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風(中·下)

14.

越前龍馬大概一輩子都會記得,在自己十四歲生日那天,聽到她會離開的消息。

過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年,他還記得。那晚的夜風涼透,窗外華燈閃爍,平安夜,凄清無比。

他沒說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沒有接任何人的生日禮物,只是為了等着她的驚喜。

而她帶來的消息,幾乎讓他心靈崩塌。

15.

升入國三,真田夜一轉入冰帝學園,無意間加入了高中部學生會,成了會長跡部景吾旗下打雜的下手。

大家都知道青學的男網部部長越前龍馬有個女朋友叫真田夜一,在冰帝學園,青學每天放學都比冰帝早,越前龍馬都會去接她。

再後來啊,再後來,一切就都變了。

後來有人傳,高中越前龍馬去了美國,據說是在暑假裏同真田夜一不告而別的。

真田夜一本人對此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她直升了冰帝學園高中部,只是安靜地行走在校園,對每個認識的人露出溫柔的微笑。

跡部景吾也私下警告過很多人不要随便以訛傳訛,更是別輕易在她面前提及“越前龍馬”這個名字。

也正是因為如此,許多人都認為自家的學生會會長可能跟新晉的副會長真田夜一成了一對。

但縱然此類流言四起,卻沒有一個知情者肯透露半分。一些是是非非的斷句殘篇,也分不清真假虛實。

上了高中的真田夜一剪掉了長發,又從及耳的短發開始留起。

遠在神奈川的真田弦一郎得知此事,首先是為自己的妹妹居然有了早戀對象而憤懑,再就是驚嘆于對方竟然會是越前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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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弦一郎已經高三了,但他在知曉來龍去脈之後,不顧緊張學業,花了很多時間,輾轉了多人後,拿到了越前龍馬的聯絡方式。

起初十多天裏,他每日兩個電話,過了大半個月都沒能打通一次,讓真田弦一郎不禁懷疑這個號碼的存在性。

“滴——嘟。”在某個放學較晚的日子,事務繁多,真田弦一郎拿起電話時已經是淩晨1點了。

但電話居然打通了。剛剛準備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頭的人懶懶的聲線響起在話筒裏,“你怎麽又換號碼了。”

16.

真田夜一隔了近一年,再聽到越前龍馬的聲音的時候,就那樣愣愣地站在那裏。

半夜一點多,夜風呼嘯得正是凜冽之時,她站在手冢家的樓下縮着脖子瑟瑟發抖,哥哥真田弦一郎就站在她的身旁。熄滅的手機屏幕上沒有光亮了,只有擴音器開着,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人的聲音。

“前輩……?你怎麽知道這個號碼的。”

“冒犯,向你的兄長越前龍雅君要來了。”手冢國光以清冷的聲音說着,“作為前輩,想問問你的近況。”

“還差得遠呢。我加入了美國青年隊,目前正在集訓,居位全訓NO.6。”越前龍馬粗略地說了幾句,突然停下來,“前輩,你開了擴音器?”

手冢國光推了推眼鏡,也不避諱,說了聲“是”。越前龍馬似乎想要說什麽,清淺的呼吸聲似乎在揭示着他的欲言又止。

“我會換號碼。”越前龍馬沉了沉嗓音,說出了他的決意。

真田夜一知道他發現了。就是心頭湧上莫大的難過,無以言說,只能強忍着眼眶裏的淚水,輕輕地開口:

“龍馬。”她祈求的聲音裏帶着卑微,“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他啞然,拿着手機半天沒能想到要說什麽,只是僵着脖子點了點頭,半晌才想起她看不見這些動作,于是說:“好。”

“我與你的夢想……注定不能共存?”

“嗯。”

“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等我将它完成之後。”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不喜歡。”

17.

毫不猶豫的回答,前所未有的迅速。

真田弦一郎本想奪過電話怒吼一通,只是看到妹妹嘴邊揚起略帶苦澀的笑容,驀地怔愣了。

“沒關系,我還喜歡你。我等你就好了。”

身處美國的越前龍馬握緊了手裏的通訊工具,“不要等了。”在這裏,實現那個巨大的夢想,很難很難。所以,“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也沒有關系啊,我去美國找你可以嗎?再不行我轉到美國的學校去也行。要是集訓隊不讓我進去我就翻牆……”

“夠了,夜一!”他難以抑制的顫抖的聲線緩緩地響起,“你做不到的。還有,也沒有必要。”

你沒有必須喜歡我。沒必須要非我不可。我放開你了,全心全意地,将你從我的掌心中,釋放。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真田夜一死死地握住冰冷的手機殼,任由淚水一顆一顆地從眼眶裏溢出來,哽咽着聲音,“你當初一聲不吭就離開了,現在還要說這些!我明明、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你不要我了?”

越前龍馬在電話裏聽着她哀求的哭泣聲,長久地緘默。不知不覺地,眼眶裏也盛滿了晶瑩的淚光。

夜一,別哭,別哭,你別哭。我們什麽都沒有錯,錯的不是我們。

這些年都不能陪你,你要什麽,都沒有關系。夥伴,男朋友,家人,都不必顧及我。

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但你,不要哭。我會難受。

18.

之後,過了很多年。真田夜一在大大小小的體壇廣告中漸漸越來越多次數地看到他的身影。

他又長高了,變得日益高大英俊,眉目顴骨比當初硬朗了不少,輪廓也變得更深了。只是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瞳,不同于大多數美國人的雙眼,依舊深邃幽靜。

越前龍馬,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從高一等到高三等到畢業,再從大一等到工作。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始終都沒交過男朋友。

時常會在夜晚的臺燈下,借着白熾的光,讓光晃暈自己的視野,回憶到以前在一起的畫面。

真田夜一用筆把它們記下來,有些地方模糊了,就任淚水把它們填充完整。

在一起的時間不久,她卻斷斷續續地記錄了很多本故事。

如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一共就只能有那一年多的長度的話。

那麽,那些日子,就是我的一生。

19.

