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假象

傅昭吭哧吭哧好半天, 才在顏時不耐煩的催促下, 打電話找人過來。

他看着那個女人托着下颚玩手機,有些拉不下臉。

“你們真的離婚了?”他懷疑的看着顏時,“你和我哥,都過這麽多年了。”

顏時和傅明衡簽協議這事,沒有告訴任何人。

連着傅家那邊,也都是不清楚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嘲顏時嘲的這麽厲害。

顏時很無辜:“真離了, 離婚證還在我的手包裏放着呢。”

她說的輕描淡寫, 傅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他真的沒有見過這樣的顏時,太過于平靜, 之前洶湧的愛意, 退潮一樣的消失殆盡。

病床上的男人蒼白的可怕, 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他睡眠質量很差,睡得也很不好, 哪怕是半昏迷的狀态,也像是從冰窟裏撈出來的。

傅昭轉過頭看了眼狀态很不對勁的他哥,下意識的開口。

“嫂子, 你要不, ”他看顏時起身打算走, 一噎, “你們,你要不等我哥醒了再說?”

“他肯定還有話想和你談談的。”

傅昭還是頭一回見他哥這樣子。

還是清冷平靜,薄情的對誰都不失分寸,卻像是從內部崩塌了。

哪怕是在父母去世的時候, 他都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過,很長時間,傅昭都很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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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麽都好,從來理智,卻少了一絲“人性”。

正在撈起外套的女孩子一頓,看向他。

她頭一次聽傅小少爺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還有點驚奇,怎麽感覺不可愛了。

“很遺憾,沒有,”顏時聳聳肩,“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記得把我的話轉達到。”

在陳叔和傅昭的注視下,她毫不猶豫的走出病房。

“鄭導,不好意思,我提前回來了。”

顏時匆匆趕到影視基地,和鄭執打了招呼。

她來的時候,江意作為大女主剛好下戲,助理經紀人呼啦着圍上去,鄭執坐在一邊休息。

鄭執看了她一眼,擺擺手:“提前回來了就行。微博上的事,你看了嗎?”

顏時一頓,她猜到是什麽了:“鄭導說的我被罵那事?”

她笑吟吟的,并不以為意,“沒事,我沒當回事,我後來抽獎什麽的,沒給劇組帶來不好的影響吧?”

大方又自然,就算沒有入圈子,落落大方的勁兒也很吸引人。

鄭執本來還板着臉,聽她笑吟吟的說話,眉頭松開。

“你真是…天生适合吃這口飯,”他對顏時的評價很高,“小年輕心理素質很好啊。”

被诋毀,被刷鬼圖,被粉絲更多的對家辱罵。

這類事這個圈子不少見,不少藝人多多少少,心理上都有些問題。

顏時是個有天分的好苗子,鄭執也不想看她才進圈就難。

顏時搬了個小板凳,直接坐下:“鄭導太誇我了,我就是覺得沒必要。”

她揚起眉,笑的很無所謂:“優秀的人總要承擔一些重量,我願意當這樣的人。”

何況一轉發抽獎,不利評論都清的幹幹淨淨,她真做得出來。

鄭執聽她毫不謙虛的自誇,笑着搖頭:“行了,有這個素質就行,這幾天劇組的定妝照也會給你出來。”

“你的戲份,我想了想,可以改動一些,新劇本給你看看。”

鄭執一邊輕描淡寫的說,一邊把放在手邊的劇本交給她。

顏時真不知道還有這種好事,詫異了半晌。

“謝謝鄭導,我會努力的,”她笑的明豔十足,“您覺得我不好,随時減戲份都行。”

這樣冒傻氣的話,也只有顏·富婆·時才說得出口。

誰不是對劇本戲份看的很重,只有她,開開心心的演戲,一點都不當回事。

鄭執笑了笑,反而另起話頭:“投資人那邊可能不太滿意,不過我呢,暫時不想影響這部劇的質量。”

“還有,雖然這部是女主劇,但是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亮點嘛,都蓋不住的。”

鄭執笑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江意?”

