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蓮言蓮語
“姑娘恕罪,奴婢不小心......奴婢知錯了!”丫鬟慌了,便要拿袖口去擦鞋上的水漬。
“別碰它!”徐婉寧冷聲道。
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閨閣女兒。
在公司的時候,能将董事會幾十歲老狐貍訓的面紅耳赤的人。
丫鬟本就心虛,如何受得住這聲喝,撲通跪在了地上。
早知道這姑娘鞋上還綴着偌大的珍珠,給她再多的銀子,也不敢犯這等事。
漫漫春光,盈盈歡語。
徐婉寧含霜帶煞的一句斥,便顯的格外突兀,不止亭中閨秀們齊齊一愣,亭外游玩的人,也不禁往這邊來,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目光在徐婉寧鞋尖上綴着的珍珠上頓了頓,李明蕊垂眸,掩住目中的惱怒。
她前些日子在母親那裏磨了許久,才得了一支珍珠發簪,今日正簪在發間,不知得了多少人的贊。
可簪子上最大的珍珠,也不過徐婉寧鞋尖上綴的一半大。
如此暴殄天物,活該她被潑了茶水。
有閨秀暗暗可惜,倒很是理解徐婉寧的怒氣。
便是不論珍珠,那鞋子上綴着的金、銀絲線連帶繡樣同樣珍貴無比,被熱水一燙光華難複,日後怕是再難見天日了。
“這鞋是本姑娘心愛之物,你随随便便一聲不小心,就想含混過去嗎?”徐婉寧按捺着心頭怒氣,沉聲質問道。
拂冬俯身替她擦鞋上的水漬,一邊兒忿忿的道:“就是!平地都能摔跤,你是怎麽做事的,下次是不是還要将茶水或熱湯扔在主子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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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偷眼往李明蕊幾人處觀望。
見那人攥了攥手指,偏過頭去,她砰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是奴婢的不是,姑娘的鞋子奴婢八輩子也償還不起,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了我吧。”
丫鬟年紀與一衆閨秀在仿佛之間,頭磕的狠,清灰一片的塵土混着血跡沾染在額上,狼狽極了,也可憐極了。
站着的徐婉寧,衣飾華麗氣勢驚人,仿佛欺人的惡霸一般。
這也太得理不饒人了些!
不少人這麽想,再想起徐婉寧以往驕橫粗魯的作風,不禁皺眉,心說公主府的丫鬟訓練有素,輕易不會犯錯,沒準是徐婉寧沒接住杯盞,反倒倒打一耙呢。
謝庭軒聽此處有喧鬧之聲,怕妹妹出事便迅速趕來,正站在涼亭不遠處。
他有些意外那紅衣少女的精致清豔,但察覺到妹妹謝婷婷的小動作,又不禁擰了眉。
謝婷婷時常淘氣,心虛了便會咬的唇角發白。
現在她便是如此,再想起這丫頭不久前拉着他遠離徐婉寧,又躍躍欲試的嘀咕說早晚有“她”好看,便有了大致的猜想。
謝婷婷看那丫鬟狼狽不堪,原本的心虛變成了氣憤。
什麽大不了的事麽,值當這麽不依不饒的!
李明蕊餘光掃到亭外那道英氣挺拔的身影,看他面露不悅,心底有了主意。
清秀的面容滿是不忍,她往前兩步柔聲勸道:“婉寧妹妹,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為難她也于事無補,今日這樣歡欣的日子,不愉悅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給姐姐個面子,好嗎?”
徐婉寧原在思量跪着的丫鬟,方才那求助的幾眼是在看誰,不想被李明蕊打斷。
再看周圍不少人看着李明蕊,一臉贊許之色,不禁勾了勾唇:“好啊。”
對付蓮言蓮語最好的方法是什麽?
當然是讓她也體會體會什麽事切膚之痛,日後再想踩着別人做人情,想必也會收斂些。
于是,
在李明蕊疑惑徐婉寧這一次竟這麽好說話的時候,又聽她道:“既然李姑娘說話了,你的面子自然是值錢的,珍珠不算,這雙鞋子造價不到一千五百兩,你替這丫鬟補償我一千兩就好了,現銀還是銀票?”
“一千兩,你這是打劫!”謝婷婷不禁道。
鳳眸掠過,有一種看透人心的感覺,徐婉寧問:“謝姑娘如此着急,怎麽,和這弄髒我鞋子的丫鬟很熟?”
謝婷婷目光閃爍:“你......你別平白誣賴人。”
徐婉寧輕笑一聲,這麽心虛也敢做壞事,腦子是被狗吃了吧。
李明蕊心知徐婉寧的鞋子的确值一千兩,心下自不想出。
可謝庭軒就在不遠處看着,謝婷婷又被人為難,正是難得的機會。
徐婉寧越是蠻橫無理,便越顯得她賢淑溫婉。
下定了決心,即使肉痛,李明蕊還是護在謝婷婷面前,肅容道:“一千兩就一千兩,銀票三日內會送到婉寧妹妹府上。”
此事告一段落。
午宴開始的時辰将近,涼亭中的人漸漸散去。
謝庭軒攔住謝婷婷與李明蕊的去路:“李姑娘,我有事要與婷婷說,勞煩。”
李明蕊怔了一瞬,掩住眼底的失落順從離去,心道原來不是來道謝的嗎?
