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二.裴鷗(五)
27.
睡醒的感覺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裴鷗側卧在柔軟暄乎的床被間,眼神惺忪,腦袋遲鈍。
落地窗簾怎麽拉上了?只留着巴掌大的縫隙。
沒有陽光大面積鋪灑,房間裏陰涼朦胧。
身子...身子不是酗酒宿醉後的那種難受,是...是縱了欲的慵懶且乏累。
記憶慢慢回攏,裴鷗了然了。
之前說什麽來着?年下小奶狗還是小狼狗什麽狗的?
呵,狗不足以形容,根本就是一只精力過分旺盛的小狼。
吃到肉了,不僅會興奮地大快朵頤,還在享用中學會了慢條斯理地細細品嘗。
裴鷗回味片刻,唇角才微微彎起就倏然落下,心動和愉悅被五味陳雜取代。
在神魂颠倒中,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着淚叫出其他人的名字。
昨夜的懷抱那麽溫暖,他記得有一把溫柔的聲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呢喃輕哄。
他說:“不哭,我抱着你。”
28.
裴鷗撐着腰從被窩裏坐起,赤身裸體,屁股痛得他忍不住咧嘴。
房間裏靜悄悄,人呢?
雷打不動地跑步去了?
還是已經下午了?去Tyche酒吧上班了?
正琢磨着,房間外傳來動靜,關門聲,拖鞋聲,很輕,越來越近。
裴鷗盯着門口,闫初陽提着一只小袋子撞進他目光裏。
翻過雲覆過雨、颠過鸾倒過鳳的兩人互相對望。
闫初陽只頓了一秒鐘,立刻大步走到床邊:“你醒了。”
裴鷗發覺嗓子也不甚舒服。
他點點頭,垂眸時才看見前胸腰腹上的吻痕。
...是真的想把他吃了,可能。
...昨晚賞月快滿月了吧?是不是該要擔心一下月圓夜?
闫初陽不知道裴鷗的震驚心理,他只管把人按回到枕頭裏。
他俯下身親他一口,說:“你不要動,今天我來照顧你。”
29.
裴鷗知道袋子裏是什麽了,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醒了。
如果不是闫初陽擺弄他屁股看他“傷勢”,他大概還能再沉睡兩個鐘。
裴鷗想自己塗藥。
闫初陽不依,雞賊,把藥膏揣進兜兒裏再去廚房給他倒水喝。
裴鷗笑罵他:“別人都是開葷變成熟,你倒好,你反着來。”
闫初陽被他吐槽得有點羞,于是在塗藥時全數讨回。
前後幾分鐘,裴鷗的兩瓣臀尖兒上就不容拒絕地又多了幾顆紅草莓。
裴鷗埋在枕頭裏,不笑了,也羞:“幼稚!”
闫初陽就沿着脊椎一路啄吻上來,不白挨罵似的故意撒嬌道:“我下午請假不去了,好不好?”
裴鷗管他好不好。
“你默認了,”闫初陽把他的臉蛋從枕頭裏挖出來,強吻他,“我們才親熱過,我想黏着你。”
30.
白粥裏切了一些紅薯塊進去,煲出來又甜又糯。
裴鷗使壞刁難他:“想吃東北卷餅。”
難不倒闫初陽,他把擀面杖用出了金箍棒的效果,擀出來的面餅薄而不破,攤成兩面金黃就盛出鍋。
正好昨天買的土豆還剩下半盒。
裴鷗裹着浴袍窩在沙發裏旁觀,調侃道:“以後你旅游沒錢了就街邊賣卷餅吧,肯定有生意。”
闫初陽跟着說笑:“嗯,平底鍋走哪兒背哪兒,向全世界安利我們的土豆絲卷餅。”
裴鷗看他刀法娴熟,看着看着晃了神,眼眶熱得泛起潮濕。
他忙掩住臉,怕被發現。
31.
飯後看了一場電影。
就靠坐在床上,闫初陽把裴鷗擁在身前,讓他枕在自己懷裏。
在給他揉胃,将他的飽嗝兒慢慢揉沒。
裴鷗舒服地閉上眼,聽着聽不懂的英語臺詞,感受有一枚親吻落在發頂。
“要睡會兒嗎?”
“嗯。”
闫初陽輕聲道:“躺下睡吧。”
裴鷗沒動,于是闫初陽也沒動。
半晌,裴鷗從懷抱裏側卧進被窩裏,他聽見電影靜音了,或者是電視關機了,随後一只手攔腰抱緊他,将他重新撈回懷抱裏。
落地窗簾拉開了一半,裴鷗怔怔地眺望藍天。
思緒飄飛,被遼闊的海天吞噬。
等肩膀被握住,被翻了個身按進肩窩裏,裴鷗才知道自己哭了。
32.
