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森推開門,坐在吧臺,要了一杯兌水威士忌,下午的酒吧客人并不多,一樓的大部分桌子都是空着的,藍将調好的雞尾酒放在侍應的托盤,朝森打了一聲招呼。

“你表情不太對勁。”藍從酒櫃拿出威士忌。

森沒有回答,眼睛盯視置于桌面的雙手。

藍将威士忌倒入杯中,往裏面加入冰冷的礦泉水,輕輕攪拌。

藍将做好的兌水威士忌放在森的面前,對方仍然一聲不響,沒有反應。仿佛陷入個人的世界,一時間無法回到現實。

“姑娘,談戀愛了?”藍在森的面前打了一個指響。

森頓時回過神來,目光移到藍的臉上,黑瞳微微放大,似乎被對方一語擊中而感到驚訝。

森抿了抿嘴唇,啜了一口威士忌,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托着左臉龐,一副惆悵的模樣,随後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搖搖頭。

“單戀而已。”森淡淡地道。

藍有些不可置信地凝視對方的臉,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微張開,似是聽到從未聽聞的笑話,霎時間無法将其作為事實接納下來。少卿,藍迅速恢複過來,拍了拍森的肩膀,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加入三塊冰塊,喝了一口。

“這是事實?”

“事實。”森确定道。

“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意中人嗎?”藍笑道。

“小學生,十一歲,男。”森簡明扼要地道

藍及時扶住自己差點跌在地上的下巴,手中的酒杯幾乎離開自己的手,剎那間,天旋地轉,周圍的事物變得模糊扭曲,語言功能暫時出現故障,無法組織話語。四十七年的人生裏經歷的事還算蠻多的,見過的奇怪的事情也不算少,至少在藍是這麽認為的。不過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女性喜歡上一個十一歲的小學生男孩,且還是單相思,這無疑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就算不将它當成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那它也是一件罕有的、多少帶點奇怪性質的事,甚至裏面還包含某些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因素。

藍單手扶住桌面,讓自己平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喝完杯中的白蘭地,再重新倒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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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愛情的那種喜歡?”其實并不是藍故意懷疑森對待感情方面的問題,而是她無法克制問出這句話的欲望,在她的眼裏,森絕對不是一個輕浮的人,對待感情也不是采取随便的态度。

森“嗯”了一聲,拿起酒杯呷了一口威士忌。

藍拿出一個冰桶,裏面放着約莫十來塊冰塊,森從中取出一塊放進口裏,不停地輕咬咀嚼,藍也取出一塊放進口裏,不過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含着。

“是個不一般的小學生?”

“普通到了極點,放在大街上跟路人無異,沒有堪稱特別的地方。”

藍再度露出詫異的表情,她感到一直以來的觀念和思想出現了裂痕,即将被打破,她突然發現自己很不了解這個坐在對面的女人,其實她與森的接觸并不多。

這個人第一次來酒吧的時候在2003年,那時的森只有十五歲,對方從來都是一個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人,并且與旁人拉開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當時的藍有點想不明白這種人為何會來酒吧這種地方,不過轉念一想,酒吧沒有規定像森這種人是不适合來酒吧,何況對方來酒吧是她本人的自由,作為老板沒有理由趕走客人。

轉眼間十一年過去,森來酒吧的次數藍幾乎都可以數得出來,且過程中溝通并不多,對方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而她又無法具體說出這種不普通之處,只能将她劃分為自己所不太清楚的那一類人,有時藍會經常想如果這種人談戀愛,那對象勢必也是一個不普通的人,并不是她觀念呆板僵硬,她僅僅覺得普通的人無法進入這類人的心裏。

而如今對方的話卻打破了她這一觀點,而且還是支離破碎,讓藍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想法,同時亦為對方的捉摸不透感到巨大的驚異。

似乎看出了藍的疑惑,森并作了一番簡潔的解釋:

“沒有理由,就是喜歡上了。”

确實很簡潔。

藍咬着嘴唇,點頭,确實,喜歡一個人沒有理由可言。

而且這個世界沒有規定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不能喜歡一個十一歲的小學生,愛情這玩意,委實奇妙得無法言喻,你永遠都無法猜出它會給人帶來何種驚訝。

“你在追他啰?”藍啜了一口白蘭地,将一疊薯片拿上來,森瞄了一眼新鮮出爐的薯片,旁邊放着一疊番茄醬,拿起一條沾上番茄醬放進口裏。

森點頭。

“好追嗎?”

