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倩娘渾渾噩噩地回到靜芳院,不知想些什麽,一時腦裏想起前世老公黃延年的模樣,一時又記起今時黃五的臉龐,如果是前世的他,她不可能懷疑他的人品——拿老婆嫁妝的事,他做不出來。可換成了同一個模樣的黃五爺,她只會覺得心裏打鼓。
銀柳同她主子一樣,還陷在沈忠制造的紅色泡泡裏回不了神。倩娘搖頭招來銀樹,問了下黃五的行蹤。
銀樹手腳麻利地服侍她淨手,換裳,嘴唇輕掀,“爺他今日可沒閑着呢,早起點了卯,辦完公回來也不過正午,去了老夫人那用過午膳,就去了三姨娘那,估摸着,應該會宿在那吧。”
倩娘好笑地轉身點點她的鼻頭,“你就一管家婆,還估計他能宿在哪裏的呀?”
雖然是他的正妻,她卻不是頂關心他的雨露,似乎她還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代入,興許,與她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有關吧。
銀樹低頭淺笑,逗主子開心是她份內事,只要主子開心了,她做什麽沒所謂的,“先主子憂而憂,奴婢一向身體力行!主子,去了好半晌,餓了吧,先用點甜點墊墊肚子?”
倩娘也是經不起餓的,聽聞此言,正中下懷,頭點得比打着擺子的雞腦袋還快,“好極!知我者,銀樹也!”管他的呢,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等她吃飽了,再好好想想怎麽處理黃五的問題。
倩娘吃得正歡時,黃五也沒閑着,人正跟他的愛妾你侬我侬呢。
三姨娘不是個會吃虧的主,可眼下,她的身份是妾,低了人家一等,要想拉夫人下馬,恐怕還得從爺們這裏下手。難得黃五過來看望她,她不能錯過任何機會。
坐小月子,不比真正生小孩兒,雖也是躺着的多,到底下地還是不成問題。三姨娘見黃五來了,也不再躺着,忙不疊地下床,侍侯他坐下歇息。
三姨娘拉着黃五的手,語帶哽咽,“爺,您真好,還記挂着妾!奴以為,奴這次沒了孩子,爺定要厭棄奴的。”
黃五握着她的手,感受又不同倩娘的手一樣軟綿無骨,雖纖細白晳,但骨架突出,握着有點烙手,為啥從前就沒覺着過呢?百思不得其解。心裏想着事,口裏還能對答如流,“看你都瘦了,都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讓爺怎麽放心?你本也不是有意,爺怪你做甚?你好好将養,回頭定能給爺生個小子的。”
三姨娘聽不得兒子,一想到大夫說她掉的那胎就是個帶把的,她怎能不傷心?這回哭得倒是真真的了,“爺……”又想抱着他吐苦水,順便讓爺替她收拾沈倩娘那個賤人,可一想到管事姑姑給她提點,男人更不喜她拿孩子的事威脅他,她只好忍住,“爺,只要您常來看看奴,奴就心滿意足了,更不敢提什麽奢求了。也不知,會不會落下什麽病根……”
黃五豈能聽不出她的話外音,“你需要什麽只管說就是,爺還能虧了你的物什?要不,讓常時給你拿過五百兩銀子來,先使使?”
三姨娘努努嘴,但也知道不能得寸進尺,蹭過去,抱住他脖子,嬌笑道,“謝謝爺,只怕爺不方便吧?”
黃五自認在疼惜女人方面,他還算大方,五百兩對窮苦人家而言省吃儉用的,能夠吃一輩子,可對于官賈人家,也不過個把月的嚼用,大不了,他這個月的薪傣先支給她好了。“你是為了爺傷了身子,給你的,就收着好了,自己看着添補些嚼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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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娘眉眼尖,已然看出黃五有些不耐煩,忙招呼人擺膳。
食不言寑不語,僅存于在與長輩同桌才有的規矩。私底下,規矩還在,要求卻不那麽嚴了。三姨娘本還矯情地要伺候黃五吃飯,黃五裝作很餓的模樣,落坐開吃,完全沒搭理她的意思。她才悻悻地坐下,"看爺吃得香,妾也覺得味口大開。"
黃五只覺得她心眼太多,往常也不過是賞得多點臉面給她,居然将她心養大了,似乎有取夫人之位待之的意思?以往他對那人不上心,由着幾個妾室争風吃醋,如今,他尚且覺着那人有些意思,當然不會由着她們亂打主意。要銀子可以,他也不缺那些個,但打夫人主意不行,他還沒玩夠呢!
黃五拿定主意也不多待,吃過飯,便借口尚有公文要忙,便施施然地走了。留下跺着腳,咬着手帕的三姨娘紅着眼睛像要吃人!
