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孟家三郎孟梁晝,穿着一身夜行服跳進了桃夭宮的殿內。虞王趙螭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

“翦美人······孟三郎為何會來你這裏?”

男人修長白皙的指腹,輕輕貼在翦姬的唇上。

“我不認識他。”翦姬脫口而出。

美人氣若幽蘭,說話時,唇瓣翕動,丁香小舌,似乎就要碰到自己的指尖,趙螭喉結動了一下,長睫微垂。他側過臉,在美人臉頰上落下極輕的吻。

冰冰涼涼,轉瞬即逝,仿佛只是不小心蹭到。

沒有危險。

翦姬下意識當做是趙螭在擡頭看向孟梁晝時,薄唇不小心蹭到她的臉了。

實際上,是因為有外人在場,所以趙螭壓抑了許多。美人溫軟,乖巧且安靜地跽坐在自己身旁,她擡頭,面龐如雪,眼角彎彎。這個距離,這個姿勢,只要翦姬願意,她就可以将腦袋靠在趙螭的膝蓋上。

趙螭指尖勾了勾美人的下巴,心潮翻湧,躁意在喉頭浮動。因為翦美人覺得她是虞王的翦美人,所以才對自己沒有防備麽?

“······王上?”翦姬眨眨眼,喊了喊跑神的趙螭。

孟家三郎孟梁晝,還站在窗旁,踟蹰不前呢。

孟三郎穿着夜行服,上面好像帶着血,也許又是來當刺客的。萬一,孟三郎是來找趙螭的麻煩······這種時候,趙螭跑什麽神呀。

美人輕輕柔柔地喊自己,帶了點苦惱。趙螭忍了忍,低頭對她勾起一抹極其溫柔和善的笑。

翦姬暫時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在旁邊跑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孟梁晝,在看到虞王對翦美人的笑時,眼皮狠狠跳了跳。

沒想到虞王趙螭在翦美人面前這麽會裝,明明在翦美人看不到時,虞王臉上的煩躁壓都壓不住了。

現在虞王趙螭一定對他的出現很不滿。

被人打斷和美人溫情的機會,虞王肯定想殺了他。或者說,虞王本來就想殺了身為孟家三郎的他。

孟梁晝額頭冷汗直冒,因為剛從孟家逃出來,所以他知道虞王趙螭不在虞宮中,這才跑到翦美人這裏。誰知道,趙螭提前回來,直接來桃夭宮找翦美人了。

趙螭眯了眯眼,看向孟梁晝時,帶了殺氣。

如果不是翦姬還在這裏,孟梁晝早就頭點地了。

孟梁晝心裏一陣後悔,他過來找翦美人,純粹是鬼使神差,純粹是因為他無路可走,想着翦美人會不會幫他。

虞宮的那些宮人,不是天天說翦美人良善嗎?聽說······她還原諒了那個譚錫越。

虞王帶人圍剿孟家,孟梁晝逃出來後,又不願意去跟随叛國的孟老将軍。他獨自一個人,懷着滿心茫然,先去了虞宮西滿宮。

西滿宮是孟夫人曾經待的地方,孟梁晝想也許能在西滿宮中找到些什麽,結果西滿宮裏的東西早就被宮人扔了,孟梁晝面對空空如也的宮殿,心裏更是迷茫了。

他失魂落魄,正準備離開西滿宮,沒想到居然遇到了那個楚國探子,青鴦!

