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惠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今天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日子,男友因醉酒和其他人女人發生關系,自己得知後勃然大怒,立即從公司請假飛到定州,男人不停地向她解釋這完全不是出自他個人意願,當時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不知名的賓館,莫名其妙地與不知名的女人睡覺,事後醒來的時候女人已經離開,他連那個女人長着一副什麽樣的臉都不清楚。他懇求家惠不要因為這意外而與他分手,倆人十年的感情絕對不能因此而結束,情緒十分激烈的家惠無暇聽取男人的解釋,她當時的念頭只有一個:離開定安。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男友與其他女人發生關系,即便是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她亦不能原諒。

家惠深吸一口氣,胸口的壓抑一直沒有消去,苦澀在心裏蔓延開來,流遍她的四肢,憤怒比幾個小時前多少減退了一些,取代而之的是無限的悲哀,如果當時男友聽她的話不去酒吧,事情根本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這完完全全是他咎由自取!一切解釋都是借口!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聽到男人的聲音,她需要與對方分開一段時間,好讓她不那麽痛苦,雙方都需要冷靜,唯有冷靜才能更好地處理問題。

家惠拿過放在床頭櫃的手機,來電顯示四十個未接電話和二十條短信,全是男友打來和發來的,将所有電話和信息全部删掉,關掉手機,不再思索這個問題。她是來放松,不是換一個地方繼續苦惱。

三道有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家惠道了一句“請進”,門被輕輕推開。

“房間的一切都合适嗎?”司徒楠問道。

“非常合适。”家惠道,“無可挑剔。”

“你之前來過定州嗎?”司徒楠在梳妝臺前的椅子坐下,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原來空空如也的梳妝臺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化妝品和護膚品,還有不少的首飾盒。

“來過兩次。”家惠用食指尖撓了撓腦袋發癢的部位,“不過都是出差來的。”

“這麽說這是第一次因私人性質來的。”司徒楠微笑道。

“沒錯。”

“有想去的地方?”司徒楠将左腿搭在右腿上。

“暫時沒有。”家惠起身來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支潤手霜,在手背上塗了适合的分量,用另一只手背搓揉,“你有介紹嗎?”

“其實很多旅客都是沖着酒吧街來的。”司徒楠把頭發攏到右邊,“似乎除了這個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太大旅游價值。”

“把你的手給我好嗎?”司徒楠伸出右手,對方把潤手霜塗在司徒楠的手背,然後用食指均勻地塗抹。

“我從來只有在冬天才會用潤手霜。”

“夏天的陽光很猛烈,水分很容易流逝的,而且随着年齡的增長可能會出現斑點,所以潤手霜是一年四季必備的,不過我這個是清爽的,可以避免皮膚油膩。”塗完對方的右手,執起司徒楠的左手開始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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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那麽多美容知識。”司徒楠道,“不過經你一說,我以後也會多加注意的。”

“我還有另外一支一模一樣的,我将它送給你吧。”

“你還是自己留着吧。”司徒楠搖搖頭。

“沒關系呀,不是很貴的,它就在我的行李箱裏,我是為了防止這一支用完了還有備用。”說着,家惠打開行李箱,取出一支潤手霜遞給司徒楠,“總不能在你這裏白吃白住吧。”

司徒楠看了一會對方的臉,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潤手霜,接了下來。

“其實我這次來定州純粹是想散心。”家惠擰開眼霜的蓋子,沾取些許眼霜塗抹在眼皮周圍的部位,“所以不需要特意帶我去有所謂的旅游價值的地方,你平時都去哪些地方帶上我即可。”

“沒問題。”司徒楠點頭。

驀地,家惠在司徒楠的嘴唇塗抹潤唇膏,司徒楠一時反應不過來,對方沿着她的唇形細細地描繪,“這個潤唇膏有保濕作用,可以使你第二天早上醒來嘴唇不會那麽幹燥。”

司徒楠感到些許無奈,她從來沒有注意過要在夜間讓肌膚補水,更加沒有會在睡覺前塗抹有保濕作用的潤唇膏。由此可見,每個人的生活是多麽截然各異,比如她司徒楠不會在晚間塗抹各種護膚品,而家惠要做好所有的夜間肌膚補水措施,她對司徒楠說自己的房間有一臺空氣加濕器,根據室內的溫度來調節适合的數值,讓皮膚整晚處于水潤的狀态。

