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看你, 害怕了吧, 都說別陪我來了。”
鮮紅的血液順着針頭後的膠皮管朝桌子上的血袋裏流淌, 十幾秒後, 真空袋子迅速鼓了起來。傅涵立在一邊緊緊盯着血袋,攥着拳頭,手心裏全是粘膩的汗。
傅涵注意到蘭休在看他, 喉結動了動,讷讷的搖頭, “我不怕,我就是……”
就是, 就是什麽傅涵也說不上來。
自從知道蘭休每三天就要來醫院抽一次血, 傅涵就要求對方一定要帶上他, 即使知道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 至少在一邊看着, 心裏也能有個底。
可沒想到, 看到了煎熬看不到也煎熬, 恨不得那針頭能紮在自己身上。
看刻度線到了200毫升,格雷趕緊掐住膠皮管, 把血袋封上, 把蘭休胳膊上埋的針塞住,貼上兩條醫用膠布藏在下面,有些心虛的瞄了傅涵一眼,“小傅你也找把椅子坐會吧,站久了腰酸。”
沒想到傅涵得知這件事後, 居然沒找他興師問罪,格雷簡直喜出望外了,可是每次抽血都被傅涵這麽盯着,他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那種滋味,就好像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拿着針管天天對他老公抽抽抽。
可實際上他也一樣是被逼無奈,現在停止救援,死的不僅是病棟裏的患者,還有數億健康的藍星族民,當然了,他惋惜歸惋惜,這件事主要還是蘭休作主,如果他決定停止救援,那自己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命,每個人都有扞衛自己生命的權力。
可蘭休偏偏選擇繼續救援,用這種近乎自我犧牲的方式。他現在勸說什麽也幾乎都被當初放屁了。
格雷拿着血袋準備配藥,就聽傅涵突然問“現在四樓還有多少患者?”
格雷不用看記錄冊都能回答出來“62。”因為他現在對這個數值的關注度已經遠超自己的股票了。
傅涵稍微松了口氣,“還剩9天,那照這個趨勢應該能完成預期目标。”
關于第41日屠城的密令,傅涵還是從格雷那得知的,不然蘭休還打算繼續瞞着他。
只要遏制住最終階段的發展,那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控制,就算第41天達不到全部康複,也算是有效遏制住了病情的蔓延,聯邦應該會收回屠城的命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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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緊接着格雷的話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四樓的病人确實在快速減少,可是新增的病患數還是居高不下,因為原藥有限,蘭休的血就更有限了,不可能一下子分給那麽多人。每天因為用藥不及時而病情加重的大有人在。”
本來前陣子格雷還在盡量回避這個問題,可後來發現,就算他不說蘭休都能猜得透透的,說與不說一個樣,這兩口子都是機靈鬼,唬得住一時也唬不過三天,每天住院處那麽多病人往裏擡,知道都是早晚的事。
果然,蘭休聽完後表情沒有表現出一絲意外,傅涵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原藥不夠用,血不夠用。可是能有什麽辦法?
現在白耀之都那邊已經不再往諾亞城供應物資和藥品了,大概是已經做好了屠城的準備,不打算繼續浪費資源。
蘭休的血也是完全超出身體負荷的往外抽,難道非要把他整個人都抽幹?
就怕抽幹了都無濟于事吧。那麽多病患,每天還在瘋狂暴增,就像一個無底洞,怎麽填都填不滿。
這倒是與他之前做的那個夢不謀而合了,一片血水的地獄,一位天神劃破了黑暗的穹頂出現了上空,他拉住自己的手脫了黑暗。
可最後呢,怎麽樣了?天神救了自己,救了所有人?還是最後他也拉不動了,被一雙雙永無止境的手拖進了地獄深處……
他走到蘭休身後環住了男人的脖子,“如果到了第41天病人還在增多,那我們要怎麽辦?”
蘭休拍拍他的手,“你相信我嗎?”
“……信。”
“那就不會有第41天。”
現實就是這樣,不是你不希望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第40日晚,所有駐守在醫院裏的雇傭軍都停止了工作,在醫院後院排兵布陣,整裝待發,口號喊得震天響,幾乎整個住院部都能聽見。
就連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凱斯,也身穿軍服出現在了處理室。
他進門的時候,傅涵、蘭休、格雷還有周筠軒和陳言,已經圍在一起讨論起來,要是忽略他們臉上緊繃的表情,看着還真挺像開茶話會似的。
凱斯的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陳言身上“喲,小卷毛。”
本來陳言還挺緊張的心情都被這家夥給氣沒了,一拍桌子站起來,“你才卷毛,你全家都卷毛!告訴你,上次你剪我頭發的賬還沒跟你算呢,這事沒那麽容易完!等哪天老子非得把你全身的毛都給剃了!”
