笑:“我畫的畫, 他生什麽氣。”

“反正你有個心理準備,你家傭人跟我通過電話, 說老爺子這趟回來十有**會來找你。”

“她不是傭人。”聞羽糾正她, “她是打理花園的阿姨。”

“不好意思。”錢盈有些尴尬。

“知道了。”聞羽把沾了顏料的畫筆放進水裏涮了涮,“來就來呗,我随時歡迎他。”

錢盈提醒他:“別太把他放在心上。”

錢盈的嘴開了光, 電話撂下沒多久,門鈴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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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羽透過貓眼看到了門外的人, 還真是他那位爺爺,身邊跟着随從的管家。

聞羽打開門。

“小少爺。”管家向聞羽恭敬地鞠躬。

聞羽點頭示意, 并未說什麽。

老爺子拄着拐杖站在門外, 神色威嚴, 面帶怒意。

聞羽剛才在畫畫,衣服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圍裙,此刻也沒整理儀容, 就這麽過來面客了。

老爺子是個講究人,看不慣他這個邋裏邋遢的德行,眼底的怒意又深了一層。他剛到中國,還沒去赴老朋友的約,先急匆匆地來找聞羽算賬。

“你看到我倒是一點不意外。”老爺子沉聲說。

聞羽倚着門框,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裏,懶懶地瞥他一眼,“怎麽了?有事嗎?”

老爺子見他這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來了氣,從管家手裏抽走聞羽畫的那幅畫,揉成一團往他臉上一丢。

聞羽沒個防備,挺大一個紙團砸到他的鼻梁上,彈了一下,滾落到地下。

聞羽垂眸,望着地上的紙團微微蹙眉。

老爺子指着他的鼻子就罵:“你也別畫畫了,我看你就只能畫些這種低俗惡心人的東西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我下不來臺是不是?!”

地上那幅被揉成一團的畫是聞羽前不久完成的作品,上個禮拜在一個拍賣會展出,老爺子恰巧也去了這個拍賣會。聞羽的作品公開展出拍賣的時候,舉辦方還特意強調畫作的作者是老爺子的孫子。

聞羽那幅作品的內容是兩個**相擁的男人,雖然畫面比較抽象寫意,但同性戀的主題是很明顯的。老爺子覺得因為聞羽這幅畫,自己在衆人面前丢盡了顏面,當時氣得臉都黑了,甚至認為聞羽是故意整這麽一出,就是想跟他對着幹。

聞羽盯着紙團冷笑一聲:“我沒那麽多閑工夫做這些無聊的事,倒是您,”他冷漠地睥睨老爺子,“既然不喜歡,還拍下了這幅畫,怎麽?您是有受虐傾向?”

“我是不想你這惡心人的東西流到其他人的手裏!”老爺子用拐杖重重地敲地,“丢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怎麽就不要臉了?”聞羽臉色一沉,“我畫我的畫,丢誰的臉了?”

兩人怒目而視,久久不語。

聞羽懶得跟他吹胡子瞪眼,壓下怒火,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團。

俯身時,聞羽微鬈的長發從頸間滑落,垂蕩在臉頰兩側,老爺子見他這一頭男不男女不女的發型,怒火頓時更加旺盛,一生氣,竟然走向前一把揪住了聞羽的頭發。

這一下手上沒輕重,揪得狠,聞羽疼得嘶了一聲。

“看你這個頭發我就來氣,男生留那麽長的頭發幹什麽?!男不男女不女的!”

聞羽閉了閉眼,任由他抓着自己的頭發,怒氣值達到頂峰,攥緊拳頭正要發火,只聽得一聲暴喝:“你幹什麽?!”

季臨清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聞羽一愣。

季臨從身後一把抓住老爺子的手腕,冷冷地問:“你在幹什麽?”

