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

車內放着舒緩的爵士樂,穆因心靜不下來,問俞成蹊:“不回家真的不要緊嗎?阿姨會難過的吧。”

俞成蹊道:“我媽和她的小男友去巴厘島度假了。”

穆因再次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垂着頭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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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阖家團圓的日子,位于市中心繁華地段的商鋪有的都關了電,而NL公司有兩層樓如往日般亮着燈,像是沒有熄滅過。

那是練習生們訓練的地方,他們想使用舞房的話需要搶着預約,否則很可能被別人占去。周圍的人除了同事這一身份外,還是他們的競争對手,在這裏想要不被淘汰,就只能努力超越別人。

NL殘忍的淘汰制度業內出名,在每個團隊出道之前,會初選出一百多人進入公司,每周百分之五十的生存率,篩選到最後時其實大家彼此之間差不了多少,最關鍵的是看誰比誰更能咬牙吃苦,以及那麽一點點運氣。

公司對藝人嚴格把關,使得他們培養出來的偶像往往比同行更加優秀。

就像在NL公司放出Crush出道預告照片的那幾天,大家都覺得是修圖技術高超的功勞,這樣已經夠好看的了,等到視頻也随之公開後,才發現動态比靜态更加帥氣。

在見面會上,許多從別家趕來湊熱鬧的站姐都直接爬了牆,在微博吶喊這六個人真的不上鏡,狗NL到底是怎麽把一群帥哥找出來湊一起去的。

而他們用舞臺上的表現證明,不僅長得好看,最難得的是對枯燥練習保持幾年如一日的練習,他們不比任何人缺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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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成蹊在開門的時候,有個紮着蘋果頭的練習生過來詢問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互相換間舞房,他們那裏人太多,跳舞時完全散不開。

話說到一半,練習生嘴都不利索了,撇過頭看着穆因說完了請求,穆因擡頭看了下俞成蹊,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個舞房的面積只有他們的一半,練習生卻擠了十來個。他們一群人過來時依次禮貌地鞠躬問好,弄得穆因走進舞房耳邊還尤有“前輩們好”的餘聲。

他們在舞房開始對着鏡子投入練習,殊不知他們的團綜預告已經在微博掀起又一陣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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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LEntertainment 出來挨打!”

“我現在是真的心寒,大過年的給我看我兒子睡客廳,已經舉報給勞動保障監察機構了。”

“讓可愛妹妹睡在客廳真的沒有安全問題嗎?我飛速潛入宿舍當采花賊。”

“糊逼粉絲高潮個什麽勁,廢物無人權ok?花肥解解日常不改倒貼本性,再登月碰瓷你團ace林沒哥哥,穆因現在立刻馬上死。”

在各家都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還是很誠實地點開了預告後,逐個加入了戰場。

“轉發這個NL!虐待員工也依舊能賺大錢!”

“這等厚臉皮世界只此一人了,瘋人瘋語恬不知恥地蹭我哥熱度,明年清明我一定燒幾碗雞蛋面給你@Crush-周讓”

“江河BE實錘了,漂亮姐姐投入冰山的懷抱。”

“林沒這種□□睡出來的資源有誰稀罕?他今年怎麽好幾次被拍到出入醫院,我看有你們作孽的功勞。”

“卡死這個滿嘴噴糞的魚幹,俞成蹊粉絲有事嗎?有罵人的功夫衆籌給你哥做面部神經激活手術吧。”

這些沖突還只是明天的預熱,公司預告文案裏寫的“大年初一晚上八點不見不散”,搖身一變成了死亡通牒一般的存在。

團綜對唯粉而言如同十大酷刑,公司不給剪單人cut,這次怕是單人鏡頭都沒有。四十分鐘的視頻裏哥哥大概只能出現二十多分鐘,而在二十多分鐘裏又是得和最讨厭的隊友們坐在一起。

她們被迫觀看哥哥與人營業,還得忍受隊友的鹹豬手對着哥哥勾肩搭背甚至是捏臉。

作為哥哥的真愛粉!哥哥唯一的倚靠!怎麽能給這種喪心病狂的視頻貢獻播放量呢!不能看,沒法看,把她們綁在老虎凳上也絕對不看!

