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先把洋蔥切成圈狀。”司徒楠示範一次,把刀放在對方的手裏。
家惠望了一眼菜刀,瞄了一眼切板上的洋蔥,最後看了一眼司徒楠,似乎對自己不夠自信。
司徒楠閉口不言地盯視對方,面帶微笑。
家惠咽了一口唾沫,握緊刀柄,照樣畫葫蘆地切了起來,一個圈狀的洋蔥成功地出自家惠的手中,嘴角揚起愉悅的笑意,按照司徒楠規定的數量切了幾個。
接下來的每一道菜司徒楠皆手把手地教導對方,家惠猶如一個一年級的小學生專心致志地看着司徒楠的動作,在心裏默默地模仿一次,并将其記住。
“番茄要對半切開。”司徒楠道,“洋蔥、大蒜要切碎。”
家惠點點頭,拿起刀先将番茄對半切開,由于刀偏了位置,切出來的形狀非常不規則,只好拿起另一個重新切一次。
晚餐準備好後,家惠突然想起似的從冰箱裏取出今天在酒吧尚未喝完的白葡萄酒,從櫥櫃拿出兩個高腳酒杯,分別放在倆人的面前,倆人相對而坐,食物的香味勾起了家惠強烈的食欲。
家惠将酒倒入酒杯。
司徒楠抿了一口,卷起意大利面條吃了起來。
家惠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湯,細細地品味,味道似乎比她以往喝過的都要鮮美。
“家惠。”司徒楠将土豆煎餅切成一半,拿起其中一塊咬了一口,“你可相信狗會說話?”
家惠輕咳幾聲,驚訝地望着對方,對方的問題出乎她的意料。
“應該不會吧。”家惠道。
“那是因為你沒聽見狗說的話才會這樣說吧。”司徒楠吃完剩下的土豆煎餅,拍了拍手,繼續吃意大利面條。
“難不成狗真的會說話?”家惠露出好笑的表情,啜了一口白葡萄酒。
Advertisement
“不過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聽見它們說話。”司徒楠微笑道。
“就是說要具備某種能力才能聽見狗的說話?”家惠用叉子插住一個小番茄放進口裏。
“我想應該是的。”司徒楠夾起圈狀的洋蔥沾上沙拉醬咬了一口。
“你聽見過?”
“你相信嗎?”司徒楠定定地凝視對方的眼睛。
家惠想從這個雙眼裏找出開玩笑的成分,但失敗。對方的表情極為認真,幾乎讓家惠動搖了二十八年來的根深蒂固的觀念。
難道狗真的會說話嗎?
“它們都對你說什麽呢?”家惠喝了一口湯,含住勺子。
“它們說我做的三明治很好吃。”司徒楠如實回答。
家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說它的主人喜歡在妻子看不見的地方跟其他女孩子調情。”司徒楠繼續道。
家惠斂起笑意,目不轉睛地注視司徒楠的臉。
“他的妻子已經有一個月沒出門,似乎對外界的事物不感興趣。”司徒楠喝完白葡萄酒,家惠給她斟上一杯。
家惠就此思索一番,不再含着勺子,嘴唇抿成一條線,手撐着左腮,空氣的質量正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
“這些話都是你從狗那裏聽來的?”
