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挑唆
陸香亭并沒有跟春香解釋,她問春香王氏從鎮國公府回來沒有。
“回大娘子,夫人還沒回來。”
“把藥給我端來。”
春香領命而去,片刻後,她端來一盅藥,放在塌桌上。
陸香亭撐起身子,春香趕忙來扶。
她瞧見陸香亭的面色,忍不住勸道:“大娘子,這催吐的藥您都喝了兩盅了,這盅就不喝了吧。”
陸香亭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春香眼冒金星,臉腫起,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倉皇跪下。
陸香亭被灌了求子藥在先,服用了過量的催吐藥在後,身上難受,脾氣當然不好。
“我念着從小到大的情誼,給你名字裏賜了個香字,你還真拿當自己當人看了?”
“不過是個奴婢生的奴婢,一家子的狗奴才,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我的事你也敢插嘴?”
陸香亭心頭邪火直冒,一張沒什麽血色的臉卻冒着黑氣,看上去可怕極了。
屋裏的丫鬟們嘩啦啦跪了一地,個個戰戰兢兢。
春香死死忍住到嘴的哭聲,伏在地上求饒。
“奴婢不敢,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多嘴。”
陸香亭嫌她煩,喝斥道:“滾。”
春香哆哆嗦嗦地退出去。
出去後,她聽到屋裏傳來陸香亭痛苦的嘔吐聲,原本的擔心都化作了隐約的快慰。
活該!
“嘶”春香剛露出點笑意,臉上就疼,她擔心會破相,含着眼淚,離開香雪閣,往家去了。
春香是陸家的家生子,本姓是錢,她娘錢氏是夫人院子裏管花草的,雖然算不上得臉,但在梨香院裏頗有人緣。
錢氏今兒沒什麽活,在家收拾屋子,一擡頭看見閨女回來了,她笑着迎出來。
她前頭夭折了三個孩子,好不容易養下春香,雖然是個女兒,卻是當做眼珠子一樣疼的。
走近了,錢氏看到春香臉上的巴掌印,臉色一下子變了。
“誰打你?”錢氏臉色沉沉。
春香眼裏的淚珠委屈地滾下來,扯到了臉上的傷,愈發傷心,将陸香亭打她的事情說出來。
“你這傻孩子。”
錢氏心疼,翻出家裏的外傷藥給春香敷上。
“我早看出大娘子不是什麽好性兒了。”錢氏冷哼道:“她在外頭裝得溫柔可親,搏了個好名聲,連夫人都被她糊弄了。”
“可我看她對你,對其他的丫鬟和下人,面甜心苦,變着法子拿捏你們。”
春香臉上敷着藥,懵懂地問:“娘,啥叫面甜心苦?”
錢氏看着女兒傻乎乎的樣子,只得把事兒掰碎了講給她聽。
“大娘子跟前原來有兩個一等大丫鬟,一個叫千蘭,一個叫百菊。”
“我知道,在禹杭的時候,千蘭把百菊推河裏去了,百菊得了風寒病死了,千蘭被賣了。”春香道。
“那你知道千蘭為什麽要推百菊嗎?”
錢氏的聲音低了下去,語氣透着一股陰森。
春香縮着脖子搖頭,白色藥粉掉了一些,沾在淺黃色的裙子上。
錢氏慢騰騰地撣着藥粉,幽幽地道:“是因為千蘭和百菊起了口角,大娘子罰了千蘭,沒有罰百菊,千蘭就把百菊恨上了,所以找機會把人推下河。”
“你知道是誰發現千蘭推了百菊嗎?。”
春香隐約明白了什麽,小聲說:“是大娘子。”
“對,就是她。”
錢氏摸着女兒細軟的頭發,面有唏噓。
更可怕的事,她沒有給春香說。
百菊死之前,曾托人求大娘子請大夫,大娘子沒理。千蘭在大娘子的暗示下,被賣去了髒地方,半年後人就沒了。
錢氏知道,陸家大娘子陸香亭從來不是什麽溫柔可親的大家閨秀,她本不願意讓女兒去香雪閣伺候,是陸香亭親自點了春香去。
至于為什麽,錢氏心裏門兒清。
她三五不時地把梨香院的消息,還有王氏的動靜,往陸香亭跟前透露,就是希望大娘子看在她是個明白人的份上,善待她女兒。
可是她的一番苦心,換來的事女兒挨打破相。
錢氏心裏很不是滋味,春香心裏同樣難受。
她不由得想到,剛才疏桐院傳過來的消息。
“娘,二少奶奶似乎用了同樣的手段......”春香把來順和木棋的事兒告訴錢氏。
錢氏聽完,久久不語。
回過神,錢氏哄着女兒在家歇息,然後她掩了門,搬了一株未開的茶花,找到疏桐院。
她借口送花,見到了楚歌。
楚歌不喜歡茶花,他更喜歡會結果子的果樹。
“嬷嬷的好意我領了,花兒就不必留了。”
錢氏陪着笑臉說:“二少奶奶,到了秋天茶花就開了,到時候家裏有好事,這茶花正好給疏桐院添些喜慶。”
楚歌聽她這話音怪怪的,他屏退左右,端着笑意問:“秋天家裏有什麽好事?”
