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幾天諾亞城的氣溫很高, 沒有溫度調節器, 風扇只能晝夜不停的吹着。

傅涵披着毛巾走到卧室, 發現風扇還在響着, 床上的人卻早睡熟了。

他把風扇關上,看蘭休躺在那衣服還沒脫,走到床邊叫了一聲,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根本沒反應。

這種情況在之前還真是所有未有。大概是軍人長期訓練形成的警惕性, 蘭休睡眠一向很淺,就算睡着之後, 周圍只有稍有響動, 就能立刻轉醒。

像今天這樣電風扇開着人就睡着的情況, 着實反常。

不會是那陣子照顧自己累壞了, 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吧。

想到這傅涵有些內疚, 那時候自己各項機能退化, 日常起居都要靠蘭休扶持, 不僅如此,還要喝他的血, 對身體的損耗确實挺大的。

傅涵幫熟睡的男人脫下衣服, 随着上衣一點點脫離身體,手臂上顯露出一截白色繃帶。

因為包紮的手法比較細致,緊緊貼合在皮膚上,套上襯衫根本看不出來。

看到這,傅涵脫衣服的動作一頓, 心裏開始亂了方寸。

蘭休胳膊上怎麽會有繃帶?手臂受傷了嗎,可他天天都在自己身邊,就中午買菜出去一趟,受了這麽嚴重的傷自己怎麽會不知道?

傅涵越想越覺得納悶,看蘭休雙目緊閉,絲毫沒有睜眼的跡象,直接趴過去,小心翼翼的把蘭休手臂上的繃帶一圈圈拆開了。

面前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從手腕向上一直延伸到手肘的位置,整整埋了七個針頭,露在外面的部分被醫用膠帶粘在了皮膚上,每個針頭周圍都是一片青紫色,在冷白色的皮膚上看着格外明顯。

拆開另一條胳膊上的繃帶,也是一樣的情況。

他在醫院待過一段時間,一般身上埋針頭,就是每天都需要輸液的病人,為了方便換藥才會在身踢裏埋針。可蘭休為什麽會在身體裏埋針?而且還是十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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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涵越想越不對勁,拿起自己的光腦,去院子裏給陳言打了電話。

他沒給格雷打是因為他跟蘭休的關系要比自己更近,到時候說不定會幫着蘭休一起隐瞞,而周筠軒現在是格雷醫生的戀人,不排除他也會幫着格雷醫生。

還是問陳言比較合适點。

而且那小子是個直腸子,心裏藏不住事,也比較好從他嘴裏套出話。

這都半夜10點多了,那邊估計還在忙着值班,電話打過去響了一分多種才接起來。

傅涵開口就問;“最近蘭休有沒有去過醫院?”

陳言手裏還在寫東西,用臉跟肩膀夾着光腦聽傅涵的電話,聽他突然這麽問有點莫名其妙,“沒有啊,幹嘛這麽問?”

傅涵嘆口氣,把他發現蘭休胳膊上埋針頭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陳言驚訝的一擡頭,差點把脖子裏夾的光腦摔到地上,還好用膝蓋擋了一下眼疾手快給接住了。

他撂下手裏的筆,拿起光腦倒吸了口涼氣,跟傅涵确認“埋了十四個針頭?!你确定?”

“廢話,數我還能不會數了!”

陳言咂咂嘴,“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十四個針頭啊,你知道這說明什麽嗎,這說明他要同時挂十四瓶藥,這簡直比高危患者還高危患者!你老公不是戰神,能媲美諾凡拉的男人嗎,還需要一次輸14瓶藥了?”

那邊陳言的聲音是越來越大,傅涵忍不住把光腦朝遠離耳朵的方向挪了挪,他都能想象到對方現在那個吐沫橫飛的模樣。

要是格雷在他身邊肯定得一拳砸過去,給他指一指醫院裏保持安靜的挂牌。

看陳言越說越起勁,傅涵忍不住打斷他,“你跟我說實話,這幾天蘭休真沒去過醫院?”

陳言仔細想了想,“我确實沒看見他,但我在急診這邊,工具範圍也比較局限,他去沒去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說到這他給傅涵提了個醒兒,“你要好奇等他再出門的時候偷偷跟蹤不就好了。順藤摸瓜,還怕找不到他搞什麽貓膩?”

傅涵捏着下巴,感覺今晚陳言白話了一通,也就這句能有點用。

……

“今天想吃什麽?”蘭休穿上外套,完全沒發現自己襯衫下的繃帶已經被動過了。

傅涵裝作專心看光腦,随口道“昨天不是買了南瓜麽,直接做南瓜粥好了,不用出去買菜了。”

他的回答着實讓蘭休意外,穿好衣服轉頭看着傅涵,“大中午就喝粥?能吃飽嗎,不得下午二點就餓。”

“吃多了雞鴨魚肉,吃點清淡點的調節一下口味不行嗎?倒是你”

說到這傅涵緩緩擡起頭,看着對方,眼睛裏泛着好奇的光“每天中午都這麽積極的出去買菜,你就不能一次多買點,家裏又不是沒有冰箱。”

蘭休神色有些古怪,剛想說點什麽,傅涵就松了口。

對他擺擺手,“要去就去吧,我是不了解家庭煮夫的快樂,那順便再買副卡牌回來,家裏這副有一張找不到了,他們再來的時候也沒法玩。”說完他低下頭繼續看光腦。

“行,那我先走了。”

聽到關門聲兩分鐘後,傅涵把光腦揣進口袋裏立刻追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保持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別說蘭休走的還真是夠快,怪不得每次買菜回來的時間都剛剛好,沒讓傅涵覺察出異常。