春宵不止一夜,但請假不能天天。
闫初陽去Tyche酒吧了,去之前抱着裴鷗各種不撒手,把裴鷗親煩了,裴鷗就親自去為他開門:“掃地出門。”
闫初陽乖乖走到門口,冷不丁又折回身把人往肩上扛,扛回卧室裏再膩歪兩分鐘:“今天也去看我麽?”
裴鷗被掐着癢癢肉,他識時務,乖乖道:“去。”
闫初陽這才将手從他腰間移開,移到他臉蛋上摸一摸,約定到:“我等你。”
裴鷗在日落時提着小盒出門,他已經好幾天沒去投喂雅典小生了。
可惜之前常去的地方都走了遍,還是沒能遇見它。
裴鷗把小盒送給一只陌生的貓,想,明天再來吧。
天空黑盡,海上懸明月。
快到Tyche酒吧時,兜裏手機一個勁兒的震。
裴鷗猜,肯定是他的乖。
卻沒想到屏幕上是一個大寫的字母---M。
33.
夜晚吹的是陸風。
裴鷗站在人際寥寥的一處崖邊路标旁,他将視頻通話切換成語音接起。
莊穆的聲音傳來,疑惑道:“在哪兒吹風呢?”
于是裴鷗四處瞧瞧,走到一處背風的牆角:“這回呢?能聽清了嗎?”
“聽清了。”莊穆笑道,“我看到你把名字改了,裴--鷗--,當時一下子還沒想起來這是你。”
裴鷗“唔”一聲,捂着胸口,怕他聽不見風聲,聽見他的心跳聲。
“我就順便又問了句你開的那家酒吧,挺意外,怎麽突然門店招租了?”
裴鷗靠在牆壁上深深呼吸。
他感覺自己在失去身體的掌控權,頭昏耳鳴。
他也感覺自己仿佛酩酊大醉,醉得他撿不起演技和僞裝。
“莊穆,”張合的唇舌嘗到了鹹澀,裴鷗仰起臉,“我...”
咬着唇也控不住聲線裏的顫音。
沉默中,聽聞一聲笑嘆。
“怪不得...怪不得莊周家裏的那個總是用刀子眼看我。”
34.
裴鷗蹲在牆角裏,漆黑避光,也沒有晚風。
聽筒裏久違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莊穆沒有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那句笑嘆之後,連從來的溫柔都消失不見。
他說,商鋪門面在你名下,星垂天野的房子也是如此,要租要留任由你處置。
還說,上個月訂婚,等到冬天年底就結婚,祝福都是那麽幾句,聽膩看厭沒意思,他始終只對利益動過心,始終在乎的也只有他自己。
“雖然百年好合聽得耳朵起繭,但是我們好聚好散,你祝我一聲,挂了電話就再也不必聯系了。”
裴鷗将唇咬得鮮血蔓延,他抹掉眼淚,啞聲道:“莊穆,我...我祝你...”
溫柔似乎又悄悄湧出,莊穆“嗯”一聲,先說:“裴鷗,我祝你開心幸福。”
裴鷗崩潰地抱緊自己,他用盡力氣讓話語成句:“莊穆,我也祝你...祝你開開心心...祝你,平安幸福。”
35.
闫初陽等來裴鷗的告別。
Tyche酒吧仿若突然真空,喧嚣無聲,空氣也呼吸不了。
裴鷗坐在高腳椅上,用一雙盛滿悲傷的眼睛對着闫初陽笑:“幫我翻譯一下吧,跟老板說,要一杯他的招牌瑪格麗特,下次再來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
闫初陽緊抿着唇,不肯聽話。
以前在MOMO,裴鷗看過無數場好戲,沒有一場的主角是自己。
今天在異國島嶼上,在一家被女神眷顧的小酒館裏,闫初陽把他禁锢在胸前,擁得他骨頭好疼。
“不是來看我的嗎?為什麽要我跟你幹杯踐行?說好的下一站要聘請我做貼身翻譯呢?你變卦。”
裴鷗埋在他頸窩裏輕輕搖頭,嘆息地直白道:“我們做愛時,我叫過別人的名字,是不是?”
