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湖武俠篇8 天命
“你這一天是沒事兒做?”殊漠薅了薅腿上的人形考拉。
大白天的,姜十七就黏在殊漠身邊,各種不思進取。
戀愛使人堕落,先人曾不欺我。
“重要的事情不都在師父手上麽?徒兒守在師父身邊,正好方便師父吩咐,省了通傳的功夫。”姜十七一本正經歪曲事理。
保持微笑,殊漠雖然想糊這小子一巴掌,卻不能夠,上手一打準得又作勢哭唧唧,被黏糊一手,回頭倒貼一頭的還是他自個兒。
他至今無法理解,他這徒兒人高馬大,身長八尺,好歹是個俊朗美男子,怎麽就能夠哭得如此沒有負擔。
男兒有淚不輕彈,在姜十七這裏……不存在的。
可是人帥确實有資本,就連哭起來都是三分隐忍,眸色凄凄……
看了就讓人,除了上手哄沒有絲毫怨言。
這要換了個人來,還真沒那種效果。
殊漠心知,自己這是被姜十七給吃準了。
“你愛待着就待着吧。”
聞言,姜十七心滿意足,粘得更是心安理得。
江言流推開房門進來,見到的就是姜十七枕在殊漠腿上,緊密依偎眸含情絲的模樣。
認識的的曉得這兩人是師徒,不認識的……
聯想到對方所在教派,世俗不足為懼,也就歇了勸導的心思,這家夥有多惡劣,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如今能有一個人收了這禍害,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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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流沒打算發揚正道的優良作風,暴力拆散不當婚姻。
輕咳了幾聲表示自己的存在,江言流很明白自己是來做正事的,“你要的那批貨,已經準備妥當了。”
扒拉開考拉,用眼神示意對方坐直了身體,殊漠這才接話道:“知道了,之後的事,自有我派人出馬,引劍山莊大可獨善其身。”
雖然這樣的局面,是他一開始所求。
可如今聽那人這般雲淡風輕地說出來,江言流心裏竟有些不贊同。
到底一同處事三年……這人運籌帷幄的高道手腕,很是讓人嘆服。每當他以為這便是大教主的真正實力,下一次,這人總能讓他眼前一亮。
優秀耀眼的存在,總是讓人心生向往的。
不同于他的摯友一慣癡迷于外表,江言流更看重的是這人雖然惡劣,卻深不可測博學浩瀚的內涵。
一開始,向來不願沾染世俗的他确實不想過多牽扯,可三年過去,這些隔閡早就被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消磨殆盡。
出言想要否認,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最後只得作罷——君子之交淡如水,緣既終時莫強求。
“既然之後沒我的事,江某便在此,祝穆教主馬到功成。”周到的見禮,配上恰如其分的祝賀。
江言流将兩人相處的界限把握得非常好。
這樣的氣度,也自然讓殊漠高看了幾分。
這也是他為何選擇暴露身份與其結交,而非像對蘇淮洛那般,只是安排一位相似的棋子。
成大事者,若是帶了太多情感,臨到頭來,少不了會功虧一篑。
“借你吉言。”
目送江言流背影遠去,姜十七從始至終都沒有多言。
“聽見了吧,要有大事忙了。”殊漠拉起妄想癱回他腿上仿佛沒骨頭的青年,嚴肅了态度。
時至今日,有些事情也該讓對方知曉了,畢竟後邊的事兒,少不了姜十七出面。
對視着青年,殊漠問道:“十七,想不想見見你的家人?”
“家人?”姜十七不解,“我的家人不就是師父麽?”
搖頭,殊漠耐心解釋,“你的身世,我後來派人打聽過,你在這世上确實還有些家人,你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姐姐,她非常挂念你。”
若是早些年告訴他,他也是有家人的。
姜十七并不會像如今一般,排斥多過歡喜。
時至今日方才告訴他,他有家了,心系殊漠的姜十七只會想,師父的家會不會就不再屬于他了!
“我沒有家人。”姜十七表現得異常抗拒,“從他們當年抛棄我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我的家人!”
