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
“手再往上擡一點,和肩膀持平。”高個子的少年幫忙糾正了姿勢,然後道,“就這樣,多練幾遍。”
舞房前後都是大鏡子,他說完後就轉身去了對面,就着音樂的節拍開始練自己的part,又酷又拽,留初來乍到的穆因在原地手足無措。
今天撞巧老師們也集中培訓學習,只有上午來教他基礎,下午叫穆因自己練習,經紀人讓穆因多向隊友請教,他們都實力過硬,且是樂于助人的同齡人,不會讓穆因尴尬。
可誰能告訴他,是他打開方式不對還是經紀人忽悠他的,為什麽隊友那麽冷淡啊?
穆因在清吧被經紀人叫住時,只當是在開玩笑。在以嚴厲著名的NL公司訓練八個月後無意外保證自己出道,他反複确認了幾遍,在大樓裏簽了合同才後知後覺這不是在做夢。
經紀人言辭鑿鑿說他看人絕不會走眼,他一邊拍穆因的肩膀讓他加油幹,一邊痛訴說那被別的公司突然挖走的白眼狼他本就不待見,這個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了。
“走了好!你能比他做得更好。”經紀人下了結論。
穆因有去微博上搜索自己頂替的那個人,微博粉絲有幾十萬,已經單人出了道。借着“原NL公司即将出道藝人”的身份,吸引了不少迷妹,在娛樂圈裏,NL公司藝人幾乎與高顏值劃上了等號,剛才他曬出來的自拍照點贊便有十多萬,人氣很高。
而他,粉絲數為零,舞蹈基礎為零,雖然是藝考生,但邊唱邊跳對他來說屬于超綱難度,跳的是幼兒啦啦操還是酒吧鋼管舞對他來說沒有多大區別,他連平衡點都找不好。
舞蹈老師說他天生韌帶軟,這是優勢,做動作會比較好看。俞成蹊帶他做基本功的時候也提了一句,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還能當做是句安慰。
他們在學同一首歌,都是在為八個月後的出道做準備。
他對着鏡子跳了兩遍,氣喘籲籲坐下來看俞成蹊跳,俞成蹊把他視為空氣,完全投入地練習着。
這支舞在定下來後,他們這幾個人應該反複練了成千上萬遍了,俞成蹊還是認認真真地每個動作都做到最标準。
有個戴着盆帽的年紀相仿的人推門進來,他打扮得很洋氣,帽子摘了是一頭略卷的淺棕色頭發,他一邊走進來,一邊嘴上碎碎念着講另外個房間太吵了。穆因匆匆站起來九十度鞠躬,他站得太快,而腿還因疲憊打着哆嗦,險些眼前一黑給人跪下。
宋和彥扶住他胳膊,笑道:“初次見面,愛卿不用行此大禮。”
穆因搬進宿舍時他們都沒回來,所以俞成蹊是他第一個正式碰面的隊友。初遇就撞上冰山,讓穆因對接下來的四位略産生些心理陰影,而宋和彥三言兩語間抹去了他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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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來啊。”宋和彥道,“有什麽不會的你問俞成蹊就行,他是敲定的門面擔當和主rap,其實跳舞很好。”
穆因這才知道他叫俞成蹊,從白紙黑字上轉變成一個個活人,名字驀然有了溫度。宋和彥道:“我姓宋,也是rapper。”
他來了一回就出去了,說是公司領導找他有事,走之前他小聲說道:“怕是要讓我祭天了。”
穆因聽不懂是什麽意思,俞成蹊和他解釋:“公司在寫我們自制劇的劇本,有一對角色是雙胞胎兄弟,定下了是林沒和宋和彥,但弟弟全程襯哥哥,可能經紀人傾向于讓宋和彥演。”
宋和彥與林沒日後長達三年的針鋒相對大概就是在這時候埋下了伏筆,他們兩個本就性格相似,連長相都是同樣的漂亮精致,他們的粉圈肯定會有一定的重合率。
寫劇本的目的雖然出發點在宣傳全團,但也有偏向,而眼前的情況就是打算拿宋和彥當墊腳石,着重捧林沒。
宋和彥回來後連翻了幾個白眼,他模仿經紀人的語氣,道:“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團結一心才能打勝仗!”說着說着他自己都笑了,攤手無奈:“我怎麽覺得自己在演戰狼呢。”
這件事如果放在穆因身上,他是沒有那麽大的心境起伏的,可落到了宋和彥的頭頂他從小被嬌生慣養,沒被溺愛寵出一身壞毛病但也争強好勝,好不容易将要出道,卻硬生生被決定了拿去祭天,沒有當場甩臉走人已經是強壓下一股怒氣。
當前宋和彥還沒把仇恨值攤到林沒身上,良好的家教讓他在受打擊後也不會用惡意揣度別人,不過卻是放棄了身材管理,一個人喝了三杯奶茶,然後訂下了某個酒吧的卡座,喚上幾個朋友,打算今夜當一個在燈紅酒綠中,飽受殘酷現實打擊的買醉客。
公司規定他們這些預備出道的練習生必須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一點半都在公司練習,每天出入都需要打卡,無特殊情況不準請假。
宋和彥掐着表準時溜號,他走時直接略過了毫無可能的俞成蹊,邀請穆因一起去,穆因委婉拒絕。宋和彥也不在意,讓穆因撩起袖子加油幹。