傅涵一路跟蹤,就看他繞過菜市場抄近路,直奔醫院的方向。

到了醫院後他也沒走正門,而是走小路避開門診部,從側門進去,直接進了後面的住院處。

傅涵沒有通行證,只能從旁邊的病棟迂回過去,或者冒險點,順着二樓的窗戶爬進去,因為一樓的窗戶都安裝了護欄,想要徒手撬開,估計也只有蘭休那樣的覺醒者能做到。

為了不把蘭休追丢,傅涵決定還是選冒險點的,結果爬窗戶的時候就出了意外,被巡邏的警衛發現了,爬到一半的傅涵吊在半空,看着下面揮舞警棍的大爺有點打怵,這要是被抓到,少不了腦袋上挨幾下。只能一鼓作氣繼續往上爬了。

等順着窗戶跳到二樓的平臺上,傅涵趕緊就往處理室跑,之前在這裏上過幾天崗,不少地方的位置他還記得。

傅涵跑到處理室的時候,屋子裏的地面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藥品,原本用來放置藥物的櫃子被塞得滿滿登登,堵得櫃門都合不上。各種藥品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也說不上是好聞還是難聞,傅涵用袖子擋住口鼻,踩着滿地的廢物往裏走。

到了裏面的隔間又看到配藥臺上擺着一排金屬蓋玻璃身的小瓶子,每個都只有半個拇指那麽高。

記得這種瓶子好像是用來裝原藥的,十二個一組,這裏怎麽擺了這麽多?

傅涵拿起來一個,對着陽光一照,發現裏面全是暗紅色液體,晃動起來流動性一般,有一定的粘稠度,看着十分接近血液。

等等……血液!

傅涵腦子裏嗡了一下,電光火石間猛然想到了蘭休胳膊上埋的十四個針頭。

針頭,血液,難道這些瓶子裏裝的都是……

傅涵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有些不穩,指尖一抖,捏住的瓶子落在地上傳來一聲脆響,迸濺出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開來,無聲無息,一直延伸到腳下。

看着肆意流淌的液體,傅涵蹲下身,像是一臺年久失修的機器,伸出手僵硬的在那灘紅色液體上沾了一下,放進嘴裏,那股味道沿着味蕾一點點蔓延擴散,染紅了整個舌尖,又腥又鹹,帶着一絲熟悉的苦澀。

傅涵這輩子都不會忘的味道,那是蘭休的血!

手指還咬在齒間,眼淚已經止不住的滑落下來,沿着臉頰,跟嘴裏的血混合在一起,苦澀又煎熬。

他早該想到的,那個人怎麽會只救自己而不顧衆生,他早該想到的,可是他卻裝聾作啞,從不主動提起,因為他不想讓蘭休發覺,自己的血還能救更多的人……

玻璃的破碎聲和傅涵的哽咽仿佛驚醒了屏風後躺在床上的人,蘭休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昏睡過去,趕緊手忙腳亂的拿起光腦确認時間,要是回去晚了,可就不好找借口了。

沒想到下一刻擋在床前的屏風被一點點挪開,蘭休看到站到面前的人,手裏的光腦咣當一聲掉在地上,一開口變得語無倫次。

“你,不是你,怎麽來這了?”這時候他也顧不上光腦了,趕忙過去抓傅涵的手,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看着蘭休手臂上挂着的四個輸液袋,傅涵的眼淚就簌簌的往下落。

“每次有什麽事,你首先想到的都是怎麽騙我怎麽瞞着我,而不是想辦法跟我商量。是不是再過幾十年後,我變成滿頭白發的老頭了,在你眼裏也依舊是個頂不起事的孩子?”

到後面他哭得都有點喘不上氣了,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就站在那瞪着床上的男人,一眨不眨。

蘭休這胳膊上挂着好幾個輸液袋,實在走不開,只能用另一只手往傅涵那伸,“涵涵我求你過來行不行?”

傅涵側着身躲開了蘭休的觸碰。

蘭休靈機一動,“你要是不過來我只能提着輸液架去追你了。”說着另一只手握着輸液架作勢就要起身。

傅涵趕緊上前阻止他,沒想到卻中了計,被蘭休抓住胳膊跑不掉了。

蘭休攬着他的腰坐在懷裏,手輕輕搭在傅涵已經有些隆起的肚子上,揉了揉,“我要是把你當小孩,還能有這小崽子。”

被男人強勢的抱着,心裏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傅涵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那你幹嘛不告訴我?”

蘭休晃了晃胳膊上的一排針頭,“就這,我告訴了你能答應?”

這回傅涵不說話了。如果蘭休告訴他,他确實不能答應,但這并不能構成他隐瞞自己的理由。

傅涵看着蘭休胳膊上的一排針頭,濕漉漉的睫毛上還蒙着一層水珠,幾根粘在一起,小翅膀似的眨啊眨,看着怪可憐見兒的,把蘭休心疼的抱都舍不得太用力。

只能把另一只胳膊環在他腰腹上,朝自己懷裏攏了攏,盡量讓傅涵把身體的重量依靠在他身上,“你的偶像諾凡拉不惜親手割裂自己的肉身,化成天矛和地弩來拯救衆生,我沒他那麽大的氣魄,也只能放點血了。藍星族是你的母族,如今也是白耀星的一部分,如果靠我的血能拯救一個星族,我覺得這些犧牲真的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那你不要我,不要孩子了!”傅涵帶着哽咽喊出這句話,如果不是蘭休的嘴唇已經蒼白到毫無血色,他真想一拳揍過去打醒對方。

他要告訴蘭休你明明是人,不要以神的标準來要求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才該是人的本性!

可你,卻仿佛與生俱來就沒有這種本性。

有的時候,不會自私比自私更加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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