司徒楠鄭重地點頭。
家惠輕嘆一聲,視線投向窗外的世界,對面的樓房大部分亮着燈。
“很奇妙嘛!”家惠道,“說不定其他動物也具備語言能力。”
“或許吧。”司徒楠道。
晚飯過後,倆人坐在沙發看新聞報道,全是無聊透頂的新聞,沒有一則能夠引起司徒楠的興趣,家惠調到電視劇臺,她對電視劇稱不上喜歡,但絕對談不上讨厭,比起毫無價值的新聞,電視劇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何況這部電視劇不至于俗不可耐。
司徒楠看了一會電視劇,進入洗手間洗漱,家惠叫她幫忙到其房間拿眼霜和手霜,司徒楠把這兩樣護膚品遞到家惠手中。
家惠先是拿起對方的手,像昨晚那般把手霜塗抹在手背,完了之後擰開眼霜的瓶蓋,用食指沾上眼霜塗抹在對方的眼部周圍。正在發呆的司徒楠突然感到眼皮附近一陣冰涼,下意識地現出淡淡的笑意,她并不讨厭對方的觸碰。
同人居住是失憶後的司徒楠第一次的經歷,在此之前她都是獨居。毫無疑問,家裏多了一個人會熱鬧不少,至少自己不用一個人面對這房子所有的一切,即使開口出聲也沒有人回應。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聽音樂,一個人睡覺,但從昨晚家惠入住之後,情況發生了颠覆性的改變,啓口說話會有人回應,餐桌不再只有自己一人,洗衣機裏的衣服多了一倍的數量,還有每天晚上對方會給自己做護膚措施。
司徒楠甚至有點詫異于情況的改變,沒想到倆人的居住能夠使生活發生巨大的變化。
司徒楠的目光不由落在旁邊的女人,雖然她與對方只相處了兩天,可她對其抱有非常深的好感,一點都不讨厭這位二十八歲的女性。
在定州居住兩個月以來,她從未對身邊的人事産生如此大的興趣,沒有什麽人能夠使她産生想與之交往的欲望,此時這種欲望被引發出來,落到了家惠身上。她想跟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女□□往,想了解她,甚至希望能與她保持一份不錯的情誼。她不知曉能否達到這一點,也不知道對方如何看待自己,是否也跟自己想得相同,抑或相反。
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的家惠沒有發現司徒楠觀察自己,待自己回過神會時司徒楠已不知何時挨着自己的手臂睡了過去,家惠不禁想起今天看電影的時候自己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司徒楠發出低淺的呼吸聲,胸部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纖長的眼睫毛一動不動地釘在眼皮,手随意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家惠輕柔地執起對方的手,仔細地觀察每一寸地方,形狀完美的指甲,普通的手指,算不上纖長也說不上粗短,皮膚完全不像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可以媲美二十五歲的女孩。家惠攤開左手五指,輕輕地覆蓋對方的手掌,她的手指比司徒楠約莫長兩厘米。
放下對方的手,家惠繼續觀看電視劇,俄頃過後便無法集中精神,心思落到身邊的司徒楠,為了避免吵醒對方,關掉電視。客廳瞬間陷入一片安靜,令人心情惬意的安靜。她在定安獨居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這般舒适的氣氛,每天被大量的工作占用了時間和心神,使她沒法靜下心來享受寧靜。
她從來沒試過與人同居的經歷,即使男朋友曾提議同居,她也沒有答應,原因是她更享受獨居,盡可能地享用多一點的獨居時間,在她看來反正婚後有數不清的時間是同居的,何必急于提前完成。
與人同居的生活固然與獨居的生活截然相反,家惠甚至體會到同居的好處以及其中蘊含的樂趣。對于這個只相識兩天的女人,家惠對其抱有十分喜歡的态度,對方的冷靜沉着與溫和的氣質委實令她非常有好感,過去她從未有這般強烈的欲望想與之結交,她一直認為真摯的友誼是可遇不可求,而現在她終于遇到了這一份美好的情誼。有的人,你認識了他一輩子,你仍覺得只認識了幾天,而有的人認識了幾天,卻覺得已經認識了相當長的時間。所謂一見如故,便是如此。
家惠看了一眼處在酣睡中的司徒楠,然後以不驚醒對方的力道将其打橫抱起,忽然發覺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抱過女人。輕手輕腳地把司徒楠放在床上,脫下鞋子,蓋上被子,打開空調,調到适合的數值,最後輕聲地道了一句“晚安”,折回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稱得上特別的地方,依舊每天起床、吃飯、閑逛、睡覺,這次司徒楠決定前往她尚未涉足過的地方,如家惠所說,她想要的答案也許藏在這些街道。
天空陰沉沉的,空氣帶有潮味,街道寥寥無人,幾棟陳舊的住宅,商店冷冷清清,幾乎沒有客人光顧,司徒楠和家惠走在這條放眼望去一片蕭條景象的街道,倆人肩并肩走着,司徒楠張望四周,掃視每一棟建築物。
“這裏會存在你想要的答案嗎?”