“大娘子要招婿入門,可不是天大的好事。”錢氏壓低聲音說。
楚歌心頭一跳,面上卻看不出分毫,笑意甚至更深了些。
“那當然是天大的好事,既如此,嬷嬷便把茶花留下吧,回頭我跟二郎說了,定然要賞你。”
錢氏的腰完得低低的,姿态恭敬,謝過楚歌,倒退着出去了。
楚歌盯着光禿禿的茶花杆子,眯起眼,思索起陸香亭招贅的事。
走出疏桐院大門的錢氏,回頭看了一眼。
她是明白人,但不是老實人,不會任由陸香亭打了她女兒還自自在在。
一山不容二虎,在錢氏看來,陸家未來的主母是二少奶奶,她不信二少奶奶會眼睜睜看着陸香亭招婿,什麽都不做。
既然是同樣心狠手辣又會裝的人,那就讓她們去鬥吧。鬥得越狠,越顧不上為難別人,多太平啊。
錢氏噙着算計的笑,邁着小碎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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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喬從怡紅院回到陸家,興沖沖地扛着蜀錦奔進疏桐院。
“娘子!”
咦,這個稱呼好像不太對,陸喬改口:“縣主!縣主你看,我給你帶好東西回來了。”
楚歌從沉思中驚醒,有些慌張地抹了把臉,确認自己敷的粉都在,這才款款地起身走出來。
“你看、額,”陸喬愣愣地盯着楚歌,撓頭:“你的臉怎麽了?死白死白的。”
死白?為了敷得細致點,楚歌折騰了大半天,連午飯都沒吃,萬萬沒想到,從陸喬口中得到的評價居然是死白。
他傷心地垂下頭,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捂住臉,細瘦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随時可能倒下去。
陸喬趕緊道:“我不是說你醜,你這麽好看,脂粉配不上你,只會污了你的好顏色,都是脂粉的錯。”
才不是她心直口快不會說話的錯呢。
陸喬的話很肉麻,可是語氣十二萬分真誠。楚歌眼角微擡,瞄到陸喬自覺說錯話手足無措的樣子,原本沉到底的心蕩蕩悠悠地漂浮起來。
“可是,”他微微咬着唇,期期艾艾地說:“外頭流行敷粉。”
陸喬見他似乎不憂傷了,暗暗松了口氣。
哎,青春期的崽兒好難哄啊。
“流行歸流行,像你這樣妍麗悅目的天人之姿,不用跟随流行,注定引領流行。”
陸喬把以前聽過的廣告詞往楚歌身上吹,其實也不能說是吹,畢竟楚歌的樣貌,不打扮已經是驚人,稍加打扮,可以驚掉長安人的下巴。
她把布放在桌上,解開布套。
“你看。”
陸喬亮出米金色妝花緞紋蜀錦,那特殊的顏色和光澤,頓時吸引了楚歌的目光。
“好漂亮的布料。”
“我賺回來的,給你做衣裳。”陸喬驕傲地挺起平胸。
楚歌其實沒有很重的物欲,畢竟他一直缺衣少食,想重也重不起來。
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歡好東西。
陸喬的這匹布,顏色罕見,光澤豔豔,摸上去滑不留手,若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好看又舒服。
更重要的是,這是陸喬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楚歌臉上敷着厚厚的粉,但是那份喜悅高興仍舊泛成薄薄的桃花紅,透過粉映出來。
“喬郎。”楚歌含情脈脈地看着陸喬,連稱呼都變了,“謝謝你。”
陸喬被他潋滟的眼神這麽一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謝啥,不謝,不謝。”她擺着手,憨憨地道。
楚歌将她神色間的憨澀看在眼裏,嘴角上翹,覺得自己敷粉不好看的事兒,也不是那麽難受了。
陸喬和楚歌這廂和和美美,梨香院裏的王氏卻是一肚子氣。
昨天,她知曉了陸喬力大無窮又是神射手,且這兩樣本事是托了已經故去的陸老爹的福,王氏高興得一宿沒睡好。
既然陸老爹托了本事來,她定然要讓陸喬将本事練紮實,絕不能辜負了陸老爹的期待。
像高師父那種沒本事的師父,王氏肯定不會再請。
她想給陸喬請個武将做師父,最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武将将官,家底子厚一點,人脈廣一點,将來能提攜陸喬的。
可上哪尋這樣的人呢?王氏尋思了一夜,決定向她的親姐姐,安國公大夫人尋求幫助。
于是,今兒一大早,王氏就打扮起來,還特地叫大管家把陸家珍藏多年的龍涎香和兩株五百年的老參拿出來。
帶着龍涎香和老參,王氏自信滿滿地去了安國公府。
果然,她姐姐,安國公大夫人一看禮物,滿臉喜色,親親熱熱地問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想請安國公給我家二郎引薦個武将師父。”王氏不客氣地提了要求。
大夫人當即應了,讓王氏稍坐坐,她去跟安國公說。
王氏等啊等,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把大夫人等回來。
“妹妹,不是我不想幫你,我家國公爺說,他跟武将們不熟,幫不上你,還有”
王氏見大夫人臉色不太對,追問道:“還有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大夫人不肯說。
最後,王氏咬牙道:“這些禮送都送了,姐姐不必擔心我會收回來。還請姐姐若是實話跟我說,國公爺到底說了什麽。”
大夫人瞅瞅禮物,把安國公的意思委婉地表達出來。
“陸二郎愛玩,妹妹也別強着他學文學武了,就由他玩去吧。”
王氏一聽,就知道安國公的真實意思了。
你家陸二郎就是個廢物纨绔,學什麽學,有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