青鴦脖子上、腹部都是深深的血口,氣息虛弱,危在旦夕。孟梁晝對她沒什麽好憐惜的,他知道,虎符還在這楚國人手裏呢。

“這位公子請留步!”青鴦見這人也是一身夜行服,肯定不是虞宮的人,心中騰地燃起了希望。

青鴦喊住孟梁晝,孟梁晝挑挑眉,這才意識到這探子沒有見過他,他心中一陣冷笑。

青鴦喘着氣,故意加重女兒家的喘.息,臉上帶着悲哀又帶着隐秘的羞愧:“奴家是虞宮的宮女,想要、想要和情郎私逃,但被虞宮的人發現,受到一番蹉跎後,被他們扔到這處冷宮,自生自滅。”

“公子敢一人出現在這孤狼虞宮內,想必定是俠肝義膽的俠者。虞王殘暴,我等宮女飽受折磨,還望公子能救救奴家。”

孟梁晝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她說話。

因為傷口太疼了,青鴦反應有些緩慢,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人神情不太對勁,好像是早就認識她似得。

“你是什麽人!”青鴦頓時警惕。

“虎符在哪裏?”孟梁晝踩住青鴦的肩,不耐煩問。

聞言,青鴦一顆心掉到寒窟。

孟梁晝拔出刀,直指青鴦。

她看上去心如死灰:“······讓奴家死個明白,你只要告訴奴家你是什麽人,奴家就、就說出虎符的下落。”

孟梁晝譏諷地笑了一下,“我?我是孟三郎。”

孟家?!孟家居然背叛她!青鴦怔住,接着氣上心頭,吐出大口血。孟梁晝嫌棄地拿着刀碰了碰她的臉,“虎符呢?”

青鴦暗暗咬牙,虎符已經被她送給太子顧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太子顧的存在。

“虎符······虎符在······”這個楚國探子聲音微弱,好像馬上就要死了,孟梁晝下意識低頭湊近。

只聽青鴦笑着道:“虎符、虎符在翦美人那裏,你信嗎?”

聽到翦美人的名號,孟梁晝怔愣片刻。

沒想到這個男人也······青鴦想,翦美人的名號真好用,心中又是對男人的唾棄。

她面容有些猙獰,全身肌肉緊繃,趁着孟梁晝怔愣的瞬間,翻身向外沖!

孟梁晝瞬間意識到這探子方才是在拿翦美人的名號唬他!

因為疼痛,青鴦早就有些眼花,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倒黴的是,孟梁晝手中的刀就放在她胸前,青鴦猝不及防翻身向外沖,竟然是直挺挺撞到寒光利刃上。

鮮血噴灑如同下了紅雨。

孟梁晝怔怔,楚國探子······死了。

萬般迷茫下,孟梁晝選擇去找那個良善的翦美人。

“撲通”一聲,孟梁晝扔掉身上的刀,跪在虞王趙螭面前。

“臣求大王饒命。”

趙螭沒有理會孟梁晝,他雙手攬住翦美人的腰,将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懷中。翦姬這時候怕他生氣什麽的,所以很是配合,乖乖地坐在他的懷中。

雖然她也不知道孟三郎為什麽會來桃夭宮,但三更半夜,讓虞王看到一個男子跑到自己妃子宮中。虞王很有可能,會生氣。

“饒命?孟家叛變,全族當誅,寡人為何要放你一馬?”趙螭嗤笑道,下巴枕在翦美人的頭發上。

接着不管孟梁晝說了什麽,趙螭回答時,總是抱着翦美人。

一副沉迷美人不可自拔的昏君模樣。

孟梁晝心情複雜,翦美人······居然就這麽落在了虞王手中。

“臣殺了探子青鴦,虎符在青鴦手中,臣并沒有問出虎符到底被那探子藏到哪裏了。”為了求虞王能夠不殺自己,孟梁晝無比誠懇,毫無保留地說了。

那個舞姬青鴦居然是探子······翦姬把玩趙螭頭發的纖指頓了頓。

趙螭低頭,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

翦姬頓時覺得酥酥麻麻,下意識在他懷裏縮了縮。

孟梁晝低着頭,餘光瞥到趙螭對翦美人做的事,心裏有些難受。但他還要跪在趙螭面前,等趙螭決定要怎麽處理他。

“你殺了探子?”趙螭抱着翦美人,懶懶問,翦姬聽出他的确有些疑惑。

不應該是傅朗安麽,那探子怎麽會是被孟三郎殺了。

孟梁晝生怕說錯什麽,不敢給自己攬功,實話實說:“臣遇到探子時,她已經是重傷,即使沒有臣,想必也應該活不久。”