江意剛帶着經紀人過來,臉上的笑稍微有些勉強。

她看了眼小板凳上的顏時,點點頭,“鄭導說的對,導演,我也想向你請一下假。”

鄭執頓了頓。他那番話是針對江意的,卻沒料到她會這麽說。

“《鳴鶴傳》接下來的戲份不少,”鄭執稍微嚴肅一些,“江意,你身為女主,不應該随便跑。”

顏時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吃瓜看熱鬧。

她大概是心态最好的了,哪怕鄭導話裏有話,她還能穩得住。

顏時:謝邀,有錢就是了不起,大不了退圈繼承財産。

江意低聲說:“抱歉,我…有重要的人生病了。”

她演戲一貫很敬業,也基本不請假,鄭執清楚她的性格。

敲打了兩下,她都給出這樣的理由了,鄭執一時間也不好說些什麽。

從鄭執這裏請到了假,江意匆匆道謝,又看了顏時好幾眼。

顏時已經在摸水果吃了,注意到她的視線,友好的笑笑。

沒有不甘,也沒有惶惶,平靜的像是在看陌生人。

對于顏時來講,的确是這樣。如果江意不招惹她,她也不會放心上。

鄭執也注意到了,笑罵道:“你怎麽這麽自覺?小年輕,我可沒讓你自己拿東西。”

顏時咳嗽一聲:“導演,別計較嘛,我下次給你寄一箱。”

她壓根沒有說這話是“行賄”的自覺,“上次買的甜橙很好吃的,我下次帶一些來給劇組。”

女孩子笑意粲然,和導演,還有化妝師們都聊得很開心。

明明穿着打扮的精致,搬着小板凳随意的坐在這裏,也足夠吸引一圈人的注意力。

江意別過頭。

誰都喜歡她,她也像是不會被任何事打倒。

簡直是…明豔的不可方物。

蹭了兩個水果,顏時今天沒戲份,拿着劇本晃悠悠回房間。

她和鄭導聊過,戲份其實是豐富了,亡國公主的最後,是為了男女主死的。

她一輩子衣食無憂,臨到外敵入侵,天下大亂,才意識到,她的父皇是暴君。

亡國公主不懂什麽國家大義,她被養在深宮裏,只認得這片天地。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穿着一身豔紅的宮裙,明豔驕傲,親手把傳國玉玺交給女主,然後自盡。

王朝落幕,她只能這麽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顏時翻看完劇本,意識到鄭執這次是真的給她挑了好角色。

劇本戲份變多,人物的設定就更完善一些,連和男女主的對手戲都有幾場。

雖然不多,顏時嚴肅地點點頭,她也信心滿滿。

接到傅昭電話的時候,顏時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離了婚,她心情很好,如果不是礙于拍戲,還想拉秦炎他們出去喝酒泡吧。

稍微晚一點也不影響。

傅昭怎麽會給她打電話?顏時頓了頓,還是接了。

“喂?”

“……”

顏時把浴巾扯下來,換上柔軟的睡衣,“傅昭?再不說話我挂了。”

“是我。”

聽到那個熟悉的,清清冷冷不化冰的聲音,顏時沒停下動作。

“是傅總啊,”顏時自然的問,“怎麽了?您有什麽事嗎?”

她其實本來懶得理會,不過又想起他投資人的身份。

根據鄭執的意思,傅狗…好像也不怎麽想讓她演這部戲?至少态度是很模糊的。

傅狗傅狗,果然是狗。

傅明衡聲音很淡,莫名的枯敗:“我現在回到住處了。”

顏時靜了靜。

他死死的盯着那張标本壁畫,一字一頓,含着血腥氣,“你讓傅昭告訴我,你讓他說淘寶相似…”

傅明衡閉了閉眼:“這是什麽意思?”

顏時卻沒在意:“你怎麽現在就出院了?吊針沒打完吧?”

她問完,又覺得不合适,“算了,不管你怎麽想的,都不要和我說,我不想聽。”

傅明衡沒有說話。

男人穿着單薄的病號服,身軀清瘦,脫離冷硬的西裝,像是挺拔的竹。

但是他微微垂下眼,視線從标本上移開,又少見的顯出幾分脆弱。

小雪山要崩塌了。

傅昭看着他哥這副樣子,又看向被人珍惜的裱過一層,放在客廳的标本。

看着還行,做的精細。可是整個客廳都亂糟糟的,禮物擺了一堆,都拆開放着,什麽都有。

他哥那脾氣,最看不慣這樣不整齊的環境吧?

顏時想着他用的傅昭的號碼,心裏稍微有底。

“那個啊,”她語氣輕松,“傅總,我不是說了,我根本沒為你做過什麽嗎。”

顏時輕聲笑了笑:“我真的沒有做什麽,你的禮物,都是我買的。”

“你如果淘寶搜索,應該能找到我買的那家店鋪,三萬八。”

女孩子的聲音柔軟動聽,卻像是最鋒利的刀。

毫不猶豫,鮮血淋漓的刺進身體,又含着笑意反手抽出來。

傅明衡沉默了很久:“所以,都是假的。”

禮物是假的,愛意是假的,他以為可以挽回的小夜莺。

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停留在他的籠子裏,她是自由的,誰都沒有絆住她的腳步。

他為什麽敢去祈求她的零星愛意呢?

