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是不是喜歡他啊?
周六夜晚的MOMO總會有一種從清吧漸漸過渡到酒吧的喧嚣。
才七點半,門外露臺上就已經有很多互相認識或不認識的年輕人在聊天笑鬧,幾乎人手一瓶酒,撩騷前先碰個響,就算之後不成炮友,在這一碰裏也做了個瞬息之間的酒友。
莊周跟在毛非身後進吧,休息日,難得沒再穿一身西裝套裝,休閑褲,低領的黑色毛線衣外面套一件羽絨服,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是毛非給搭配的。
裴黎在吧臺後為客人調酒,動作娴熟,賞心悅目,調完了,這才得空瞧一眼兩人,那表情太過意味深長,毛非裝瞎,在音樂和人言的雜亂聲裏提高音量問:“小裴哥,今晚我能帶他上臺嗎?”
裴黎拿一瓶櫻桃果酒,再拿兩只香槟杯放在兩人面前,倒半滿,調侃道:“喜酒。”
毛非瞪大了眼,又羞又尬,用眼神罵他還反被牽制,裴黎笑道:“喝了就讓你帶,你聽聽你這沙啞的聲兒,好像真能唱多久似的。”
說罷又朝莊周看去,想戲說一句“不疼人”,沒說,怕是疼過頭了才對。
莊周先拿過酒杯,一口飲盡,道:“多謝。”
毛非看他這麽落落大方,也不好再矯情,果酒酸甜,入口更像是櫻桃味兒的氣泡水。
“今晚有個小姑娘在這裏過生日,半個場都是她帶來的朋友,你等會兒就把傷春悲秋的苦情歌收一收,多唱點喜慶的。”
“哦!怪不得呢,”毛非回過頭環顧吧裏,“一來就看到好多頭上身上戴裝飾品的,原來是過生日。”
“去吧,”裴黎把儲物室的鑰匙扔給他,“先說好,你帶人幫唱算偷減工時,今天工資扣一半。”
儲物室裏,毛非還在憤憤不平。
“我受到了資本主義的壓迫,我好氣,小裴哥改名小氣哥算了,看我等會兒上臺了就瞎霍霍,把他MOMO的臉丢光!”
莊周笑道:“然後他會把剩下的一半工資也給你扣了。”
“那我就豁出去,砸他場!”毛非把手機和外套都放到櫃子裏,櫃子小,莊周的羽絨服只能疊放到沙發角裏去,“幸虧我只跟他說過你是我老師,沒說過你是二少爺,不然他肯定想方設法地要掏你錢包。”
Advertisement
莊周直笑:“不會的。”
毛非不聽:“所以你一定要瞞好自己的身份,別動不動就做冤大頭。”
莊周答應他,語氣裏滿是好笑和寵溺,毛非完全沒有胳膊肘往外拐的自覺,抱起吉他招呼道:“走吧。”
清吧裏幾乎坐滿。
燈光昏暗暧昧,有幾盞緩緩旋轉的射燈往舞臺上投下白色光影。
兩把高腳椅,一個麥克風,毛非指尖按在琴弦上準備就緒,他看向莊周:“先來個下馬威,你口琴呢?”
莊周攤開手心,上面有一只黑色的金屬口琴。
這是他們今天午飯後一起出門逛居家商城時買的,毛非做/愛斷片的本事又冒出來,只是這次斷掉的是他周六要駐唱的記憶,還好被莊周問了一嘴,不然無故曠工罰扣三倍工資。
恰時在他們面前的貨架上有各式口琴,于是莊周就挑了一個,作為他今晚陪唱的演奏樂器。
“吉他配口琴,”毛非沒聽過這種搭配,他期待道,“你先。”
莊周說:“吹得不好,等會兒有人來投訴怎麽辦?”
“我幫你兜着。”毛非鼓勵他,“而且你在車裏不是吹了一段麽,挺好的,別怕。”
莊周笑起來,好像真的就被安慰妥當了,他打開麥克風,随後舉起口琴放到唇邊,稍稍提氣,腦海裏回想《菊次郎的夏天》。
慣來在酒吧裏聽到吉他,電子琴,甚至架子鼓,突然湧出一股不甚耳熟的清流讓大家都好奇地朝着舞臺看過來,看見一個男人屈單腿坐在高腳椅上,雙手做啃玉米狀。
裴黎也伸長了脖子在看,調子不太流暢,但也還成吧,他從褲兜兒裏掏出手機拍個小視頻,再瞧瞧旁邊抱吉他那人,沒點抵抗力的跟個小癡漢似的。
一段結束,臺下有人鼓掌起哄,莊周垂下手,唇邊還抿着笑:“該你了。”
“你繼續,”毛非搖搖頭,小聲奶他,“吹得可好了,大家都喜歡你!”