沒等老爺子發話,他手上一發力,攥得老爺子手腕生疼。老爺子受不住疼松了手,季臨把他一把推開了,一臉冷漠地擋在聞羽面前,問:“你們是誰?”

聞羽怔愣地望着季臨的後腦勺。

沒人說話,季臨的眼神越來越冷,死盯着剛才那位揪着聞羽頭發的老人,“你是誰啊?有病?為什麽要扯別人的頭發?”

老爺氣急:“我教訓自己的孫子需要你這個外人來說三道四嗎?!”

季臨一怔。

孫子?

季臨皺眉,狐疑地問:“您是聞羽的爺爺?”

“你以為呢?”老爺子一臉愠怒。

季臨臉色一變,越發不快了:“您是他爺爺為什麽還要做這種事?還有,什麽叫男不男女不女?留不留長發是每個人權利,不管是男是女,您說這種話不覺得自己的思想太狹隘了嗎?您懂不懂尊重人啊?”

季臨平時斯文有禮,絕不會對長輩說重話,今天也是護短心切,說話不留情面。

老爺子被季臨怼得啞口無言,瞪着他一言不發。

“道歉。”季臨忽然說。

老爺子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跟聞羽道歉。”季臨直視他略顯渾濁的眼睛,“當然了,如果您覺得這件事您沒有做錯,也可以不用道歉。”

老爺子有他的自尊和教養,季臨說這話無非是讓他進退兩難。

不道歉就意味着他認為自己無錯,那他秉持的最後那點修養基本也稀碎了。但是道歉又拉不下那個臉。

兩人僵持不下,聞羽不稀罕老爺子的道歉,季臨的出現又讓他心情分外愉快,他把季臨拉到自己身邊,對老爺子說:“你氣也撒過了,可以走了嗎?”

季臨扭頭看他。

聞羽沖他彈了下舌頭,發出一聲脆響。

“他是誰?”老爺子拿拐杖指指季臨,問聞羽。

“跟你有關系嗎?”聞羽冷淡道,“行了,慢走不送。”

沒等老爺子開口,聞羽就把季臨拉進屋裏,關上了門。

聞羽把手裏的紙團丢到桌上,脫下了身上的白色圍裙。

季臨發現聞羽穿了件墨綠色的連體工裝褲,肩膀上還蹭到了些彩色的顏料,平添了一絲亮色。

聞羽低着頭,背對着季臨,使勁蹭自己袖口上的顏料,緘默不語。

季臨無聲地走到他身後,猶豫地開口:“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你爺爺啊?”

“不是。”聞羽應了聲,聲音沉悶。

季臨有些淩亂:“……啊?”

聞羽不吭聲了,較勁似的不停地蹭袖口上的顏料,蹭到最後忽然擡手胡亂地揪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煩躁,惡心。

他最讨厭跟人肢體接觸。

那個老東西為什麽要碰自己的頭發,真他媽該死。該死。

季臨一驚,忙制止他,“你幹嘛呢?不痛啊?”他擡手覆上聞羽的後腦勺,輕柔地摸了下,安慰道:“頭發這麽漂亮,別折騰它了,你要是心裏不舒服,我現在就把那個什麽爺爺的追回來,揍他一頓。”

聞羽抓着自己的頭發一頓,忽然轉身抱住了季臨。

季臨渾身一僵,鼻間溢進一陣檸檬清香。

聞羽把季臨摟在懷裏,委屈巴巴地撒嬌:“那個老東西從以前就一直對我這樣。”

雖然有裝可憐的嫌疑在裏面,但這句話所言不虛。

季臨聞言眉頭緊皺,問:“他到底是誰啊?憑什麽對你那樣?”

“血緣上的确是我爺爺。”聞羽腦袋埋在季臨脖子裏,聲音又悶又沉。

季臨覺得自己頸部以上快麻痹了,梗着脖子輕拍聞羽的背。

他心想聞羽也沒喝酒啊,怎麽又是這麽個軟綿綿的撒嬌調調。

聞羽摟着季臨不撒手,把撒嬌進行到底:“那老東西把我頭發都揪疼了。”

季臨一聽這話也來氣了,“他以前是不是經常虐待你?!”

