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對于森提出到外面兜風的要求,唐沒有反對。
天氣較之昨日相對而言陰沉了些許,籠罩在上空的雲絮蒙上一層淺淺的灰色,不過沒有要下雨的跡象,絲毫沒有。太陽被擋在雲層後面,電線杆上站着幾只左右顧盼的麻雀,少卿,振翅而飛。
唐的手肘放在窗邊,窗戶全部拉下,一絲清涼的微風掠過唐的臉龐,擾亂了幾縷發絲。現在是下午四點十分,加上周末的原因,街道的人們較之平日多了一半,全家出動的、情侶談戀愛的、學生結伴而行的各種各樣的人應有盡有。
忽然,一輛紅色的車停在旁邊,司機是一個年輕女性,金色的頭發與嘉美簡直毫無二致,唐一眼便看出對方的金發也是天生的,女子塗抹着豔麗的口紅,臉腮是健康的奶白色,抹着淡淡的粉底,白金色的發絲自然地盤成一個發髻別在腦後,不過有幾縷調皮的金發垂在臉龐,不知是女子有意将其放下抑或忘了将其一同別上。
唐不由幻想長大成人的嘉美像眼前這位女子一樣駕駛着一輛價值不菲的汽車,臉上化着令人賞心悅目的妝容,使每一個路過其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停駐腳步投向欣賞的目光。
眼前的女子似乎并沒有注意自己,視線只顧凝視前方,唐将思緒拉回現實,放下支在床邊的手肘,抿了抿嘴唇,和森一樣等待交通燈由紅變綠。
對于約會這一行為,森還是第一次向別人提出這個要求,在她所了解的世界裏,向別人提出約會是一個示好的行為,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人,因此森将這一行為付諸于實踐,唐的答應自是令她愉悅萬分,從開始到現在,她的心情一直處于晴朗狀态。她發現最近以來,她的心情好壞都與唐扯上了挂鈎,對方的一舉一動無疑牽動她的喜怒哀樂。換做以前的她勢必非常厭惡這一狀況,她向來憎惡自己的情緒受他人的影響。
但到了如今真真切切體會這番狀況之後,她非常不對此産生厭惡之情,相反還有點樂于其中,體內的某些部分被喚醒複蘇,注入了新鮮的能量,煥發了沉寂許久或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情感,包圍住核心的冷冰冰的硬核正一點一點地剝奪,她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唐帶給她這種美妙的改變。
和森第一次乘車兜風,唐并沒感到任何類不自在的情緒,這是一件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事情,相反以前與喬的幾次兜風,倒有那麽點不自然的意味,原因很簡單,每一次與喬的外出,裏面含有某種強迫性質的東西,即表示他并不是出于百分之百的原意接受喬的提議,他是被對方強拉着作為陪伴。但和森的這次,他則是完全出于百分之百的原意,這裏面不帶有絲毫的強硬性質。如此一來,這次的兜風令唐感到比之前的幾次都要來得舒适自在。
唐伸了一個懶腰,森被他這副模樣弄得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們漫無目的地在定安這座城市閑游,唐沒有問森要前往哪個目的地,森同樣沒有告訴唐要到哪裏去。
“有CD嗎?”唐問。
森拉開唐前面的抽屜,裏面放着約莫十來張唱片,唐想起喬的車內放着至少五十張的CD,數量是森的幾倍,不過想到森這種人居然也會聽CD這類玩意,唐多少還是感到一點驚訝,不過很快就将其作為事實接納下來。抽出瑪麗亞凱莉的《lovesongs》唱片,放進DVD,唐直接調到《withoutyou》這首歌,這首歌并非是瑪麗亞凱莉原唱的,但在唐的心中,瑪麗亞凱莉翻唱的這首歌已經超越了原唱,成為他心中為數不多的翻唱經典。
車內響着動聽的旋律和瑪麗亞凱莉宛如天籁般的嗓音,對于這一首著名的翻唱曲目,森只記得貌似在九十年代中後期的時候在定安這座城市流行了一段時間,當時的自己約莫九、十歲左右,學校的廣播站每到中午都會播放這首歌,而它也确實成為森少數喜歡的歌曲之一。
唐一邊用指頭在大腿上打着節拍,一邊輕聲地哼唱。
“吶,你聽過這首歌嗎?”唐問。
“聽過。”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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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唱嗎?”