“兄長,你是不知道那徐婉寧脾氣有多壞......”謝婷婷迫不及待的道,卻在兄長審視的目光中住了口:“為......為什麽這麽看我?”
“謝婷婷,”謝庭軒一字一頓道:“我原以為你只是淘氣了些,本性不壞,想不到竟會因一時好惡便陷人于不利,如今還要胡言亂語,你太讓我失望了!”
“兄長,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謝婷婷偏過頭:“宴會要遲了,我先不跟你說了。”
“買通丫鬟給徐婉寧難看的,是你,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謝婷婷咬唇。
“你以為長樂長公主府是什麽地方,那丫鬟既能被輕易收買,必是心智不堅之輩,如何吃得住長公主府的刑罰,若招認出你,得罪長公主不說,你的名聲還要不要?”謝庭軒面無表情道。
謝婷婷這下真的怕了:“我......誰讓徐婉寧癞□□想吃天鵝肉,我只是......只是想讓她出醜,這樣至少今日宴會,她沒臉再纏着你,我.......長樂長公主真的會知道嗎?我該怎麽辦,兄長......哥,你幫幫我。”
“幫你可以,回府後領家法,賠徐婉寧的一千兩銀子從你月例裏扣。”謝庭軒沉吟道:“還有,現在去涼亭那裏向徐家姑娘道歉。”
“我不去,她那麽不依不饒不講理的,肯定會賴上你!”
“人家不過是賞罰分明追根究底,怎麽就是不依不饒了,你不去也可以,日後不要再叫我兄長!”謝庭軒冷聲道。
在謝家兄妹說話的時候,徐婉寧正瞧着鞋子嘆氣。
這鞋子待會兒讓拂冬找地方晾曬晾曬,回去的時候應該能幹,若是換了鞋,公主娘豈不擔憂。
正垂眸神游之際,亭外一聲喚:“寧表妹。”
徐婉寧擡眸,隽秀文弱的青年看着她,面上有幾分窘迫,正是許久不見的江寧伯府世孫沈溫良。
自從那日酒樓中,沈溫良為了徐婉蘿指責徐婉寧之後,兩人再未見過面。
沈溫良好幾次借口來府中拜訪老夫人,繞道來大房求見,徐婉寧也通通讓拂冬打發了。
“沈世孫,好巧。”徐婉寧看了鞋子一眼:“不太方便起身,你要不......換個地方?”
“什麽世孫,我是你表兄。”沈溫良眉心皺起,很不贊同的:“我是來找你的......剛才的事我看到了,你何苦......太過了,一千兩銀子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何必讓人以為你得理不饒人呢!”
又來了!
徐婉寧扶額。
小人或者壞人對她來說都不可怕。
最怕沈溫良這種打着為你好的旗號,想将你揉圓搓扁的人,怪煩的。
“沈世孫說什麽渾話,京城中的世家貴胄,哪家拐幾個彎不是沾親帶故,若人人都表哥表妹,還分什麽親疏遠近,事事都亂套了。”徐婉寧不悅道。
“你當真要這麽絕情?”沈溫良面色蒼白:“以前我也規勸過你許多,不曾見你較真,怎的突然這般......若是因為蘿表妹,我答應你日後不與她同處還不行嗎?”
在沈溫良看來,自然是蘿表妹更溫柔體貼好相處。
可寧表妹突然不再認他是表兄,再想起她那日冷淡絕情的态度,他不知怎地,卻愈加放不下。
尤其是現在。
她站在人群當中時,便如明珠奪目似牡丹嬌豔,不知引得多少人注目。
沈溫良有一種沖動。
他們兩家是有結親意向的,若是娶了寧表妹,其實也不是那麽丢臉,甚至還會有許多人羨慕自己。
“你與三妹妹如何,我不感興趣,我自己有嫡親的表兄,至少他不會不分青紅皂白便訓斥于我,還會為我撐腰。”徐婉寧并不在意沈文良整個身軀都顫抖起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繼續道:“所以,你這樣的我不稀罕!”
這麽一說,徐婉寧才發現太子表兄實在是太有兄長範了,其他的,什麽人啊都!
不感興趣?
沈溫良如遭雷擊,一句“我可以考慮我們之間的親事”便卡在了嗓子眼。
沈溫良最後丢下一句“我知道你還在氣頭上,我等你消氣了再說。”然後跑掉了。
像是生怕徐婉寧再說出什麽紮心的話來。
徐婉寧無可奈何的嘆口氣,裝睡的人要怎麽叫醒?
她側身欲支着亭欄賞景,發現身後不遠林木掩映處站着兩個人,正是謝庭軒與謝婷婷,也不知聽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