如果冷暴力和常年的冷嘲熱諷算虐待的話,那老東西倒是的确經常虐待聞羽。

聞羽不作聲,手指隔着衣服在季臨的肩胛骨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刮蹭着。

季臨覺得癢,下意識往前躲,躲進聞羽更深的懷抱。

“癢。”季臨小聲說。

聞羽輕笑,鼻子在季臨頸間嗅了嗅,低聲問:“你是不是甜的東西吃多了,身上才會一直有股甜甜的香味啊?”

季臨愣了愣:“有嗎……?”

“有啊。”聞羽偏過頭又嗅了嗅,鼻尖不小心蹭到季臨的側頸,“特別重。”

季臨想起來聞羽不喜甜,別扭地縮了縮脖子,問:“你是不是覺得不好聞?”

“沒有。”聞羽飛快否認,“好聞,我喜歡這個味道,甜甜的。”

季臨的脖子麻了,也紅了。

聞羽的嗓音低回,迷了季臨的心智,季臨大腦當機,瞬間忘了今天來找聞羽的目的。

“羽哥。”玄關傳來項南的聲音,項南推門而入,腳步一頓,震驚地看着客廳裏相擁的兩人。

季臨雙手本來環住聞羽的腰,聞聲迅速松開手。

聞羽也放開了手。

“那什麽——”項南處境尴尬,轉身握住門把手想走,“打擾了。”

聞羽坦坦蕩蕩,聲音清亮地問了聲:“走什麽?”

“我先走了。”季臨比項南還尴尬。

聞羽拉住他,低聲問:“你又走什麽?”

“我、我回劇組拍戲。”

“沒有我,你拍什麽戲?”

季臨一愣,想起今天來這裏的原因了,他脫口就問:“你為什麽……”

“因為不想其他人跟你搭戲。”聞羽凝視着季臨。

季臨覺得自己還能再問一個為什麽,但他沒問,眼下這情況,不合适。

“我先走了。”季臨覺得腦子有點亂,心也突突突狂跳,像是要脫離心口。

聞羽松開手,嗯了聲。

這是項南第二次在聞羽家裏撞見季臨了,兩人相顧無言,都挺尴尬的。

“什麽情況?”季臨走後,項南忙不疊問聞羽,“怎麽就抱一塊了?你已經把人泡到了?”

聞羽煩躁地揪自己的頭發,季臨一走,他就沒了耐心,心情又變得糟糕。

“你這速度夠可以啊。”項南很震驚,“不愧是我羽哥。”

“別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樣。”聞羽把桌上的紙團攤開慢慢撫平。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跟季臨怎麽抱一塊了?”項南走過來,雙眼放光,“他是不是對你也有意思啊?”

聞羽的手頓了頓,甕聲甕氣道:“他高中的時候對我有意思。”

“……啊?”項南懵了。

聞羽繼續撫平那幅畫,緩緩地講述那點陳年往事:“我們倆一個高中,他高中的時候喜歡過我。”

“我靠,你們那麽早就認識了?他還喜歡過你?!”項南震驚不已,“那現在呢?”

“我怎麽知道。”聞羽讪讪的,語氣聽着還有些郁悶。

“你們倆之前談過?”

“怎麽可能。”聞羽斜眼看他,“他那會才13歲,而且我當時對他也沒那個意思。”

“也是。”項南摸了摸下巴,“他比你小了四歲呢。不過這是好事兒啊,算不上破鏡重圓,也是再續前緣了。”

“續不了。”聞羽淡淡道。

“怎麽就續不了了?”

