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毛非:“莊周,我愛你
吧裏的喧鬧依舊。
毛非卻像失聰了一樣,在聽完這聲“阿周”之後遁入真空空白,時間仿佛靜止,他猛地想起在伯溫入住的第一晚。
他脫得光溜溜,正藏在被窩裏和莊周視頻,門外冉青來敲門,問他:“睡了嗎?”
他害羞地揚聲道:“沒睡我也脫光了,不能見人!”
還沒開始愛愛,還在聊天,莊周抱着花旦和小生一起入鏡,跟他講:“剛剛給我哥打了個電話,我哥說他沒有把我的聯系方式給姜以勉,他給的是個小視頻,就是當初裴老板發給他的那個。”
毛非詫異道:“你哥還有生姜的微信?!”
“彩信。”莊周笑道,“其實他加了我哥微信,我哥加完就把他拉黑了。”
毛非還是奇怪:“那...為什麽發視頻呢?難道是增加他作為旁觀者的看戲樂趣?”
“他還要跟我打賭,賭你能不能贏得這場戰役,”莊周松開手讓兩只貓自己去玩兒,“他賭不能。”
“什麽?!”毛非一下子從被窩裏撲騰起來,“沒了!我那份感恩的心,對他把我從派出所裏救出來的那份感恩的心,沒了!”
莊周笑他一句“傻不傻”:“他說‘不能’的時候就已經賭輸了。”
吧裏的喧鬧驟然回歸耳畔,前後或許只有半秒不到罷了。
毛非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旁邊的男人,心境變了,欣賞全然變作猜疑,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這個男的就是那個姓姜的?
莊周只怔了一瞬間,他重新邁開步子,踩上舞臺,伸手摸一摸毛非因為玩得開心而到處亂翹的頭發,再牽起他:“走,回家。”
毛非頓時墜入冰窖,又感覺惡心難忍。
莊周會有這樣的反應,說明這個男人肯定不是碰巧遇見的朋友或者同事,唯一的解釋,就是僅剩的那一種可能性。
Advertisement
他手心裏冒出汗,呼吸變得急促,游神一般被莊周牽着走。
身後,無辜的麥克風陡然又傳出一聲比之前急切許多的追喊:“阿周!”
沸騰的酒精和熱血直往頭上沖,毛非發誓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沖動過,他掙開莊周的手,回過身對着姜以勉大叫:“你閉嘴!!”
吧裏陷入針落有聲的寂靜。
毛非眼眶通紅,太陽穴一跳一跳,被氣的,他還嫌不夠,折回到姜以勉身前,一把就将麥克風摔到地上去,“嘭”一聲,砸得整個MOMO充斥回響。
毛非瞪着姜以勉,咬牙切齒道:“你休想!”
說罷再也不看他一眼,摘下吉他轉身就走,卻被迎上來的莊周穩穩地打橫抱起。
莊周垂眸心疼道:“受委屈了。”
毛非搖搖頭,但還是不咋争氣,“嗚”地就湧出淚來,實在是氣急了。
一場短暫的針鋒相對結束,吧裏到處都是竊竊私語,對着被晾在舞臺上的姜以勉發出各種猜測。
莊周抱着毛非到吧臺前,裴黎伸長了胳膊把他懷裏的吉他拿走,問:“怎麽回事?”
毛非皺着臉:“情敵。”
裴黎點點頭,心道,終于不是個窩囊廢了:“走你的吧。”
毛非不走,捉在吧臺邊跟裴黎道歉:“小裴哥,我又給你惹事了。”
裴黎揮手趕他:“也不多這一茬。”
MOMO裏氣氛熱烈,出來後夜風習習,拂在火燒一樣的臉蛋上清涼舒爽。
冉青不敵醉意,又被狠狠地壓着啃了一通,此時伏在夏肖骁背上迷迷糊糊,他胃裏翻騰,想掙紮,又聽誰在柔聲哄他“不要動”。
霓虹燈下,有人扶着樹幹在大吐特吐,這在酒吧街不算稀奇事。
冉青睜開迷瞪瞪的眼睛,瞧見好幾道重影在口洩彩虹,那畫面太過刺激,條件發射一般似乎連酸臭的味道都飄到了鼻尖,要他無法抑制地胃痙攣起來。
保時捷停在路邊停車位裏,莊周把毛非抱進副駕,捧住他臉揉了揉,嘆氣道:“傻寶寶。”
毛非嘴巴挂油瓶,嘟囔道:“我該把吉他呼他臉上的!”
莊周微微莞爾,指尖在他泛紅的眼尾抹了一下,說:“我去看看他們倆。”
樹下,冉青快被自己髒得原地去世。
越是嫌棄,越是要吐,最後嘔出來的全都是苦澀的汁液。
莊周拿着一瓶礦泉水走來,恰好夏肖骁手裏的那瓶被用完了,他道謝後繼續一下一下拍着冉青的後背,再喂水給他讓他漱口。
莊周叮囑道:“不用急,讓他多緩一緩。”
今晚的夏肖骁受了不少沖擊,冉青不用說,再是毛非,室友快三年,他從未見過毛非如此嚣張厲害,那句“你閉嘴”喊得怒火滔天撕心裂肺,他在臺下都被震得愣了神。
夏肖骁不知道怎麽措辭:“毛非他...還好嗎?”