其實最難過的日子是在她讀高三的17歲那年,爺爺隐居不久,父親突然病重,伯母死于車禍,連帶着身為家主的伯父也垮了身子。

哥哥真田弦一郎不得已提早退出了網球部來撐起家裏。姐姐真田遙自小雙親已故,很早就過繼給了哥哥的父母,她追了喜歡的男生五六年都無果,最近家中出事反而聽聞他似是交了女朋友,她幾乎在短短幾周之內記起了這輩子所有的陰影,甚至為此,鬧過自殺。

而真田弦一郎的親哥也就是她們的大哥早已結婚生子多年,自己家中的妻子和孩子又要靠他的工作維持生計,再加上多年來難孕的妻子近日懷上了來之不易的二胎,實在是沒有太多心思來照料本家的事情。

那段時間全家似乎就她還算安康,于是在高三繁重的學業中也依然承擔起許多家中的大大小小的事故。

那陣子真田夜一的成績突飛猛進至穩定班級前三,在班主任知曉她家中的情況後都覺得十分驚詫。

生活很難熬,不知何時是個頭,每天晚睡,疲憊地步入學校,緊張地學習,下午放學還要在料理教室做好便當搭乘電車到神奈川去送飯。

甚至在畢業考試的前一天晚上,她也還在為住院的父親送飯。

20.

第二天就是決定未來命運的考試了。那晚下了很大的雨,真田遙趴在案桌前寫着論文時,聽見門輕輕地響了,偏頭看見真田夜一在玄關處放下濕漉漉的傘,脫了鞋,背着厚重的書包,眼中什麽都沒有,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向她走來。大概是剛剛去醫院送完飯回來。

她看着她走進客廳,看着她有些放松地靠坐在沙發上,看着她眼下略深的眼袋,看着她扭了頭安靜地喚了聲“姐”。

她看着看着,就突然濕了眼眶。

沒有應聲,關上了本留有縫隙的門,一個人躲在門後哭得淚流滿面。作為姐姐,她卻從來都比她表現得更像個妹妹。當年她駐美歸國後帶着一身傲氣荊棘,而現在,只剩下滿腹心聲卻對所有人都閉口不談的溫潤堅強。她沒長大,但她身為妹妹,卻先一步,長大了。

最終父親沒能從這關撐過去,而真田夜一穿着純白色的喪服在男人的棺木前叩首時,聽到母親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哭聲,才頓覺悵然若失。

她始終都沒有怨言,也沒有淚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東大,卻依然留不住親人的生命。

而越前龍馬這四個字,至此,再也沒有人對她提過。不論是曾為此半夜找過手冢國光來幫忙的真田弦一郎也好,還是滿心愧疚懵懂愛情的真田遙也好,亦或是暗中相助不曾多言的跡部景吾也好。

越前龍馬,仿佛就在這年,真田夜一最難過煎熬的17歲這年,永遠地,永遠地沉睡了。

21.

越前龍馬經過一上午的訓練之後疲憊地坐上了長椅,松散地穿着浴衣,發尖上還滴着因剛剛出浴而未擦幹的水。有些艱難地擡了擡眼簾看向窗外刺目的陽光。

這時放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墨綠色發的青年習慣性地摸到了後接起,“喂。”

“呀,小不點!今天的訓練怎麽樣啊?”

“別廢話。”

“還是這麽冷淡吶~好吧。她這周可過得不太好喲。”

“……怎麽?”

“你的岳父大人去世了。”越前龍雅的聲音難得有些平穩,“她現在正在操辦喪事——來,她要發言了,你聽聽。”

越前龍馬沉默不語地握緊了手機。果不其然聽到她低啞的嗓音安靜地響起,訴說着沉痛與隐晦。他什麽都沒法做,除了打聽到她的消息讓自己心安一些之外,什麽也不能。

“小不點?小不點?還在嗎?”

“龍雅。”他看着窗外的日光,眼神深遠,“幫我把上次你從我這拿走的東西送給她。”

“認真的?”

“嗯。”

“那好。”

22.

葬禮結束後真田夜一在櫃臺處受到了一個盒子,工作人員說是給真田二小姐的。她有些奇怪,因為印象中這樣叫她的人幾乎沒有。

而當她打開盒子之後,看見裏面的相框,玻璃上的光亮折進她的眼底,竟瞬覺恍如隔世。

相片上揮動着球拍的青年發梢淩亂,微風流竄在衣襟與肌|膚之間,明媚的琥珀色眼瞳中閃着光亮,唇角驕傲的笑容閃耀奪目。

忽地發現相框後的夾板打開了,翻了個面想好好關上卻看見了照片背面遒勁有力的字體:To my Yoruichi.

先前在葬禮上,無數人失聲痛哭,而她始終面不改色,未曾落淚。因為疲憊,因為無法言喻。

可當她看到他的模樣的那一瞬,眼中黑白灰的世界卻突然五彩缤紛起來。

她愣愣地拿着,突然落下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時間好緊張啊,還有高野先生的生賀嗚。

琉紗君的作業還沒動。悲哀。

——2015.12.24

稍微修改了一下。

——2015.12.25

剛剛發現這章居然一直沒發出去!我的錯QAQ

順手加了一千多字嚕嚕嚕。

——2015.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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