“他不喜歡我。”

藍将口裏融化的冰水吞入腹中,拿起一塊薯片咬了一口。

“不會放棄?”

“只認定他了。”森堅決地道。

“你變了。”藍微笑道。

森沒有回答,注視杯裏的威士忌,看着冰塊慢慢地融化成水,最後融入到酒液中。

藍不得不佩服愛情的力量,它足以讓一個人變成另一個與之前截然相反的人,她能夠很明顯地感覺這次的森比以往的森都有所不同,且是很大的不同,無論是哪方面,都發生了變化,還是往好的方面的變化,這多少令藍感到些許安慰與愉悅,這個她看着長大的女孩正慢慢地步入回正軌,逐漸變得有人情味。

“祝你好運。”藍再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相信你。”

森喝完杯裏的威士忌,轉身離開。

玻璃制品破碎的聲音割破了安靜的氣氛,喬望着今天這第三個被自己捏碎的玻璃杯,輕嘆一聲,用紙巾抹去手上的玻璃碎片和鮮血,痛感完全不使她的臉部表情發生絲毫輕微的變化。自從那件事以來,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唐了,她想知道對方在哪裏、與誰在一起、在做什麽,甚至穿什麽衣服,只要關于對方的信息,她都想知道,其實她大可以派人獲跟蹤唐來獲取對方的信息,可她完全提不起興致做這事。

毫無疑問,唐現在肯定非常讨厭自己,導致這種地步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喬本人咎由自取,如果她不對他做出那番行為,那她依然能夠自然自在地與唐繼續相處,可以像以前那樣繼續來往,不過情況有所改變,即使自己出現在他面前,對方肯定不願意瞧自己一眼。不過這也并不能完全怪她,唐還是要承擔一小部分的責任,如果他待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不要想着其他人,尤其是她讨厭至極的森,她也不會對他做出那番行為。

這段時間以來,喬每天的日子都是在堪稱“痛苦”中度過的,這種痛苦與她以往所承受的大徑相庭,這是完全來自于精神和心理上的痛苦,沒有一點是來自于肉體上的,而且這種痛苦比她小時候所承受的更要嚴重,喬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她只感到很難過,無法言喻的難過,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走了,體內的東西被統統挖空,就連對身邊事物行動都難以把握,猶如掉進一個無止境的黑洞,身體不斷地往下墜落,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事物。

喬固然非常想逃離這種狀況,可她全然不知該如何打破目前這種狀态,她對此不知所措,無計可施,她成了被動者,而不是主動者,這種情況在十五歲以後便幾乎沒有發生過,喬露出一個苦笑,整個人深深陷在電腦椅,盯着素白的天花板,喟嘆一聲,閉上眼睛,腦袋被無形的塊狀物堵得無法思考,思緒亂成一團,她墜入了一片不知名的白霧中,舉目四看皆是模糊之物,沒有出路。

不過,一直以這種狀态來過日子絕對不是辦法,她必須快點恢複過來,不能讓自己繼續沉浸在這種痛苦中,無論用什麽方法,她得必須回到以前的樣子,唐是她這二十六年來好不容易看得上的人,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把握住,沒有放棄可言、沒有妥協可說,無論如何她都要得到他。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她相信自己可以斬斷面前的難關。

送完嘉美回家的唐,在附近的CD店買了一張恐怖電影的光盤,之前一直有獨自一人看恐怖電影的打算,算是為了鍛煉自己的膽量。不過他對恐怖電影一向不太感興趣,只怕在過程中會睡着過去。但不管如何,他還是要實踐一下之前的想法。

在乘電梯的時候遇上了采購回來的森,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分,按照對方的生活習慣,通常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外出,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森破天荒地向唐先打了一聲招呼,唐也回應了對方,摁下數字“15”的按鈕,電梯門關上。