莊周說:“生氣了,得氣上好一會兒。”
其實得氣好久,氣到上床睡覺,氣到夢裏追殺,氣到明天早上醒來可能才會好。
莊周提起旁邊的大包小包:“在車上等你們。”
夏肖骁點點頭,等莊周走開幾步了才低聲哄着威脅道:“以後不許再喝酒了,聽到了麽?”
冉青直往下墜,被撈住,又被喂了一小口水,還有紙巾擦擦臉,他含糊道:“肖骁,我...我好髒...”
夏肖骁“嗯嗯嗯”地輕笑着應他:“這麽髒,也就我還要你。”
車裏,毛非把鞋子脫了,踩在座椅邊上抱着膝蓋,在生氣。
車子震動,他擡眼從後視鏡裏看見後車廂蓋被掀起,是莊周在放東西,等車廂蓋再落下時,姜以勉十分招人厭地和莊周同框出現鏡子裏。
毛非猛地扭身,扒在靠背上往後車窗外看,眉毛擰得要打結,他猶豫幾秒,氣鼓鼓地又坐正了。
他想,莊周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你休想”的。
車後,兩人互相對視。
姜以勉自嘲地一笑:“被趕出來了。”
剛剛,前腳莊周抱着人離開,後腳裴黎就叫服務生給姜以勉結賬買單,并客客氣氣地告知他“您被列入本店黑名單了”。
姜以勉稍稍打量莊周,說:“好久不見,阿周,你變化好大。”
莊周表情淡淡,單手揣進褲兜裏:“有話直說,不要自讨沒趣。”
姜以勉笑容不變:“我回國就是來找你的,但是我沒想到今晚就會遇見你,這其實也不是我想象中再次見面的樣子。”
莊周語氣不耐:“再次見面,我看見的就是你在捉弄他。”
被直白地戳破,姜以勉沉默須臾,退步道:“下次再聊吧,今天...太潦草了。”
他掏出手機,又挂起微笑:“電話?”
莊周也不欲再耽擱,他看見夏肖骁背着冉青慢慢走來,于是幹脆地報上手機號,借着昏黃的路燈光,他無意瞥見了那一道橫在手腕上的傷疤,頓時眉心蹙起。
碎了滿地的花盆泥土,握在手裏的菜刀,無法解決的矛盾,哭喊質問,鮮血蔓延,蒼白的嘴唇仍固執地在怨念他,憤恨他,詛咒他。
褲兜裏的手緊緊握成拳,莊周沉聲道:“這是最後一次,再也不要去招惹他。”
保時捷彙入車流,朝着星垂天野駛去。
冉青靠在夏肖骁肩膀上,難受得唇邊溢出非常微弱的哼哼,毛非從儲物箱裏翻出一顆奶糖,趕忙獻寶似的往後遞:“含着會不會好一點?”
夏肖骁就把奶糖剝開,湊到冉青的鼻子下面:“聞聞,想吃嗎?”
冉青張口叼住,昏昏沉沉地不哼了。
後排安靜,前排的兩個揣着心事也不言語,毛非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他伸手過去扯扯莊周的衣角,随後就被牽住了手指,又被握進了手心窩裏。
回到家,花旦和小生一邊颠着碎步一邊嗷嗚嗷嗚地來迎門,迎到一半,發現有新的陌生人出現,遂又定在十分警惕地定在原地不動了。
毛非扔下挎包就去抱它們,撲了個空,他索性把自己摔進沙發裏,叫喚道:“好累啊---,肖骁,明天我們翹課吧!”
夏肖骁在幫睡得不省人事的冉青脫鞋子,他聞言朝莊周看去,鬥膽道:“莊老師,你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麽?”
莊周還沒答,毛非就替他嚷:“能!”
莊周就笑道:“明天給你們煲小米粥養養胃。”
晚上接到電話說要去MOMO玩,玩完要借宿一晚後,莊周就把客房稍微收拾了一下,他帶兩人過去,把他們的背包放到飄窗上,說:“我們用主卧裏的浴室,外面這個你随便用。”
夏肖骁連連點頭,進了這間房子就能深刻明白為什麽毛非不想回214住了,換他,他也不想。
毛非趿拉着輕薄的棉布拖鞋蹭過來,一手抱着洗漱用品,一手提着镂空衣簍:“衣服換下來就扔這裏,我拿去洗衣機洗,明天早上就晾幹了,今晚你們就穿浴袍睡吧。”
一切都安排妥當,四人分兩波行動。
夏肖骁把冉青放在小板凳上,花灑澆下淋淋熱水,整個淋浴間煙霧氤氲。
冉青從沉醉中蘇醒幾分,腦袋還轉不過來彎兒,眼睛也被澆得睜不太開,他迷茫地漏出些無意義的單音節。
夏肖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趟旅行會這麽精彩:奔現失敗,失敗得慘烈,出櫃成功,成功得轟動,現在,關系才确定了兩小時不到,竟然就洗上了鴛鴦浴。
夏肖骁蹲下/身,揉了他一頭的泡沫,他感嘆道:“剛才掐你臉你都不帶醒的,以後滴酒不許沾。”
冉青壓根沒聽懂,懵懂道:“肖骁?”