小孩兒一如既往地心思敏感容易多想。
拍了拍對方手背,語氣和藹,“你走了,那我苦心經營這麽久,又有什麽用呢?”揉了揉十七發絲,殊漠半是嘆息,半是篤定道:“既然我應了你便不會半道抛下你。”
從懷中掏出一個略顯破碎陳舊的玉牌,上邊寫着生辰八字,右下角刻着一個數字,十七。
“南朝皇家子嗣,每一個生來都會有這樣一個玉牌,這是作為皇族身份的象征。十八年前,賢妃遭人構陷被指與人通奸,其剛剛誕下的皇子,更是被人調換了血液,滴血認親之時無法與帝王的血液相融,坐實了賢妃的罪名。最後,賢妃被刺死,這個年幼的皇子也被抛棄。”
講到這兒,姜十七明顯意識到這是跟自己的身世有關的。
但他無法相信……
他一直以為自己跟所有孤苦無依的棄兒一般,只是父母或因為貧窮或因為薄情而丢棄的。
誰曾想,還會有這般隐情。
“你一母同胞的長姐,九公主姜淑雲,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只得買通宮人将你帶遠些好生照料,免遭不測……你姐姐看人并不太準,貪婪的宮人花光了錢財便将你丢下不管。那時,你已經流落到崤關。”
之後的事情,不用殊漠多說,開始記事的姜十七,自然明了。
接過玉牌,姜十七撫摸着玉牌上的紋路,心緒難平……
他也是有家人的,只不過,他的母妃遭了陷害,自家姐姐更是護不住他。
他并沒有被抛棄……
大量的、始料未及的身世信息,讓姜十七無法平靜。
緊握着玉牌,姜十七凝視着殊漠,想要開口問些什麽,可是一張一合間,卻無法發出聲來。
将人帶入懷中靠在他肩頭,殊漠理着青年的發絲安撫着青年不定的心緒,和緩道:“按輩分來算,你該喊我一聲叔叔,雖然我們的親緣算不上多近。”長公主母親與賢妃系出同族,但也只是同族而已。
真要算到同一生父母,得往上數好幾代。至于長公主跟小孩兒皇爺爺的關系,更是遠得風馬牛不相及,如若不是和親,長公主還是個邊緣的親王郡主。若是想要畫一幅兩人血緣交集的草圖……怕是要費些時日。
但架不住身份在那兒,一個長公主的位份,拉近了兩人的名義距離,這聲叔叔,姜十七是應當叫的。
不過親緣算不上多近,是殊漠有意提到。
如今他跟小孩兒之間的關系,師徒不像師徒,情人不像情人。
殊漠不想讓小孩有絲毫負擔,必然得說道清楚。
“叔叔?”姜十七愣怔……
他是被棄的皇子能接受,有個宮妃母親能接受,有個不曾蒙面的血親長姐能接受……
唯獨接受不了自家師父也與自己有親緣。
先前師徒亂倫已是大逆不道……如今兩人竟是……
姜十七真的沒法接受。
“你又在瞎想些什麽?”索性攤開宣紙,殊漠提筆畫上了草圖。
皇室家族樹狀圖,精通各項技藝的殊漠也畫得輕松信手拈來。
但砂礫世界龐雜的親緣關系,還是讓殊漠有些頭大。
一刻鐘後,殊漠指着宣紙兩端拉了一條線。
最左邊上一層是他自己,最右邊下一層是姜十七,一條線将兩人相連,中間不知隔了多少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有些風俗守舊的地方明令禁止直系血親以及三代以內旁系血親成婚。”這話純粹瞎扯淡,這是殊漠在上《土著社會學》的時候提及達到的婚姻禁忌,“你我之間隔着的關系,可不止是三代。”
又畫了一個草圖,殊漠的生母被提到了南朝先皇身邊,“只不過你皇爺爺為了和親,将我母親加封為長公主,關系上成了兄妹,如此,你我之間的關系,便親近了。”
重新畫的樹狀圖上,殊漠距離姜十七,近了不少,成了皇叔位份。
“這還只是父輩的關系,若論及母族,又有一番計較了。該說言家家風優良,自前朝傳至今日不曾斷絕。”賢妃閨名言珏,乍看不像是個女子的名兒,長公主母族也姓言,只不過賢妃出自嫡系,長公主母族出自偏遠旁系。但都挂了言,南朝論及親緣,很是講究,但凡同姓同族,便親厚不少。
從殊漠上手開始畫草圖開始,姜十七就覺得莫名有些……長知識了。
他家師父連安慰人的手法也是這麽嚴謹講究頭頭是道。
盯着草圖,姜十七沒來由問道:“師父……有想念過親人麽?”師父身為極樂教教主,他都不曾聽師父提及過家人。
以為師父與他一般,孑然一身,如今看了這圖,他明白,師父的身份也不簡單,是正兒八經的西域羌族王子,身具南朝羌族兩國皇室血脈,身份金貴。
“想?我母親生下我便血崩辭世,至于我那父親兄弟……羌族并沒有南朝這般看中親緣,實力為尊,鬥敗者或死或逃便不再是王族骨血。”遙想初來乍到之時,可不就逃得萬分狼狽。
姜十七握上了殊漠的手,眼中滿是堅定,“如今,羌族是師父的掌中物,活該他們當初有眼無珠。”
少年能有這份心性,殊漠是開心的,順着小孩兒的話頭接了下去,“十七,南朝日後也會是你的掌中物,他們日後也會後悔當年有眼無珠。”
“十七,你日後,必然為王。”
“為……王?”