傅明衡不聲不響,唇色漸漸發白。

他本來就是強硬的從醫院跑出來的,一點都沒有好,什麽都在搖搖欲墜。

“傅總,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早就察覺到了。”

顏時靠在床頭,打開夜燈,“何必自欺欺人呢?沒什麽意思,真的。”

不破不立,顏時很清楚,她這麽做是為了傅狗好。

她的确戲耍了他,騙過傅家所有人,可是那時候,她也覺得傅明衡不會愛她。

他們相處的時間寥寥無幾,傅明衡不愛她,也不看她。

誰知道會是替身出真愛的狗血爛俗戲碼?

顏時頓了頓,想起一回事:“你白月光剛才去醫院看你了,你跑出來會和她錯過的。”

剛才江意走之前的臉色她又不是看不見,顏時撇嘴。

她不是惡毒後媽,也不是王母娘娘,江意和傅狗男未婚女未嫁,和她有什麽關系。

呼吸漸輕,傅明衡啞聲道:“我的夜莺,從來都沒愛過我。”

他這輩子頭一次學會感情這回事,就是在顏時身上。

喉嚨間血腥味翻湧,傅明衡沉着眸,臉色蒼白,卻越發的平靜和死寂。

“她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象。”

顏時蹙了蹙眉,她感覺傅狗怎麽說的和她不一樣?

“是假象,”她正經起來,“傅總,你應該接受這個事實,要不然,花錢繼續找人維持。”

“…我就算了,我不想演了,這工作真的累。”

顏時也是真心感慨,雖說拿錢辦事,但是她真不知道白月光到底什麽樣,瞎幾把演。

還被挑剔,被嘲諷,莫名其妙的背黑鍋。

傅明衡沒有說話。

他勾勒過無數次夜莺歌唱,見到最初她狼狽落魄卻生機勃勃的樣子。

可是他從未留心觀察。

他不信夜莺會恰好停留在他手中,也不信千萬朵玫瑰中,真的那一朵。

他自欺欺人,拿着拙劣的證據,說顏時愛他。

因為如果她真的沒這個意思,傅明衡想,他不知道還能怎麽樣的去留下她了。

顏時覺得,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傅狗肯定清醒了。

多多少少共事一場,又是投資爸爸,她還是希望他好的,“傅昭在你身邊吧?你讓他送你去醫院。”

傅昭被勒令不許管,小少爺也就老老實實的呆在一邊。

小少爺對這也是雲裏霧裏的,啪唧,他嫂子說特別愛他哥,啪唧,他嫂子又和他哥離婚了。

啪唧,他哥受到的打擊太嚴重,差點要瘋了。

手背上的血管泛青,傅明衡靜靜道:“我不用去。”

“這是我應得的。”

他的狀态很糟糕,所有負面感受湧起來,像是自虐。

有水珠挂在他如同鴉羽一樣的眼睫上,男人平靜的說,“我做錯了事情,是我的過錯。”

和這個狗男人說話太費勁兒了,顏時揉了揉額頭。

“你先去醫院,別把自己折騰死了,”她到底發了善心,“我是想刺激你清醒,不想刺激你去死。”

傅明衡說:“好。”

嗯???傅狗的刻薄冷漠呢?怎麽都沒了?!

不科學啊,明明她才說過直白的,難聽的話,顏時都做好對罵的準備了。

顏時怔了一下,才“哦”了一聲:“那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雖然戳了傅狗的面子,顏時卻覺得,這是他們對話最和平的一次。

她不清楚傅明衡怎麽想的,也不知道,挂了電話,男人擡起眼,看向傅昭。

傅昭一個激靈:”哥,你的身體都這樣了,不得不進醫院啊。”

傅小少爺頭都是大的。

從小的緣故,傅明衡進醫院的次數很少,也不喜歡。

除非被擔架擡進醫院,他就有本事死都不進,誰都沒辦法管他。

依附他,讨好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庇佑所有人。

傅明衡說:“聯系車輛,送我去醫院。”

他的視線從那副标本禮物,還有擺滿了客廳的所有禮物上很快的劃過。

“這些…”他像是咬碎了血,“留着吧。”

到底,知道是假的,也丢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被刀子戳的遍體鱗傷的傅狗w

感謝沉迷游戲,桉枳(2),半畝方塘小天使們的地雷!謝謝仙女們!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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