那顆含在嘴裏的奶糖剛化完,唇舌纏綿間,叫夏肖骁也嘗到了一縷甜絲絲的牛奶味。
淩晨了,星星漫布星垂天野。
陽臺有一陣陣震動聲,洗衣機在工作中。
還有連綿輕柔的音樂聲,來自一臺黑膠唱片機。
莊周在教他的非非跳舞,教了兩句話不到就摟着人一晃一晃地陶醉在親吻中。
剛洗完澡,穿着情侶居家服,發梢微微泛潮。
毛非被吻得喘息,埋在他肩窩裏抱怨道:“我還生氣呢。”
“我知道。”莊周低語,“先給我講講這兩天在伯溫都玩什麽了?不是說特別逍遙麽?”
“是挺逍遙的...”毛非有點不太好意思開口,“能玩兒的差不多都玩了吧,反正沒跟你哥哥客氣。昨天把衣服拿去給他們洗,我們三個就穿着白浴袍到處跑,先去打臺球,保齡球,晚上去西餐廳大快朵頤,吃完了去按摩,泡腳,蒸桑拿,推背,折騰到半夜才回房間。今天一覺睡到中午,起來之後好餓,去自助餐廳逛了一圈,跟土匪進村兒一樣。”
說完發覺真的太不好意思了,當時有多滋潤,現在就有多羞赧。
毛非把臉死死地悶進莊周懷裏:“經理總賬的時候肯定要驚呆了,我們三個也太能霍霍了。是不是好給你丢臉?”
莊周輕笑出聲:“我要去找經理拿監控錄像。”
毛非急了,仰起頭兇他,一點都不兇:“不行!”
莊周就趁機吻他紅潤潤的唇,呢喃道:“不生氣了,我跟他說了,不許再來招惹你。”
“還說什麽了?你們還會再見面的,對嗎?我看見他拿出手機了,是在記你的電話嗎?”
“嗯,早點見面,把話說開,快刀斬亂麻。”
毛非盯着莊周,他們在月下圓舞曲,舞得太随意了,随意到就是擁在一起左搖右晃輕輕擺,可毛非喜歡,他心裏那團毛躁躁刺棱棱的情緒在舞曲間漸漸消散不見了。
“莊啊,我好看嗎?”毛非小聲問。
“好看,我喜歡。”莊周親他眉心。
“我和他誰好看?”
“你好看。”
毛非不肯滿足,急得哼哼。
莊周的眼神比音樂還要溫柔動人:“想娶回家,好看得想讓我把你娶回家。”
毛非消停了,越被寵,鼻尖越要泛酸。
“他今天耍我,我還給他伴奏,我還給他編了一個等的人很快就會出現,他們就能終成眷屬的故事,結果他耍我玩兒!他看過你哥哥發給他的小視頻,他明明知道我是誰,我長什麽樣子,他還故意來膈應我,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要氣到升天...他還叫你阿周,”說着就抱緊莊周,發洩道,“他還叫你阿周!”
“以後不會了。”莊周抓抓他頭發安撫道,“對不起,要你受委屈了。”
毛非仍是搖搖頭,嘟囔道:“又不怪你,是他太壞了。”
情敵只是出現了短短的幾小時,就讓他更加、更深刻地明白了自己是有多在乎、多喜歡莊周。
“嘀”一聲,洗衣機工作結束,靜谧的深夜裏音樂婉轉流淌。
莊周把他抱在懷裏,抱到藤椅裏坐下,親一口,問:“非非,我們明天就去買戒指吧,好麽?”
毛非聽了就抓緊他的衣襟:“好啊,然後你戴着戒指去見他,讓他死心!”
“我不戴戒指也會讓他死心。”莊周溫柔且認真道,“戒指是我們的,是我想買來取悅你和我自己的,不是為了刺激他。”
毛非有點愣,他感覺自己好像被說教了,可眼睛卻止不住地潮熱起來。
不是第一次說起戒指,戒指的意義從來非凡,他卻好像從來都忽視了。
上一次莊周說起時,他只想到自己還不合适戴,這一次再說起,他只想到這枚戒指的利用價值。
毛非後知後覺,終于在此刻意識到戒指代表着什麽。
莊周莞爾道:“怎麽哭了?稍微說點肉麻的就哭。”
毛非圈住他的脖子:“莊周。”
莊周“嗯?”一聲,啄在他軟軟的耳垂上。
“你是在跟我求婚嗎?”說罷又不等莊周回答,自顧道,“不管你是不是,我都當你是。”
莊周有些失笑,一手捏着他臉蛋,笑嘆:“傻寶,這哪算---”
毛非吻住他,對方還沒深情款款地許諾,他就先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
“我答應了。”他緊緊地抱着莊周,說,“莊周,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