姜十七有想過好生練武接手師父管好極樂教,卻從未想過做那九五之尊。
帝王……統領千萬裏廣闊疆土,令行禁止,手握權柄至高無上。
他從未有過這般念想,有朝一日,能夠成王!
這來得太突然了!
“适逢亂世,國不為國,朝堂昏聩,江湖武林也是一鍋亂粥。”留給小孩兒消化的時間,殊漠沒有步步緊逼,而是說起了自己的打算,“若我當初墜下懸崖就此殒命,這天下合該少了我這麽個混世人魔。但我沒有死,你師祖她老人家将極樂教交到了我手上,稱霸西域做一方霸主山大王,不是我想要的。”
撫摸着宣紙上的圖畫,殊漠徐徐傾訴,“妥協并不會帶來和平,只會滋生貪婪,貪婪演變掠奪,生成新一輪的複仇循環、戰争鎖鏈。人心向來貪得無厭,這世上能做到天下為公的,太少太少……”
視線一轉,回到了姜十七身上,“該說是天命,墜崖不死手握強權,中原擾事得遇真龍。”
“師父……”殊漠如今的狀态,仿佛入了魔怔,讓姜十七覺着陌生,想要插嘴勸說卻無法。
“十七,你可願登上那帝位,結束這百年亂世?”彎子繞夠了,殊漠凝視着青年眼眸,一句誅心。
“我……”他只是個一無是處平凡無奇的棄兒啊……為什麽偏偏是他?“師父……十七從未想過要做王……”
看出了青年心中所想,殊漠凝視着對方仍舊在逃避的眼。
一個志在必得,一個慌亂逃竄。
眼中的星火由一開始的熊熊霹靂到後來的沉寂,殊漠垂首很是黯然神傷,“便是師父哀求你,十七也不肯麽?”
最難消受美人恩,更何況說着這番請求話語的,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愛人。
姜十七哪裏容許自己讓師父傷心難過,嘴快過腦子,脫口而出,“若是為了師父,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這麽說,十七你答應了。”哪裏還有失落情緒,殊漠一掃先前頹喪,春風滿面。
“……”姜十七這才明白,繞了這麽多圈子,便是為了不傷及師徒情分,用這誅心招數。
師父真就把他的性子摸透了,從一開始便不曾給過他退路。
兩相對視,姜十七寵溺地笑出聲來,嗓音也帶着分低沉沙啞,“師父,日後,莫再這般磋磨徒兒了。其實只要是師父想要的,便是徒兒想要的——哪怕這件事并非我所求并非合我意……”試探着湊近,哪怕兩人如今已經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但這個吻姜十七不敢唐突。
輕柔貼合,試探着碾磨,探出舌尖……
殊漠配合着張開了嘴,任由對方侵入,糾纏掃蕩。
吻畢,殊漠環着青年脖頸,沒來由道:“沙羅爾。”
青年不解其意。
“這是我原先的名字,取得是沙羅雙生樹的意,生母在懷着我的時候,便想好了這個名字。穆丹是你師祖起的名,沙羅爾這個名諱,這世上除了羌族那位耶和單于以及你師祖,便不再有人知曉。”
“師父這是在與我配合生辰,托付終身麽?”收緊了放在殊漠腰際的手,青年恨不得将人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算是吧。”撩都撩了,雖然手法不太過關,殊漠也沒必要矯情。
幾案上的鎮紙筆架被清掃到地上,皇室家族圖譜被壓在身下……
姜十七雙手撐在殊漠肩側,眸中的深情|欲|火快要滿溢出來,粗喘着氣,竭力克制着,“師父,徒兒……忍不住了……”
失笑,殊漠撫摸着面前人的臉頰,不怕死地添油加火,“那便不忍。”
這話,一舉捅破了洪水的閘門。
青年人本就精力旺盛,如此,大好清光白日便統統荒廢了。
白晝變黃昏,日頭西斜夜幕臨近。
兩人不知何時将戰地轉移到了冰涼的地面。
拍了拍身上的青年,殊漠啞着嗓子問:“什麽時辰了?”