懷抱又勒緊幾分,闫初陽低聲:“療傷時都會痛,慢慢傷好了,就好了。”
裴鷗擡手回抱住他:“闫初陽,或許你可以接受,但是我不行。你太好了,我不能再糟蹋你。”
“你沒有糟蹋我。每一次我說我喜歡你,你都拒絕我,你沒糟蹋。”
“我...你想讓我對你的好感全部都變成愧疚和罪惡,是麽?”
懷抱終于松開,老板的身影出現在兩人之間,正無措地搞不清狀況。
闫初陽把制服上罩着的圍裙脫掉,二話不說扛起裴鷗就往門口走。
裴鷗伏在他的肩頭,也不掙紮,只無奈至極地長長一嘆。
36.
又到崖邊的路标旁。
兩個人坐在石頭椅上,無言地望着海波倒映星月。
裴鷗打破安靜:“我---”
闫初陽拽住他手腕,把他抱到懷裏牢牢箍着,他嘶啞到:“不許說,我不聽。”
說罷就耍賴一般把腦袋往裴鷗的胸口裏埋。
裴鷗擡起手輕輕抓在他的頭發裏,身心俱疲道:“你下一站打算去哪裏?”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裴鷗氣得戳他腦瓜頂。
真是!床單一滾,二十三歲變三歲。
可戳完了,裴鷗又心軟地揉揉他。
闫初陽悶悶道:“是那個莊穆麽?那個---”
“是,赤巢的那個莊穆。”
闫初陽沮喪:“那得下輩子了,我才有可能比得過他。”
裴鷗被惹得輕輕莞爾,眼睫上墜滿淚珠。
“他回來找你了?”
“沒有。”
“那...你要回去找他了?”
“也沒有。”
“以後呢,會有嗎?”
“以後也不會有。”
闫初陽擡起頭,一雙眼和裴鷗還在泌着血珠的唇一樣通紅。
他湊去吻他的臉頰,祈求道:“下一站去哪兒都好,讓我陪着你,可以嗎?”
37.
白天陽光燦爛,夜裏月光卻清冽得有點涼。
闫初陽一下一下輕拍在裴鷗的肩頭,一句句對未來的計劃和憧憬充當催眠曲,又在他濕潤的眼簾上落下親吻。
“我教你英語。每天背二十個單詞,我和你一起背。”
“教你游泳,大概喝完一池子的水,你就能學會了。”
“我會努力賺錢的,你不要嫌棄我窮。”
“我也想把你帶回暖書堂,把你介紹給堂裏的媽媽們,她們都特別好。”
裴鷗窩在闫初陽的懷裏睡着了。
闫初陽同他額頭相抵,幾乎無聲地低語道:“別抛棄我,好不好?”
通往懸崖酒店的樓梯階彎彎繞繞。
闫初陽把制服脫下來披在裴鷗身上,背着他往山頂上慢慢爬。
夜風吹亂兩個人的頭發。
耳畔突然有軟語:“闫初陽。”
闫初陽往上托一托他,應他一聲。
“我還愛他。”
“...我知道。”
裴鷗垂眸看着他們相融的影子:“我不要再跟你上床,我怕我---”
闫初陽溫柔地打斷他:“下一次我會糾正你,以後你只許叫我的名字。”
38.
懸崖酒店到了。
闫初陽用被子把裴鷗裹成一團,和他一起擠在露臺的小沙發裏沐浴月光。
他哼着不知名的民謠哄他入睡。
裴鷗覺得好聽,迷迷糊糊地問他:“哪兒學的?”
闫初陽笑起來:“晨跑時從賣花奶奶那兒學的。”
裴鷗幻想那幅畫面,于是在夢裏夢見那幅畫面---
闫初陽捧着一束鮮花送給他,說,買一枝才肯教我一句,到頭來我都買完了,她還沒教完。我問她怎麽辦,她說明天她會帶更多花來,跟我約定不見不散。所以我也要跟你約定,明天不見不散。
裴鷗一邊嗅着花香一邊罵他傻不傻,開心個不停,把自己從夢中樂醒了。
他悠悠睜開眼,聽見頭頂有輕笑聲:“看你在做美夢,我還猶豫要不要叫醒你。”
裴鷗動一動,被摟得更緊了。
闫初陽說:“馬上就要日出了。”
日出。
裴鷗被撥得心弦顫動。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過許多次日落,卻還從未賞過一次日出。
裴鷗眺望海天一線,魚白漸染成橘紅。
他記得語文課本上定義:晨曦是黎明後的微光。
裴鷗仰起臉,看見闫初陽籠罩在晨曦之中。
他說:“你也是初陽。”
闫初陽輕輕笑起來。
他低下頭,在金色的陽光裏印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