“你去幹什麽了?”森望着身邊的唐,問。

“剛看完電影回來。”唐如實回答。

他和嘉美剛看完電影,便送對方回家。

森知道對方是與那個叫嘉美的女孩去看電影,貼着褲腿的手不由握緊。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唐先走了出去,對方緊随其後。

掏出鑰匙,□□鎖孔,推門而入,脫掉鞋子,走進浴室,沖了一個澡,打開冰箱,拿出汽水,折回沙發,取出剛買的恐怖電影的光盤,放進DVD,然後一邊喝汽水一邊盯着屏幕。為了配合氣氛,唐只留了一盞臺燈,且調到昏暗的程度,其餘的燈全部關掉。

氣氛非常安靜,甚至是帶有恐怖氣息的安靜,不知是否因電影的作用,唐多少感到空氣比平常帶點不同,也許只是心理作用,不用再糾結這個無意義的問題,觀看電影即可。

電影開場十分鐘過後,響起門鈴,唐大概猜到來者系誰,便去開門,果不其然,是森。

“我在看恐怖電影。”唐聳聳肩,側過身子,讓對方進入。

森環顧一周,然後坐在沙發,一言不發地凝視唐,唐被對方盯得有些發毛,便輕咳幾聲。

“要喝點什麽嗎?”

“随便。”

唐只好給對方倒了一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檸檬汽水。

唐坐回沙發,拿起抱枕放在懷裏,以防待會屏幕彈出自己不想看到的畫面,在遙控上按下“播放”鍵,電影繼續。

期間,森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旁邊的唐,無奈對方似乎當自己透明的存在,連一個目光都不投給自己,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上的畫面,森感到些許不悅,可她沒有将其表現于實際行動,而是繼續保持緘默不語、面無表情的姿态,繼續觀察旁邊的唐的反應。

唐看到一半的時候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些怪異,似乎降低了溫度,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冷氣吹進他的體內,害他差點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莫非太過投入這部電影以至于出現了錯覺?不不,這未免過于誇張。唐縮了縮身子,抱緊懷中的抱枕,瞄了一眼身邊的女人,對方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維持同一姿勢,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忽然,電影出現一個極其吓人的鏡頭,唐立即閉上眼睛,整張臉埋在抱枕裏,等待畫面離去,森則沒有受到任何刺激,一手搭在唐的肩上,唐立馬發出一聲尖叫,伸手拍掉森的手,估計以為是那些不幹淨的東西纏上身了吧,待反應過來搭在肩上的手是對方的手之後,唐不由臉紅,撓着頭發向對方致歉。

“沒關系。”森望着被拍掉的手道。

“呃。。。這。。。這個電影确實有點吓人。”唐發現自己的膽量遠比想象中要少得許多,更何況一點困意都沒有,他的精神進入高度的緊張。

之後的畫面不停地出現恐怖的鏡頭,幾乎是一個接着一個而來,唐幾乎全程閉着眼睛,不敢睜開,驚悚的音樂聲更是令唐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整個人已經緊緊地貼着森。森索性一把抱過對方,讓唐坐在自己的腿上,唐沒有拒絕,或者不如說這種情況于他而言有些求之不得,對方一手按着他的腦袋,另一手輕撫他的背部,安慰他放松、無需緊張。

唐整個人縮在對方的懷裏,臉緊緊地貼着對方的胸膛,雙手捂住臉,從指縫中觀看電影的畫面,可沒過多久,又閉上眼睛,唐甚至想開口叫對方關閉這部電影,他實在無法看下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電影結束了,可唐依然沉浸在電影所帶來的氛圍中,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關掉電視,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十五分,客廳安靜無比,昏黃的燈光是唯一的光源,過了一會,唐才平複下來,不停地說“吓死人了,下次再也不看了。”并且為森在身邊感到暗暗的慶幸,如果沒有對方,自己大概早就吓暈了過去。

“下次不要再看這種電影了。”森提議道。

“一定的,不會再看了。”見過鬼還不怕黑嗎?就算身邊有一群人陪着自己,他亦絕不再看一遍,最好明天把電影光盤扔了。

森伸手揉了揉唐的腦袋,然後将對方按在懷裏,下巴抵在對方的發頂,唐難得沒有反抗,乖乖地任由森抱着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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