聞言,趙螭淡淡嗯了一聲,察覺到懷裏的美人好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他下意識抱的更緊。

虞王不說話,只顧着逗翦美人,孟梁晝等的煎熬極了。

他悄悄擡眼,看向趙螭懷中的翦美人,希望用眼神引起翦美人的注意。

虞王眯了眯眼,聲音微冷:“不許看她。”

趙螭只是不想讓孟三郎盯着翦美人,那視線灼灼,讓人厭煩。但這話落在孟梁晝耳邊,又是另一層意思了,虞王······這是警告他不要打讓翦美人出聲相助的主意?

孟三郎跪在地上,感到涼意透過膝蓋鑽到身體裏。他現在是叛臣之子,在虞王面前,如何活命?

靜默片刻,孟梁晝沉聲道:

“大王,臣願告訴大王孟家屯兵之處。”

孟梁晝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罷了。

孟家是叛國,而他為了活命,幫助虞王清理叛國的孟家,又有如何?

趙螭瞥他一眼,嘴角笑意帶了些譏諷:“在何處,說出來聽聽,也許······寡人會留你一命。”

趙螭的話聽起來敷衍至極。

孟梁晝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翦姬挑了挑眉,正要扭頭看過去,卻被趙螭擋住了眼。他懶洋洋擡起衣袖,輕輕拂在美人面上。燕居素服勾繡錦邊,觸感微涼。

翦姬眨眨眼,只得繼續窩在趙螭懷中。

地上跪着的孟梁晝,聽到趙螭的話,陷入糾結。可還不待他糾結完畢,趙螭涼涼的視線就掃在他身上。

虞王趙螭威儀深深,鳳眸冰冷,靜靜看着一個人時,那人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孟梁晝只覺冷汗浸濕衣衫,趙螭看着他,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大刀,橫在脖頸後。

“沃地鹄邑······”孟梁晝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

趙螭不急不慢地等待,反正美人在懷,無所牽挂,無所憂懷。

世人都說翦美人是他的妖妃,而趙螭卻覺得翦美人就像他的福星。

這不,根本不需要烏溫帶人去一個個搜查,因為翦美人,情報自己就送上門了。

“除了孟老将軍屯兵之處,你一定還知道其他很多事吧,譬如孟家如何與楚國聯系,譬如探子所經常去的地方······”

就在趙螭和孟梁晝都沉默時,翦美人突然柔柔弱弱出聲,輕柔卻不容置疑。

她用手撥開趙螭擋在她臉上的袖子,扭頭看向孟梁晝,輕輕一笑:“反正你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不如都告訴我,如何?”

美人羽睫纖長,眼含秋水,輕輕勾起嘴角,孟梁晝整個人都呆了,又聽到翦美人在說什麽“如何”,孟梁晝怔愣着,下意識答:“可以。”

接着,他看着虞王懷中的翦美人,不斷回憶她的笑,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忘了琢磨翦美人話中的薄情。

趙螭的表情有些僵硬。

翦姬說完,扭過臉靠在他的懷中,自己乖乖巧巧地揪起趙螭的袖子,蓋在臉上。美人肩膀輕顫,隐隐有清脆笑音。趙螭無奈,任她偷笑。

殿內安靜一瞬,只有翦美人輕輕的笑音。

趙螭垂了垂長睫,慢慢對孟梁晝說:“既然翦美人都這麽問了,寡人就饒你一命。”

不管翦姬是出于什麽原因加入了對話,既然孟三郎願意提供情報,他還是先別死了,趙螭不耐地想着。

還有,孟三郎身手不凡,比他那父親祖父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許······能好好利用。

烏溫是他的近臣,不可能天天讓烏溫出去。而傅朗安又是丞相,劍技再好,平素事務繁忙,根本不能讓他再差遣去做別的事。

孟梁晝,正好他此刻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又選擇了忠君的這條路,可不是調查太子顧的不二人選麽?