司徒楠早已聽聞空氣加濕器成為現代不少女性的美容産品之一,可她司徒楠對這玩意全然提不起興致,并不是說她不重視護膚,而是程度沒有那麽深而已,她的梳妝臺也擺有護膚品和化妝品,不過種類和數量和家惠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司徒楠手捏着下颚,注視家惠往臉上貼上補水面膜,頭發用橡筋随意地紮起,卸妝後的家惠多了一份清秀和素淨,耳朵摘下在司徒楠看來實屬繁重的耳環,只帶了一個白色耳釘,戒指亦脫下,露出纖細的十指,指甲染着鮮嫩的桃紅色,其中拇指的指甲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司徒楠再看看自己素顏的十指,甲色是天然的淡粉色,指甲的形狀可以說是完美,長度适中,司徒娜一直都非常重視指甲的形狀。

“明天見,晚安。”司徒楠道。

“晚安,祝好夢。”家惠道。

家惠原以為今天是糟糕透頂的一天,可遇到司徒楠之後,她忽然覺得今天是奇妙無比的一天,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區裏遇到司徒楠,和司徒楠交談,吃了司徒楠做的金槍魚沙拉,她以前沒有吃陌生人做的食物的經歷,何況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最後竟然答應對方的要求,住進對方的房子,而現在則躺在對方布置好的床鋪。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看這一切都是非常不自然甚至是不應該發生的,如果是平時的自己勢必不會與陌生人有這樣的經歷,最多點頭示好,交談幾句,然後從此不再相見,還談何住進對方家裏一說!不知是否因男友的事受到太大刺激,以至于導致自己變得有點反常,思考的方式也變得不那麽正常。

不過司徒楠不是一個不良分子,至少不會做出傷害她的行為,這點從對方的眼神和表情即可判斷。她遇過形形色色的人,擁有豐富的社會經驗,哪些人是正常的哪些人是不正常的她還是能夠一眼看得出來。

家惠雙手撐着後腦,閉上眼睛,外面的世界四下俱寂,現在是晚上十點十五分,平常這個時間她才到家沒多久,而現在的她已經吃完晚飯、洗完澡、做好護膚措施、放松自己。遇到司徒楠之後,今天變得沒那麽糟糕,司徒楠的一舉一動都給予了在感情上受到極大打擊的家惠莫大的安慰和感動,如一只溫暖的大手将她捧在掌心,多多少少除去了內心的苦澀和壓抑,她決定暫時把男友的事情抛到九霄雲外,讓身心處于放松狀态。

她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休息了,平時在工作上拼死拼活,讓她快要忘記休息為何物,不知不覺積累了兩個多月的假期,連自己都吃了一驚,她自認不是一個工作狂,可在多數同事和朋友的眼裏她都成了一個十足的工作狂。而工作狂也有需要休息的日子,她現在發覺自己确實有點疲憊,不僅僅是感情所來帶的疲憊,還有工作方面,她真的需要好好暫時放下手頭上的一切,來一個徹底的休整。

翌日,家惠身穿白色蕾絲泡泡袖上衣和碎花高腰短裙,腳上是一雙碎花麻編坡跟涼鞋,頭戴一頂草帽,佩戴藍色四葉草的耳環和戒指項鏈,右手食指戴着款式簡約的釘子戒指,左肩挎包。妝容淡雅清新,黑色的眼線,淺褐色的眼影,沒有帖假睫毛,淡粉紅色的口紅,些許BB霜,頭發仍然紮在一起。司徒楠不由發出贊嘆的啧啧聲。

“煥然一新嘛!”司徒楠道。

“既然不是上班就不需要穿得像一個OL啦。”

倆人吃完早飯,乘車來到第十號街,司徒楠想起這裏有一個摩天輪,全市僅此一個,免費游玩,可定州的市民似乎并不熱衷摩天輪,哪怕是免費亦沒有多少人願意花費時間在這個方面。坐摩天輪的基本是外地來的旅客,人數不多,有七八個空着的車廂。