在回宿舍前,穆因短短地和林沒打了個照面,林沒為了回歸時容易做造型,早早留起了頭發,因為熱而紮了個蘋果頭。
他說自己定位是隊內主舞,要是穆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過來問他。他還說:“俞成蹊跳舞跳得不錯,你問他也可以。”
雖然知道俞成蹊是生性如此,但他那“閑人勿擾”的姿态、或是過于俊美冷峻的臉龐,都令穆因不敢和他攀談。
俞成蹊淩晨兩點鐘問穆因要不要一起回去,穆因當是兩人一起打車,到樓下時差點被俞成蹊的車閃瞎。
他束手束腳坐在副駕駛座上,怎樣坐都感覺不對勁,好在俞成蹊沒有關注他,一路無言。
他的行李全部堆放在宿舍的門口,經紀人工作繁忙,不會幫忙一個練習生布置妥善,稍加打點後便讓他自行解決。
順手幫穆因把沉重的行李包放到客廳,俞成蹊去洗澡了,樓下唯一用來睡人的房間只有一張俞成蹊的大床。再走到樓上,有一間聽聲響已經睡下了人,不便打擾,還有間是宋和彥的,四處都散落着沒收拾好的衣服,連貴重的飾品都直接大大咧咧放在床頭櫃和窗臺上。
他沒有宋和彥的聯系方式,不打招呼便睡到他的房間實在沒有禮貌,穆因想了想,默默去洗漱之後,在沙發鋪好了被子。
背叛者的床在垃圾回收站中等待處理,在得知隊友撂擔子走人後,宋和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屋子裏的兩張床統統扔了,再搬進來張舒适的大床。
他們都沒想到新成員會來得那麽快,經紀人和他們說得模模糊糊,講這得看緣分。本以為會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導致出道計劃無限期拖延。今天早上穆因和公司簽好合同,他們中午才得知這個消息,所有人都在公司練習,沒有為他準備床鋪的空閑。
第二天,穆因早早起床,用冰箱裏的食材幫忙做好了所有人的早餐,吃得某個人眼淚汪汪要認他當幹弟弟。
“這附近的早飯店只有包子鋪,造成我有段時間看到團狀物體就下意識腿軟,我們之前嘗試過輪流來做飯,改善改善口味。”周讓吃了口煎蛋,道,“每逢宋和彥做飯,就是受難日啊,難吃得不可思議……”
“他昨晚好像沒回來?”陸千江問。
俞成蹊“嗯”了聲,把事情概括了下跟那兩個人說了。
周讓道:“那沒事,蹦完迪還是一條好漢。”
這次出道計劃裏就是林沒站C位,他們出道以後作為同團隊友,有資源沖突的地方會更多。宋和彥在意的不是資源好壞,也不會就因為這個和林沒過不去,以他的家庭條件,讓父母幫忙讓高層安排一下再簡單不過,他自尊心強,被公司明擺着用來捧別人,一時難以接受。
“我今天見到他的話,安慰他一下。”陸千江道。
“我看別,宋和彥什麽性格你不知道麽?”周讓阻止他,“我就沒見他記過仇,要麽直接報複回去了,要麽轉頭就忘。你這等同于給他傷口結痂了再撕開,讓他再炸一次。”
周讓吃完盤子裏的炒飯,笑得眉眼彎彎,和穆因說道:“有什麽要幫的,1301舞房随時歡迎你啊。”
以學校背景作比方,周讓,則是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被班主任扔粉筆頭、扔完依舊和女生們嬉笑的不羁男孩。陸千江像陽光磊落的溫柔班長,成績拔尖還關心整體,值得依靠與信任。
而俞成蹊是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在角落裏支着頭獨自解題,偶爾望向窗外,但窗外的喧嚣與他并無關聯。
公司分給Crush三間舞房,林沒、陸千江和周讓一間,俞成蹊和宋和彥一間,穆因單獨一間被幾個老師圍着培訓,上午學舞蹈,下午學唱歌,晚上再溫習舞蹈,如此反複。
他今年前腳以最高分被頤音的音樂學錄取,後腳被NL公司招入并幫忙辦理休學手續,穆因之前學的聲樂與流行樂存在着很大不同,而且Crush偏重Hiphop風格,這類歌曲他聽都沒聽過幾首,學得磕磕絆絆。
穆因晚上很晚才回來,早上起來得又早,他跟成員們很難碰上面。有次三點多了見到俞成蹊,這時候練習生多數都回去休息了,走廊上只有他們兩個,俞成蹊在打電話。
他們一起走進電梯,穆因無意去打探他的隐私,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中格外清晰。
“你做什麽不好非要去搞這種?不讀書可以,我寧可你在家裏閑着!現在一天到晚都在瞎忙點什麽。”對方應該是他的爸爸,“你什麽時候喜歡過唱歌跳舞這種東西了?就是一時想要和我作對而已,以後後悔的是你自己。”
此刻穆因希望自己雙耳暫時失聰,電梯門一開,他三步并兩步地匆匆走了,給俞成蹊留下空間。宿舍離公司不過二十分鐘路途,騎着公共小毛驢出行很方便,他飛速取好車,打着哈欠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天際線微亮,俞成蹊站在公司的臺階上,等電話那頭發洩完了失望與怒氣,問道:“你真的知道過我喜歡什麽嗎?”