森望了唐的臉一會,輕輕搖頭。
“總會哼幾句吧。”唐歪着頭問。
森沒有回答,轉動方向盤,車子駛進第三十二號街。
“只有一個人哼唱的話,真的挺無聊的噢。”唐繼續道。
森用眼角瞥了唐一眼,仍然沒有開口,估計正在思考到底是否與唐一同哼唱。對于唱歌這一玩意,森從來沒有實踐過,從來沒有試過一個人在無聊的時候或者興之所至突然哼上幾句喜歡,她對此沒有絲毫的興趣。不過現在唐卻提出這個令自己有些為難的要求,森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聽從對方的提議抑或繼續遵從自己的原則。
唐不再對森與自己一同哼唱這一要求抱有希望,反正以前經常有獨自哼唱歌曲的經歷,即使沒有別人陪伴自己,他也可以繼續哼唱下去,只是感到有些許無聊罷了。
歌曲的第一部分已經結束,即将進入第二部分,唐準備跟着哼唱起來,可這時卻□□了一道呆板生硬的女人哼唱聲。唐不可置信地扭頭望向對方,只見森略有不自在地眼望別處,但嘴唇蠕動,跟着瑪麗亞凱莉一起哼唱起來。唐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确認聽到的聲音是森的确鑿無疑的聲音後,唐才加入到這場倆人的哼唱。
于是,唐下意識地将森的哼唱與喬的拿來做比較,發現森的哼唱帶有一種被逼迫的、非常不自然的意味,即便聲音同樣呆板冷漠,但喬卻多了一份自然随性的味道。但森居然願意開口哼唱,這令唐感到無比的驚訝,他甚至揉了揉眼睛,确認眼前所發生的是否屬于現實之物。
倆人一同将後半部分的□□唱了出來,由于倆人均沒有學習過一絲的唱歌技巧,因此結束是雙雙破音,走音得非常厲害,顯然唐對此并不在意,倒是森在破音的那一瞬間立即閉上了嘴,嘴唇緊抿成一條線,不再吐出半個音節。
倆人來到一間商場,第三樓是一間高級超市,唐只來過這個超市一次,因為離二十號街不近,所以沒有必要跨十幾條街來到這個超市采購。森将購物籃放在推車上,來到食品區,将今晚的晚餐材料放在車上。
“今晚吃什麽?”唐站在一排放着各種各樣牛奶的架子面前打量。
森沒有回應,繼續不緊不慢地拿下自己所需要的食品。唐走到擺放汽水的架子面前,一眼便看出自己平常所喝的檸檬汽水,于是拿起兩瓶,放在森的車上,森瞄了一眼這兩瓶檸檬汽水。
“今天的檸檬汽水五折優惠。”說罷,唐豎起五根手指。
森繼續默然地推着車子,唐跟在身邊,忽然被眼前一番景象驚呆。只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不停地将瓶裝的星巴克放進購物車,唐數了數對方一共拿了十三瓶左右的星巴克,在超市裏第一次看見別人拿這麽多同一品牌的飲料實屬罕見,即使是平時自己鐘愛的汽水,唐也沒有試過一次性拿十幾瓶。
采購完畢,倆人折回車子,森将購物袋放在車後,準備發動車子的時候,森突然像想起什麽似地解開安全帶,對唐說了一句“等我”,便下車跑去商場旁邊的一間零食店。
唐目視對方的身影進入零食店,在他印象中,森對零食一直沒有太大興致,莫非突然心血來潮打算買一堆零食來填補自己以前沒有吃的時光?