司徒楠問家惠願不願意乘坐摩天輪,估計對方可能會把摩天輪當做小孩子的玩意,可沒想到家惠愉悅地答應提議,鑽了進去,司徒楠跟随其後,車門緩緩關上,車廂開始慢慢上升。

“我很久沒坐摩天輪了。”家惠道,“最後一次坐摩天輪好像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印象很模糊,好像是和男友一起坐的。”

“我也不記得我上一次坐摩天輪是什麽時候的了。”司徒楠道。

倆人望着窗外的景象,随着車廂的升高,城市的光景逐漸收入倆人的眼底,住宅區整齊排列的房屋,中心商務區的摩天大廈,商業街的人流衆多。家惠想起定安的摩天輪并不是像定州的建立在街道上,而是建立在游樂園裏,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定州的摩天輪,盡管定州這個城市比定安足足少了五十條街,卻有着定安所不具備的清淨與悠閑,就連房屋和大廈的高度也普遍比定安低,這應該就是小城市具有的特點。

視線落在對面的司徒楠的側臉,栗色的頭發微卷,發尖只比下巴長一點點,發絲撩到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和修長的脖子,無一件首飾,妝也不化,指甲也不染,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素顏的,就連頭發的發色也是天生的。

家惠很久沒有見過素顏的女人,她周圍的女人無一個是不化妝、不戴首飾、不染指甲的,很多女人不敢在朋友面前素顏,因為那簡直可以用不堪入目來形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甚至在男友和老公面亦不敢卸下妝容,不過家惠的素顏再正常不過,不會驚吓他人。

家惠其實并不主張素面朝天地出街,因為公司規定女職員必須化妝,這是對他人和自己的尊重,不能夠帶着一副無精打采的神情和蓬頭垢面的樣子進入公司,化妝能使人看起來精神奕奕、遮住臉上的缺點,同時可以提升女人的自信,使女人更加光彩奪目,這個觀點一直深深地駐紮在家惠的腦海,但她并不讨厭素顏出門的女人。

也許經常不化妝的緣故,司徒楠的皮膚沒有怎樣被化學物質毒害,再加上适度的保養,肌膚與二十五歲的女性不相上下,盡管她已經是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眼角沒有細紋,皮膚光滑緊致,相貌溫潤,尤其是那雙總是眼含笑意的黑眸,令家惠着實喜歡。她百分之百确定司徒楠沒有結過婚、生過孩子,可能現在也屬于單人狀态,這點從她的手指和身材即可看出,宛如少女般的苗條,腹部沒有絲毫贅肉,而且手指沒有戒指留下的痕跡。

家惠思索對方不找對象的原因,是高不成低不就抑或志趣不相投,又或許她之前有過對象,可不知因什麽原因分手了。

失憶後的司徒楠固然記不起自己曾與何許人談過戀愛、和哪個男人搞過對象、甚至與哪個男人睡過覺都不得而知,又抑或她根本就從來沒有男朋友,沒有一次戀愛的經驗,究竟屬于哪種情況,無人知曉。

“你為什麽要來定州定居呢?”家惠打破安靜的氣氛。

“不知道。”司徒楠如實回答,“我醒來之後就在定州了。”

家惠抑或地看着對方,等待司徒楠接下來說的話。

“我失憶了。”司徒楠并不介意自己失憶一事,用談日常生活那種語氣說,“因車禍而失憶,不過醫生說不是永久性的。”

空氣變得稍許滞重,家惠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的臉,司徒楠同樣凝視自己,對方的話難免使她詫異,司徒楠這種意外全然出乎她的意料範圍,似乎她覺得這個女人與這件事的聯系是不自然的、牽強的,就像一道菜加錯了調味料一樣,但過了一陣子終于将其作為事實接受下來,這個世界上失憶的人多的是,無需以發現新大陸般的詫異對待失憶的司徒楠。

家惠輕嘆一聲,“失憶後的你恐怕在許多方面會不那麽适應吧?”

“是的,首先我不知道失憶前的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所有的情況統統忘得一幹二淨,我只知道我是從定安來到定州的,是有目的地來定州的,這裏有我要尋找的我不知道的答案,我必須要把它找出來才可以。”

“如果答案一直無法找到,你就會一直呆在定州?”

“恐怕如此。”

“你确定你那個答案真的在定州?”

“我相信失憶前的自己。”

家惠就此思索一番,然後重新觀望外面的城市,摩天輪升到最高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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