三姨娘算是得寵的,趁着得勢時,也争取到些利益,好比她屋裏多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管事洪姑姑。
洪姑姑其人,三角眼,鴨蛋臉,高挺鼻子紅棱唇,很有些厲害的樣子!年輕時,倒也算是美人,現今年老色衰,不知是什麽機遇搭上了三姨娘的車,從此便成了她的狗頭軍師!
洪姑姑位高話重,掩了簾子進來攙着三姨娘躺回床上,勸告道,"人都走遠了,再看也不會再來,還是好好的将養身子骨,年輕不懂事,老來有得你悔的時候!"她是真心待這個幹女兒,不為她出的銀子,也不為她讨好的奉承,只因,她就像年輕時候的自己,傻傻地抛出一片心,手段用盡,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姨娘氣極,抓緊了洪姑姑的手,淚眼婆娑,"幹娘,我哪是生氣他走?我是真的好恨啊!我一片真心待他,為他吃盡苦頭,連虎狼之藥都敢吃,可不就為了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麽?"
洪姑姑哪能不知道?那藥還是她親自去抓的。三姨娘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洪姑姑又是撫她後背又是拿着手帕給她擦淚。"孩子,看開些,命裏有時終是有,咱們還有機會的。"
三姨娘接過她手中帕子,自己擦幹淚,抽泣道,"您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吃了那藥,如若好好地生下孩子,也就是傷些身子,如今……怕是再難有了。養再好還不是不能下蛋的母雞?待我容顏已老,爺還能寵愛我如惜麽?不會了……你看到沒,這才幾天,他都不願來我這了,他定是知道了什麽……"
洪姑姑擔心地抱她入懷,這孩子都魔障了,胡思亂想地都以為是真的,再這麽下去,可不得瘋了?"乖孩子,不是的,你看,爺剛才還來看你呢,不是還給了五百兩麽?他心裏有您的!乖,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其實是三姨娘心裏窩着一團火,連日都沒得到抒散,郁結于心,又加上,虧空身子,體虛無力,加重她的臆想罷了。
三姨娘推開洪姑姑的擁抱,抓住她雙臂,看着她的雙眼,"幹娘,我不能讓害死我孩子的沈倩娘那個小賤、人還活得好好的,我也要她嘗嘗什麽叫切膚之痛!"
洪姑姑分明從她年輕嬌美的臉上看到了刺目的恨意,讓整張臉看起來少了甜美,多了獰猙。分明就是當年的自己啊!深深嘆了口氣,當初跟在她的身邊,就是想她少走幾步彎路,有自己的提點,她應該能少受些苦,倒頭來,還是沒有做到啊!“你……唉!說吧,你想想我做什麽?”
三姨娘也心知難為了幹娘,可有什麽法子,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幹娘,過了端午,府裏的正房夫人不是都随老夫人去相國寺還願麽?我想……咱們請人,去刺殺沈倩娘。好不好?”
洪姑姑能說不好麽?她不想趟這渾水,又不想看幹女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只能吸氣的點頭。安撫地扶三姨娘躺下,三姨娘不放心地抓着她的手就是不放,洪姑姑被她孩子氣的逗笑,“傻孩子,放心睡吧,幹娘這就讓得力的丫頭去請人。”
三姨娘這才松手。洪姑姑看着她睡着了還帶着淚痕的眼,搖頭嘆息,轉身吩咐得力丫頭将一張紙團于某月某日放在某地時,看着她離開。又嘆道,“沈家丫頭,看你的命數了,老身只吩咐他們毀你容顏,不傷你性命,但願,你能逃過此劫。”說句不該的,她這年歲,早已知天命,難得取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只好,折中處理,留她一命,已經是往開一面了。按照幹女兒的狠勁,恐怕是想不死不休。
只是洪姑姑不知道,她所謂的得力丫頭在離了她的視線後,又轉入一片穩秘的院所,敲了三長一短的暗號才進了門,低語幾句,就聞清冷的女聲問,“當真?”
得力丫頭亦低聲回,“禀主子,不敢亂言。”
清冷女聲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太好了,就讓她們鬥個夠,不過,且照着你們主子的吩咐去做好了,那老虔婆的話不要聽。我就是要看她們鬥得頭破血流。”
得力丫頭自不會反對她真正主子的話,轉身出去辦事。
倩娘此時還在□□地吃着她的甜食,完全不知道一場圍繞着她的殺局已然形成,只等着她鑽入套中呢。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可憐倩娘知道能出游時還開心地差點跳起來,不知等待她的是一場大禍!此為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求留言,求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