“說好的打配合,”莊周不依着他,“該你了。”
毛非嘟囔“好吧”,看着像不情不願,實際心裏不知道美成啥樣,他撥動琴弦,流淌出的音色俨然和口琴不同,毛非邊彈邊轉頭去看莊周,對方正愉快地用鼻音跟着哼。
裴黎拄在吧臺上看熱鬧,一旁服務生端着一盤空酒杯回來,他問:“老板,這是新來的駐唱?”
裴黎笑道:“這是咱們乖仔他男人。”
服務生也笑:“那完了。”
“怎麽?”
“剛剛有桌客人說衆裏尋他千百度,太對胃口,要準備下手了。”
“是麽,那搞快點,”裴黎一臉蔫兒壞,“天降助攻啊這是。”
一曲純音樂表演完畢,短暫停歇之後,吧裏重新響起吉他的旋律。
莊周唱,用一把好聽的聲音讓毛非不分場合地回味起昨晚的意亂情迷,每一聲“非非”或者“寶貝兒”都比現在還要令人心動,低啞,溫柔,寵愛,像個飽含深情的戀人。
毛非彈錯了一個音。
但很快他又想到別的,天殺的煞風景,竟然在那麽快樂的時候問他想要考研還是想要工作,服了,天下沒誰了吧?就算是他哥和音音那種大學霸也不可能在親親熱熱動啊動的時候想學習吧!
今早,不是,今天中午睡醒了還要接着問,考研想要考哪裏?
“考本校。”毛非哼哼着趴在枕頭上,他在享受全身按摩,舒服得簡直又要升天,他在高三畢業的暑假跑去泰國玩,一天兩次馬殺雞,但是都沒有這會兒莊周給他按的舒服,他大發慈悲地沒罵人沒炸毛,甚至還主動回答起可能出現的問題,“本校好考嘛,我以後想留校做老師,老師怎麽也得是研究生學歷吧?但是我又舍不得我媽,所以也可能會回小伏都找工作。”
莊周得了答案,便俯下/身親親他的眉梢和臉蛋,表揚他好乖。
毛非又彈錯一個音。
晃神之間又一曲結束,贏得臺下一片掌聲和起哄。
關掉麥,莊周對毛非笑:“好聽嗎?”
好不好聽還用再問他麽?
毛非“嗯”道:“好聽,我都不敢唱了,待會兒呼聲沒你高我多掉面子。”
“沒事,我下一首唱跑調,幫你挽回來。”
手指摳着琴弦,毛非問:“那到我了,我唱什麽比較好?”
“唱生日歌吧,”莊周用眼神示意他往臺下看,“他們在點蠟燭了。”
“happybirthdaytoyou”響起來時,整個MOMO都逐漸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見了那個戴着高高壽星帽的女孩子在對着燭光許願。
歌聲一直持續到願望許完,哄鬧聲頓時就炸開鍋,漂亮的三層大蛋糕被長刀切碎,生日女主角穿越人群,一手端一盤走到舞臺前面來。
她望着毛非:“請你吃。”
毛非有點意外,趕忙松開吉他去接,吧裏暖氣充足,白花花的奶油有些融化了。
還有一盤,女主角看向莊周:“我許願了,我想和你一起唱三首歌,可以嗎?”
吧臺裏,裴黎一邊對賬一邊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毛非。
沒人接,裴黎晃了兩下還是沒人接。
他終于低頭看去,看見乖仔蜷成一團抱着膝蓋坐在箱子上,腦袋埋在胳膊裏,一副鴕鳥樣兒。
裴黎紮他心:“我不聽我不看,所以就什麽也沒發生?”
毛非悶着聲兒:“我閉目養神!”
看來礦泉水救不了他,裴黎收回手,問:“昨晚都幹嘛了?”
還能幹嘛?毛非不樂意搭理他,可除了他也沒人可以再搭理。
他嘟囔:“生了大半夜的小桃花。”
裴黎一愣,地鐵老頭看手機:“啥玩意兒?”
“生完了還給我揉肚子,揉腰,給我塗藥膏。今天睡醒了也給我大保健,服務太周到了,我一整天都沒難受。煮的白粥也好好喝,黏糊糊的,和我們學校食堂裏清湯寡水的完全不一樣,我一口氣喝了三碗,逛宜家的時候還在打嗝。”
毛非不再悶着,側着臉枕在臂彎裏,眼睛盯着吧臺下面堆放的雜物愣愣出神。
“黑泷堂的烤奶好好喝。我們先去看房子,他竟然在我們學校附近,也不算附近吧,買了個房子,你猜是哪兒?”