“不知道。”
倆人緘口不語地繼續前行,在街道的盡頭往左拐,一間已經廢棄的孤兒院映入眼簾,司徒楠在這間孤兒院面前停住腳步,記憶的線條被觸動,一種似曾相識感從心底湧上。
孤兒院好似已經廢棄了五六年的光景,周圍長滿雜草,外表的顏色已經脫落,露出光禿禿的褐紅色磚頭,還有幾個黑色的鞋印。門被鐵鏈鎖上,所有的窗戶也是如此,門面用一個紅色的噴漆畫了一個叉,用黑色噴漆寫着“此地禁入”。
家惠打量孤兒院一遍,然後望着一動不動的司徒楠,對方的視線久久停在孤兒院不能離開,随後移動腳步繞着孤兒院一邊走一邊觀察,腦側驀然隐隐作疼,司徒楠單手按着腦袋,緊閉雙眼,記憶的觸手一直往前跑去找它原本的歸宿。
“你還好嗎?”家惠一手搭在對方的肩上。
“頭好疼。”司徒楠道,“我。。。我好像來過這個地方。”
家惠瞪大眼睛,視線投向孤兒院,“司徒。。。難道你是。。。”
“我。。。我不知道。”司徒楠艱難地睜開一只眼睛,疼痛仍讓肆虐着腦袋,似乎因找不到原來的記憶而焦躁不安,臉色宛如一張白紙,額頭冒出冷汗,順着額角滴到下巴,司徒楠死死地咬住下唇,體內翻滾着洶湧的海潮,有什麽正在撲面而來。
“司徒,你很不對勁。”家惠不清楚這是否是失憶的人恢複記憶的征兆。
司徒楠失去了發出聲音的力氣,她所有的力氣正被腦袋的某個漩渦卷走,原本的記憶正試圖突破阻礙物沖上來,但似乎不是很成功。
家惠讓司徒楠整個人挨着她的身體,從手袋抽出紙巾幫對方擦去臉上、脖子上的冷汗,對方的模樣讓她非常擔憂,心被什麽狠狠地扯了一下。家惠将對方因汗水而粘在臉龐的發絲撩到耳後,一手不停地摩擦對方的臉,“沒事的,我猜這應該是你準備要恢複記憶了。”
過了五分鐘後,司徒楠整個人在家惠的懷裏昏了過去,家惠單手攬住對方的腰身,把對方肩上的帆布袋挎到自己肩上,然後将司徒楠背了起來,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行人朝家惠投以一瞬間的奇怪眼神,随即眼望前方,畢竟一個成年人背着一個成年人不是一件稀有的事情。
乘上公共汽車,家惠将對方放在椅子上,讓對方挨着自己的肩膀,除了臉色蒼白之外,其他一切安好。家惠松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也緊張得掌心冒汗,便用紙巾拭擦。
對于司徒楠的身份,家惠現在還不能完全确定,或許她原本是這間孤兒院的其中一員,或者她在這間孤兒院收養過一個孩子。不過只要想到司徒楠是一個孤兒,胸口被無形的塊狀物堵得滿滿的,家惠很少出現這種心情,她不太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情願相信上述的第二種情況。
車內的乘客非常少,除了家惠和司徒楠之外,還有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少女,少女坐在全放左列的第三個位置,手肘支在床邊,觀看窗外的景觀,烏黑的頭發筆直地垂到腰際,與鮮紅的衣裙形成強烈的對比。
二十分鐘後,司徒楠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過了一會視線對焦,出現家惠面帶笑意的臉。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家惠道。
司徒楠花費幾秒鐘才理解了對方的話,茫然地張望四周,最後才完全鎮定下來,一手捂着額頭,嘴唇微微蠕動,沒有發出聲音。
“你的記憶恢複了?”家惠試探地問。
司徒楠搖頭,“沒有,失敗了,它沒有沖破障礙,被硬生生地壓下去了。”
“無需灰心,會有恢複記憶的那天的。”家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我去過那間孤兒院。”司徒楠道。
“看得出。”
“我是那裏的孤兒。”司徒楠道。
氣氛頓時凝固起來,家惠僵住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楠的臉,喉嚨的話語無法變成語言。家惠的內心仿佛被石頭狠狠滴砸了一番,體內某些部分被掏空,苦澀在心底蔓延開來。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嘛。”司徒楠搖了搖對方肩膀,“這個世界上又不只有我一個人是孤兒。”
“我。。。我只是不太相信而已。”家惠剛才抱有的某種類似期待的東西被司徒楠的話擊打得支離破碎。
“我只記得這一個事實,我是一個孤兒,此外一概不知。”司徒楠道,“其他的記憶沒有恢複。”
汽車在某個站停下,紅色連衣裙的少女下車,六個青年上了汽車,有的坐下,有的站住握住扶手。
家惠深深地靠在座位,倆人久久地沒有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