這句話并不是氣話,陳言确實早有預謀了,雖然正面打應該是打不過,不過弄點迷藥迷暈倒是可以的,反正自己就在醫院工作,實驗室也有不少麻醉類的藥物,随便弄點就能放倒這個龜孫。
以為老子真就好欺負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看着氣炸毛的陳言,凱斯一邊抿嘴笑,一邊不緊不慢的走過去,站在陳言面前,忽然摸了他那毛茸茸的腦袋一把。
因為凱斯本身就比陳言高了大半頭,這麽做還挺順手的。
突然被摸的人也愣住了,陳言擡頭望着對方,一時間喪失了語言能力。
他哆嗦着嘴唇“你,你……”
搞什麽鬼玩意?!
凱斯漫不經心的解釋“那件事也不能全怪我,那時候我正午休呢,你突然就把被子掀開了。睡覺被人打斷,之後的事情純屬是應激反應。”
陳言感覺這話明顯就是發屁!抓着腦袋上的手一把甩下去。
他指着自己的臉,差點噴凱斯一臉吐沫星子,“把我打暈了算應激反應,那剃頭呢?別他媽跟我說剃頭也是應激!”
凱斯笑了笑,“那确實不是應激,那是個人愛好。”
“各人愛好?”
“我喜歡你。”
一句話就把陳言的怒氣澆滅了,看着對面笑眯眯的人,他龇着牙的嘴角一僵,頓時羞了個大紅臉。
這個神經病居然喜歡他?不,不會吧,他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陳言心如擂鼓,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跟他表白,說心裏話,雖然凱斯的長相确實不錯,可這神經病一樣的言行舉止,他實在消受不來,不過就算要拒絕也得委婉點吧。
正當他絞盡腦汁,用盡自己畢生所學在腦子裏遣詞造句時,站在對面的人又發話了。
“我真是太喜歡你了小卷毛了,比老虎跟獅子的毛都要柔順有光澤,可惜就是量太少。”說到這他有些可惜的摸了把陳言有點紮手的發茬,感嘆道“你可要快點長啊,我還打算攢着做個抱枕呢。”
“滾你媽的!”
在圓桌那邊商量計劃的幾個人早就被他們倆吵得說不下去了,傅涵敲敲桌子,提醒道“你們要不安靜,要不就出去。”
随後陳言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生怕自己的椅子被凱斯霸占了,凱斯壓根就沒打算跟他搶,直接腿一彎,坐在了後面的窗臺上。靠着玻璃,就閉着眼睛聽他們讨論,自始至終都沒有插一句話,就好像自己是個毫不相幹的旁觀者。
只有蘭休知道,他不但在聽,而且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過目不忘,入耳成書,就是凱斯最強的天賦。
蘭休看了眼時間“現在6點20分,我就長話短說,不做重複了,都把注意力集中點,記性不好的做個筆記随身帶着。待會7點開始行動,我跟格雷去住院部帶領患者轉移到地下防空洞,傅涵你跟周筠軒和陳言把醫療器具和重要的藥品往地下室那邊搬。知道你現在力氣大,但也別逞強,跟他們搬一樣多就行,不舒服就立刻停止行動。還有凱斯,你的任務……”
等蘭休把事情都交代完,還差2分鐘7點整了。
陳言跟着周筠軒他們一邊往外走,一邊重複的翻着筆記本,生怕自己這臭記性再忘點什麽,走着走着就撞到了擋在門邊的凱斯身上。
擡頭看到他的臉,陳言就變了臉色,“滾!”
經過了剛才那兩句話,陳言對凱斯的恨意是更上一層樓,現在就算拿一噸漂白劑也漂不白這灘芝麻糊了。
陳言見他不讓,就側着身子往外擠,又被凱斯伸出的手臂擋在門前。
在陳言爆發之前,凱斯揉了揉他的發茬,聲音居然有點溫柔“小卷毛,你可小心點千萬別死了,我還等着要你的頭發呢。”說完轉身就走。
“嘿你大爺的,你詛咒誰呢?你給老子回來!”
陳言把筆記本塞進兜裏就要去找他拼命,被身後的蘭休拉住了。蘭休拍拍陳言的肩膀,勸慰道“他腦子有病,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憑什麽他腦子有病我就得白挨欺負!”陳言委屈的不行。
“他……”蘭休朝陳言的頭頂看了一眼,心裏有點猶豫,但思忖片刻還是告訴了他。
“其實凱斯有個孿生弟弟,也是軍校畢業的,23歲那年在前線做任務犧牲了。聽說是為了掩護凱斯被敵軍俘獲,最後綁在炮口上炸得血肉橫飛。我看過他們倆入伍時的合照,他跟凱斯是異卵雙胞胎,長得不太像,皮膚很白,有一頭栗色卷發,跟你之前的發型很像。”
陳言憤憤不平的表情在這一刻終于有了變化,轉過頭,怔怔的看着蘭休“他的孿生弟弟跟我很像?”
“是發型很像。我想凱斯會剪你的頭發可能也跟這件事有關吧,包括他剛才對你的提醒,雖然表達方式上有些問題,但我覺得應該沒有惡意,所以你別太往心裏去了小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