裴黎仿佛在看着耍酒瘋的醉鬼,随口問:“哪兒啊?”
“星垂天野,對,沒錯,就是那個星垂天野,我好氣哦,我怎麽這麽仇富,我一輩子不吃不喝能不能買得起一個陽臺啊...廚房好大,還是開放式的,他下周二就和他家貓一起住進去了...哦,他還問我以後願不願意和他同居。”
裴黎默默一笑,手在計算器上按來按去,問:“你怎麽說?”
“我當然說不願意啊!炮友啊,什麽叫做炮友,我覺得他給我做飯吃已經超級不合規矩了,但是下午逛宜家的時候我們倆又一起挑了好多東西,你知道嗎,那麽多逛宜家的,我敢說就只有我們倆是這種關系...他真的好好哦,我就負責捧着奶茶邊喝邊看,他負責推車和分析實用性,我感覺我們倆像居家過日子的新婚夫妻。”
裴黎挑眉:“喜歡他?”
毛非眨眨眼,委屈死了:“喜歡吧,他太會了,他肯定看過超多撩騷集錦!可是我們才認識一周啊...我看小說的時候特別計較主角兩個人認識的天數,因為不相信一見鐘情嘛,感情升溫哪會升得那麽快,兩三天就春心萌動愛上誰的...他會不會是真的有什麽特殊癖好,不然這麽好的男朋友,給我我都要樂屁了,他的前任為什麽還要和他分手?”
裴黎反問:“你沒問問他?”
“沒有啊,問那麽多幹嘛,不是你說的嗎,只那啥不關心。”毛非聽着吧裏男聲女聲的合唱,心裏也沒有好煩,就是說不上什麽滋味兒,“我好難啊小裴哥,我拼命恪盡職守炮友的準則,他就一個勁兒越線又拼命往死裏面暧昧我,要幹嘛呀,不是想泡我麽,不是已經泡到了麽。”
裴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毛非仰起頭也看他:“我、我是不是邏輯有問題?”
裴黎:“何止邏輯。”
兩人一人無語一人茫然地對望了幾秒。
毛非可憐巴巴地問他:“我是不是喜歡他啊?我也太沒節操了吧,人家日久生情也是日了好久才生的情啊,我這才...”
毛非害羞,嘟着嘴改口道:“小裴哥,你和你男朋友怎麽好上的?”
“不記得了。”裴黎擰開礦泉水喝一口,“我們已經兩三個月沒見面了吧,不是沒見面,是沒聯系,杳無音信。”
毛非傻了:“啊?”
這完全不符合他對情侶相處的認知,這要是放在喜歡黏人的他身上,得瘋了吧。
他問:“是...吵架了,在冷戰?”
“不是冷戰,就是不聯系,一種默契吧,懂麽?”
毛非使勁兒搖頭:“要這種默契幹嘛啊,好玩嗎,是自虐吧!”
裴黎一笑:“其實說是男朋友,和炮友也沒啥區別,下次見面了就是脫衣服上床,滾完床單吃個熱乎飯,再下次又是個把月。”
“還、還可以這樣麽...”毛非蹙着眉看裴黎,“你好可憐啊,你不想他嗎?”
“有時候會想吧,出軌的時候最想,把身上的男人想象成他,閉着眼做。”
毛非驚圓了嘴巴。
裴黎想抽煙,嘬了嘬牙:“難道為他守身如玉?”
毛非不敢說“情侶之間就該守身如玉啊”,他幹巴巴地:“看、看情況吧。”
“我出軌的時候,說不定他也正逍遙呢,我沒什麽負罪感。”
“哦...我,我跟他約法三章來着,第一條就是不許和別人好。”
裴黎笑出聲:“那看來我和我男朋友還不如你們倆呢。”
毛非抿抿唇,真不知道說啥才好。
一陣海浪似的起哄聲,舞臺上的歌聲終于停下來,毛非後知後覺,這特麽早就不止三首歌了吧!
他仰着臉看裴黎:“我現在好氣啊!怎麽不是我過生日!”
裴黎嫌棄道:“就會嘴上厲害,窩囊廢。”
毛非氣得跟河豚似的,還沒法反駁。
倏然莊周出現,對裴黎道:“非非呢?”
裴黎“哼”一聲,眼睛往右下斜瞟:“說什麽昨晚生桃花什麽鬼的,生完了産後抑郁了吧,跟我這兒犯矯情說了一堆胡話。”
毛非要殺了他。
莊周微微傾身,終于看見了縮在地上的、仰着臉的、表情又急又羞像是百口莫辯的毛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