太子顧情報網出衆,身為虞國君主的趙螭,怎麽可能會遜色于一個太子。他在挖出密探扈寄時,就已經知道,周王室太子姬顧,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做了不該有的手腳。

趙螭本來以為虎符在孟老将軍那裏,畢竟孟老将軍再蠢,也不會把虎符送給探子。而孟梁晝方才所說,讓他意識到虎符還是被青鴦拿走了。

趙螭懶得在意青鴦是用了什麽手段,他只清楚,既然虎符被青鴦拿走了,那肯定是送到了周太子姬顧手中。

“謝大王!大王聖恩!”聽到趙螭說要饒他一命,孟梁晝激動萬分,頓時覺得趙螭看上去都變得和善了。同時心中覺得翦美人無比仁善,若不是方才翦美人出聲,虞王也許不會改變心思。

“急什麽。”趙螭冷笑出聲。

孟梁晝呼吸一滞,不安等待。

“今晚離開這裏後,你便啓程。”趙螭把玩着翦姬的秀發,慢條斯理,“去宋國,從太子顧那裏拿回虎符。”

“如若辦不好······”趙螭拖長尾音,笑了笑,松開手中美人墨發,一字一句,“提頭來見。”

“臣謹遵王命!”都到這種時候了,孟梁晝還能怎麽辦,當然只能同意了。只是······為何是去宋國,那青鴦不是楚國探子嗎?

孟梁晝心中奇怪,卻聽到趙螭不耐煩地問他孟家和楚國聯系的情況,孟梁晝只能先放下疑惑,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都答了。

翦姬本來認真聽着,後來孟梁晝越來越啰嗦,很多事都提過,他又拼湊起來重複說,條理不怎麽清晰,聽得翦姬昏昏欲睡。

說來說去,不就是那幾件事嗎,翦姬都能給趙螭背出來了。

趙螭若有所思聽着,心中計量不斷。

最後,孟梁晝突然問了一句題外話:“為何是去宋國?”

趙螭嗤笑道:“那探子是洛邑人士,根本不是楚國人,她是太子顧的人。”

聞言,孟梁晝恍然大悟,接着神情卻有些猶豫:“那我是去宋國找太子顧,太子顧要是知道我殺了她,不會把我直接關起來吧?”

趙螭挑了挑眉:“寡人怎麽知道。”

雖然如此,孟梁晝發誓,他絕對從趙螭眼中看到了鄙夷和不屑。仿佛是在說,他是虞王,太子顧豈能威脅到他。

·

孟梁晝離去後,趙螭輕輕喊了一下翦姬:“翦美人。”

懷中的人卻沒有反應,綿綿呼吸聲悠長,美人安靜靠在自己懷裏。

趙螭這才發現,翦姬已經睡着了。

也許是趙螭身上的水沉香過于典雅和熟悉,男人懷抱溫暖,翦姬半睡半醒,很快就睡過去了。

趙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接着橫抱起翦美人,動作輕柔,把她放在床上。

美人玉顏昳麗,肌膚凝雪,閉目恬然靜美,随着她輕輕的呼吸,胸脯微微起伏,烏發如瀑,散落在床上。

趙螭眸中暗色湧動,他慢慢湊近翦美人,就在兩人額頭相碰時,美人長睫顫動,兀地睜開了清澈如水的眸子。

秋水眼眸,清澈見底。

趙螭愣了一下,就要直起身離開她時,翦姬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随着她的動作,趙螭下意識坐在床上。

錦衾柔軟,向下沉。

翦美人居然主動抱住了自己,趙螭眯了眯眼,翦姬能感受到男人突然變得危險的侵略氣質。

她雙手環在趙螭肩上。

眨眨眼,有些猶豫。

接着試探般的,輕輕吻了趙螭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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