森很快回來,懷裏抱着令唐激動萬分的熟悉的零食,不太敢相信地接過對方遞來的榴蓮味小熊餅幹,唐露出驚喜的表情,将其緊緊地抱在懷裏。
“我剛才想起以前送給你的小熊餅幹,都是在這個零食店買的。”森道。
唐不停地道“謝謝”,家裏的榴蓮味小熊餅幹已經在兩天之前被他吃得一點不剩,就連包裝紙也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才放進垃圾簍,這兩天他一直冥思苦想榴蓮味的小熊餅幹究竟要在哪裏才能買到,可他又不太好意思問森,怕這樣一問會讓對方又為自己花錢,他已經接受了幾次對方贈送的小熊餅幹,沒想到現在森又送給他,不過他好歹知道了這款口味的餅幹在哪裏可以買到,以後無需對方破費。
看着唐高興得連眼睛都眯起的樣子,森的眼裏染上幾分笑意,就連嘴角也不自覺向上勾起,伸手摸了摸唐的小腦袋,然後發動車子。
一路上,唐幾乎對着小熊餅幹不停地傻笑,不知是完完全全出于對這一零食的喜愛而笑抑或因為其他因素而笑。不是沒有經歷過接受他人送零食給自己的經歷,以前司徒楠也會經常買他所愛的零食,他也會像現在這般開心。可這一次似乎含有某種不知名的因素,一種令唐無可言狀的、從未體驗過的愉悅,無法知曉這種微妙的愉悅來自何處,唐甚至對此産生了疑惑。森只不過像之前幾次那樣送自己餅幹而已,為何會在這一次産生了異常?
唐不由懷疑自己的心理是否出現了問題,或許是他這兩天太過想念小熊餅幹的味道以至于走火入魔,産生了異常的情況。唐無法用準确的賜予去表達這種不可名狀的心情,因為這于他而言是莫名其妙的、仿佛硬生生地侵入自己身體一般的塊狀物。
可無論如何,此時的唐是愉快的,即使有其他無從知曉的情緒侵擾着自己,仍然不能阻擋唐的愉悅,即使送自己餅幹的人不是森,唐大概還是會同樣地感到高興吧。
唐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拆開包裝紙,取出一塊餅幹來安撫這兩天的思念和渴求。而事實上,他的确這麽做了。唐小心翼翼地沿着拆開包裝袋,拿出其中一罐,然後再拆開包裝紙,露出了形狀完整的小熊餅幹,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唐咽了一口唾沫,拿出一塊放在口中細細地咀嚼,體內的某個空洞終于得到填滿,唐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對這款餅幹上了瘾,就像吸毒病患者對毒品的心瘾。
不過唐并沒有自私到只顧自己一人獨享的地步,他沒有忽視旁邊的森,盡管森沒有表示出自己喜歡吃或者想要吃這款餅幹的意向,唐還是很體貼地拿出一塊遞到對方面前。
“嘗嘗吧。”唐笑道。
森瞄了一眼面前的小熊餅幹,沒有拿手接過,而是直接用嘴含住了夾在唐的手指中的餅幹,嘴唇不經意地碰到唐的指頭。對方頓時愣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對自己方才的行為感到不能理解。
森慢慢地嚼着口中的餅幹,她從來沒嘗過,自然是對其沒有興致,她買了那麽多次的餅幹都是為了送給唐而已。不過味道委實不錯,确實屬于小孩子喜歡的那一類型。
唐呆愣地看着剛才碰到對方嘴唇的手指,臉頰紅得宛如熟透的西紅柿,就連耳根也泛起了淡淡的紅暈,熱感泛上臉頰,唐恨不得變成透明的空氣讓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唐無法判斷對方方才那一行為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好像是沒有錯的,可好像又含有不對勁的意味,抑或根本沒有對錯之分?只是自己一時間情緒激動而憑空冒出了這麽多怪誕的念頭。唐偷偷地向森投去一個目光,對方若無其事地繼續凝視前方,仿佛剛才的行為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行為,就像情侶間互相喂對方吃東西般正常無二。
唐深吸幾口氣,再緩緩吐出,拿起一塊餅幹放進口中,卻覺得味如嚼蠟,當然這不過是唐的錯覺而已,事實上餅幹的味道沒有發生分毫的改變,只不過唐的心思全在其他地方,沒有集中到餅幹上面。
此時的唐處于一個微妙的環境,至于這種微妙為何物自是不得而知,唐既沒有感到高興又沒有感到不快,只有加快的心跳和一絲絲緊張感,一股熱流從頭頂流到腳底,臉頰的熱感依然沒有退去,唐的雙手緊緊地揪住褲子,視線落在窗外,盡量不去看旁邊的森。
可這樣一來未免顯得自己過于矯情,或許他不應該将這件芝麻般的小事看得比天還大,或許他應該像森一樣對此表示不以為意的态度,将其當作一件如同早上洗漱完畢便吃早餐的非常普通自然的事接受下來,是的,他應該嘗試從這個角度去看待這件事,而不應該長時間地大驚小怪。
這樣一想,唐便感到輕松許多,繼續拿起懷中的餅幹放進口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