半分不想離開殊漠,青年含糊道:“約莫酉時。”
“你還真是胡鬧……為師今兒可是約了人的。”話語責罰,殊漠面色卻不像是在責備人的,反倒是打情罵俏多一些。
“是師父叫徒兒不用忍的。”青年可憐兮兮道。
“這麽說是我的錯咯?”殊漠拉長了調子,全然沒了往日那般好說話。
“怎能是師父的錯,是徒兒賊心不死色膽包天,貪圖師父的美色……強行……”說着話,青年撐起身來,眸色深邃凝視着身下人,俯身在殊漠唇上落下一吻,“與師父共赴巫山雲雨,行那極樂事。”
一旦懂了這情|事奧妙,便食髓知味,再難收歇。
殊漠明了這天是注定成不了事的。
回應了親徒弟的吻,兩人幹柴烈火,又抱作一團。
屋外,候了一日的張行九,聽見屋裏又開始動作,無奈地搖了搖頭,面色卻絲毫沒有責難之意。
“這小子……”話語中,張行九雖抱怨,卻并未多言說道。
翌日清晨,從房中出來,迎面遇上左使張行九,姜十七一掃前幾日的陰霾,重又恢複了生氣主動問候。
牆角都聽過了,張行九哪能不知道這小子嘚瑟的啥。
輕咳了幾聲,張行九端着前輩長老的身份,直接改口還明知故問道:“少主這是得償所願了?”
“張叔,師父他應了。”姜十七如今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師父有多稀罕他。
“哦。”張行九一如既往板着一張臉,不鹹不淡道。
“張叔,我跟你說……”拉着張左使,姜十七又是一番好磕道。
說到後面,憶起昨日的話題,姜十七忽然想到自己昨天也接下了一個不得了的燙手山芋。
張行九是自家師父的左膀右臂,領軍起義推翻皇朝這種大事,應該知曉。
“張叔,師父是不是很多年前就在籌劃,擁兵自立的事?”
“并非是擁兵自立,尊上打算肅清朝堂,還政清明,既然你這麽問了,尊上也一定将他的打算都說與你了。”收斂了親和氣度,張行九嚴肅話語道:“少主,茲事體大,還望你盡早決斷。”
張行九從來不曾質疑殊漠的眼光,更何況姜十七的天資,極樂教衆人有目共睹,“既然尊上認定了你,屬下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是麽……”情緒上腦過後,姜十七也開始冷靜思慮。
目光略顯迷惘,姜十七嘆然:“那,我能成為一個明君麽?”
從來都是在追随師父的背影前行,從來都是聽從師父的指示辦事……
他的頭上,總有師父護着罩着,他需要做的只是更加優秀,不讓師父失望。
成為極樂教教主,他不恐懼,因為他知道,就算他成了教主,師父還是師父,若他行差踏錯仍然有師父作為倚仗。
可若他成了坐擁天下的君王,師父,又該何去何從呢?
王者孤高,師父不會再成為他的桎梏。
先前他不願為王,便是因為這層顧慮。
方才從房中出來,殊漠忽地拉住了他的衣擺,僅僅是望着他,不多言。
許久,殊漠放手,淡淡道:“高處不勝寒,少有知心人。十七,為師從來不會逼你成為那樣的王者。”
“為師,到底只願你平安喜樂,一世無虞。”
“若有那麽一天,師父還願陪着徒兒麽?”抽走了衣擺,換做自己的手與殊漠十指相扣。
“那你願意麽?”反問,并非承諾。
于兩人交握的雙手印下一吻,話語虔誠,“唯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兒女家的情話成了日後君王的諾言。
“少主心中不都有答案了麽?”張行九的回答将陷入回憶的姜十七拉回現實中。
長舒一口氣,姜十七點頭,“是啊,有答案了。”
收斂了以往的散漫、不以為意,姜十七初露鋒芒,現出王者之态,“日後,有勞張左使相助了。”
“這是屬下分內之事。”
青年的轉變,張行九樂見其成。
屋內,內力深厚的殊漠自然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全程。
如今王棋歸位,天下,指日可待。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這個世界差不多就完結了。
忙完回來給大家寫點小甜餅!
感覺年下寫起來莫名像在寵孩子?噫!
但甜就行了,各位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