“他跟我表白那天,我親了他。”聞羽擡頭看向項南,“強親的。我還跟他說我惡心同性戀。”

項南眨眨眼睛,腦子跟被打了一悶棍似的,有點懵。

沉默良久,項南才罵了句“操”,難以置信道:“他那會才多大啊?完了你親了人家還不對人家負責,你這也太渣了吧?”

聞羽當時會說自己惡心同性戀,項南倒是不意外,畢竟當年他經歷了那樣的事,會對同性戀産生厭惡也情有可原,他想不通的是聞羽既然不喜歡季臨,為什麽又要親他。

“你不喜歡他,幹嘛要親他啊?”項南有點無語,“你這放文。革時期要坐牢的好吧?聞渣男。”

聞羽不願提起往事,換了套說辭:“就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比我周圍的女生長得都要漂亮。”

項南啧了聲,嫌惡道:“渣男。”

“所以啊——”聞羽拿着畫站起身,懶懶地瞥了眼項南,“渣男不配再續前緣。”

項南皺着眉,有點愁。

聞羽這話說得不無道理,當年的事,季臨怕是要把他恨死了吧。

項南跟在聞羽身後叨叨:“你怎麽回事啊,現在知道打臉了吧?人家現在都是大明星了,你再想要跟人家有點什麽,人家估計都不把你放在眼裏了,我說你些什麽好。”

“我打臉的事多了去了。”聞羽自嘲一笑,“不缺這一件。行了,我要出去一趟,你找我有什麽事啊?有事快說,不會又是單行本的事吧?”

“不是。是我的工作,面試過了。”

“過了?”聞羽臉上泛起光,“無業游民終于要有正經工作了?”

項南笑了聲:“你才無業游民。”

“什麽時候上崗?”

“下個禮拜。”

還挺快。

聞羽低頭沉吟幾秒,說:“行,到時候一塊吃頓飯,給你送行。”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要被派送邊疆。”

聞羽沉沉地笑,發自內心地為項南高興,說:“我出去一趟。”

“去哪?”

“理發店。”

項南隔天才知道聞羽莫名其妙又成了《弑之源》的男三,受驚過度,又想見見世面,便陪他去了片場。

“你這又是因為季臨才答應的吧?”去拍劇照的路上,項南小聲問聞羽。

聞羽勾嘴一笑:“你猜。”

“我猜個鬼。”項南盯着聞羽的側臉猛看,從早晨開始,他的視線就沒從聞羽的發型上移開過。

聞羽和項南到了現場,在場所有人,包括季臨,齊齊愣住了。

聞羽跟衆人打了聲招呼,沖季臨淺淺地笑了下。

季臨一瞬不瞬地凝視面前的男人,當年那張陽光俊朗的面孔在眼前隐約浮現。

聞羽把頭發剪短了,雖然不至于到板寸的程度,但也是極短的,感覺摸上去會紮手。

“将雨老師,你剪頭發了啊?”有人問了句。

“嗯。”聞羽應了聲。

“真帥!”

聞羽笑了下,只是望着季臨笑,“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夜】

平安夜當然要收聖誕老爺爺的禮物。

然而季臨5歲之後就不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了。

季粑粑:寶貝,今年聖誕老爺爺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6歲的季小臨(冷漠臉):粑粑你昨天進我房間的時候我還在被窩裏做數學題。

此時,10歲的聞小羽依舊深信不疑聖誕老人的存在。

聞小羽(傻白甜臉):爸!你說今年聖誕老人會送我什麽禮物!

聞粑粑:兒子你都上小學四年級了,清醒一點,哪有什麽聖誕老人,那是你爹。

10歲的聞小羽和6歲的季小臨提前相見。

聞小羽(委屈巴巴):沒有聖誕老人給我送禮物。

季小臨:我當你的聖誕老人。但我什麽也沒有。那就給你一個抱抱吧~

聞小羽(張開手):抱。

季小臨(踮起腳,吃力地環住大哥哥):抱~

平安夜快樂~希望大家未來一年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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