他單手插在口袋裏,說:“我很喜歡,永遠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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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廳連續住了兩個月,穆因睡得挺習慣,每天回到寝室都累死累活,躺在地板上都能秒睡。陸千江和他提了幾次兩個人換地方睡,穆因擺手說不用,他在家時也曾常睡沙發。
自從那次在公司的偶遇後,穆因常碰到俞成蹊,看來他父親的那通電話沒讓他就此挫敗,還越挫越勇。要是穆因和俞成蹊主動問好,俞成蹊淡淡回應後會順道帶他一起回宿舍,這麽來了幾次後,穆因成了長期搭車人員。
國慶假期放了三天,陸千江曾和經紀人說要給穆因買一張床,經紀人這時終于抽出空來按穆因的要求買了張簡易床。
那兩間單人間裏都是大床,不買稍微小點的床就擺不下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所有人都睡得不分晝夜,經紀人問他要擡到哪兒去,穆因剛想說宋和彥的房間吧,俞成蹊開門走了出來,看了眼床又看了眼穆因,然後問:“要幫忙嗎?”
穆因連聲道謝,然後眼看着自己的床進了俞成蹊的房。
樓上樓下各一個衛生間,那我就不和他們三個搶了……穆因心裏和自己說道。
他努力讓自己放松心态。不就是和俞成蹊一個屋嗎?俞成蹊都沒說什麽,他有什麽好忐忑的?一邊又細想自己睡覺時有沒有打呼嚕磨牙等壞習慣。
晚上他們宿舍叫上了林沒一起吃火鍋,他瞄了眼俞成蹊,對方正因為被隔壁女生偷拍了太多次而感到不耐煩,蹙起了眉頭把臉轉向一旁。
“嘿,”宋和彥看出穆因的緊張,拿胳膊頂了下他,逗他道,“一開始周讓來的時候,五天裏俞成蹊和他說話沒超過十句話,那天你一來就和你說了十句。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讓你倆睡一塊我還有點不放心你呢。”
穆因無奈:“我覺得這樣更可能是他對周讓有意見。”
周讓這人就是靜不下來,呆哪兒哪兒聒噪。除卻不愛說話,給人造成了種不易親近的印象,俞成蹊還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被拿來開玩笑也不會生氣。
“如果不是他天天推薦他代理的三無産品可以繼續長高的話。”俞成蹊道,“買斷了他的産品才終于封住了這個話題。”
“年少無知啊!”周讓的注意力終于從火鍋裏分散開,“後來成蹊把東西全送給我,讓我自己好好保養,我吃了整整六個月!”
他比劃了個手勢,痛斥道:“六個月的保健品,一厘米,一厘米都沒長,我現在看到那個牌子就像看到樓下包子一樣想嘔吐。”
“樓下包子做錯了什麽。”林沒道,“你吃它的時候不長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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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空閑,寝室五人正好組團打游戲。穆因這個還挺在行,他陪他弟弟打過很多次。
不知道為什麽,和成員們一起打總是忐忑,好在操作流暢,慌亂跑路勉強撿回一條命。
“穆因!救我救我!”宋和彥喊道。
穆因回血後一個閃現幫他把對面的秒了,宋和彥躲到穆因身後,然後五個人聚到一起打算團戰。穆因匿到草叢裏,安靜等待敵人來臨。
接下來還算順利,穆因到處助攻,留着大招到團戰白熱化時給敵人致命一擊。
“我身後!”周讓打游戲也保持聒噪且跳脫的風格,把心路歷程都要分享出來,“吓死我了,剛剛處在死亡邊緣,幸好對方比較瞎,放的招從我身邊擦過。”
“開大。”俞成蹊側頭對穆因說道。
穆因精神緊繃着對此早有準備,不知怎麽的,這時心裏卻幾乎漏了一拍,連帶游戲裏操縱的角色也昏頭昏腦,仿佛喝醉了般朝着空地放了個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