然而,縱使反對的聲音再怎麽強烈,團綜預告的播放量穩穩沖上首位,熱度一爆再爆,不知道有多少人用手捂住臉,然後在指縫裏偷偷看了。

跟在【Crush 團綜】【穆因沙發】【周讓雞蛋面】這些熱搜詞後面的,還有各種不堪入目的詞語,六人都有,每個都逃不過。

偶像團體過年不打烊,追星少女過年也不放假,轟轟烈烈湧入淨化打卡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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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的倒計時在外灘邊響起,鐘聲敲響的同時,漫天煙火點亮了奔湧東流的江水,滿眼都是火樹銀花,新年就這麽來臨了。

燈火通明的練習室內,穆因在一個轉圈動作後停下腳步,不自覺走到窗邊。他扶着欄杆眺望前方,煙火在高空炸開紫紅色的絢麗美景,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它在燦爛盛放後迅速凋謝,再落回熙攘的人間時,星火已經全然熄滅。

“新年快樂。”俞成蹊說。

穆因回道:“新年快樂。”

“有什麽新年願望嗎?”俞成蹊擰開瓶蓋遞給穆因礦泉水,自己再開了一瓶。

穆因喝水時下巴微微揚起,喉結上下滾動了番。俞成蹊側着臉望向窗外,半張臉被投進來的光線暈染了層暖黃色,禁欲冷峻的氣質莫名帶上了點溫馨。眼底心緒深如幽潭,讓人難以捉摸,也不容人探尋。

穆因盤腿坐下,說:“你有嗎?”

“你先說。”

“說出來就不靈了。”穆因耍賴道。

俞成蹊抿嘴瞧了他一眼,語氣帶笑:“一定靈的。”

“我想趕快好起來吧。”穆因幹脆平躺在地板上,頭枕着胳膊,“不管是失憶也好,穿越也好,我希望早日步入正軌。”

因為這個姿勢的緣故,他的劉海中分着垂落,露出光潔的額頭,白皙的皮膚上很難不注意到那道傷痂。

車禍後,他保養得仔細,助理給他買很多祛疤膏藥,日夜叮囑着他要耐心去擦。但不管擦多少,這道痕跡卻沒有完全消失,只是變得淡之又淡,讓身體記住當時是如何的傷痛、如何的觸目驚心。

他伸出手,俞成蹊默契地把他拉起來,但是沒松開手。穆因沒注意手上的細節,只追問他有什麽未了心願,俞成蹊說:“我這個許願是沒用的。”

“那得是多大的願望啊。”

俞成蹊問他:“說出來你尴尬怎麽辦?”

“……”穆因不說話了,他覺得兩人相牽的手好熱,把舞房的氣氛熱得暧昧過了頭。

俞成蹊低下頭,另一只手疊着指節摩挲過穆因的嘴角,穆因怔怔地看向他,俞成蹊眼裏浮現出些許笑意,道:“水。”

穆因如夢初醒,抽出被握住的手腕猛擦自己嘴,手忙腳亂的樣子把俞成蹊逗笑了。他擦完才發現俞成蹊這是在沖他開玩笑,氣得瞪了他一眼。

沒有化妝的眼睛杏目微圓,絲毫沒有什麽殺傷力。

“我讓你太快追到手,一定後果惡劣。”穆因做出結論。

“為什麽?”

穆因小跳着墊腳退開幾步:“你看你現在都能拿我尋開心了。”

外面的煙火放完了,他心裏的煙火始終不滅,噼裏啪啦響作一團,變成過快的心跳和彎起的嘴角。

頤都的天空就像是塊黑色的綢布,死氣沉沉的,全靠城市燈光打上蒙蒙的光。星星不在上面閃爍,都亮在眼前人的眸子裏。

忽然間,俞成蹊想到什麽般,讓他先去更衣室洗澡換衣服,然後穿上棉服就往樓下去了,穆因換完衣服後就坐在公司門口的臺階上抱着背包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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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和你們說個事兒。”宋和彥出聲道。

宋父宋母正看春節聯歡晚會看得津津有味,指着一個人說:“這是你領導吧,小夥子挺俊的。”

陸千江和另外幾個偶像團體的隊長連着好幾年一起上春節聯歡晚會了。

臺底下還坐着周讓,鏡頭掃過時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再做了個笑臉,宋和彥知道他其實在顯擺他減肥成功後的尖下巴。之前公司讓宋和彥去,宋和彥只惦記在家裏舒舒服服吃幾頓好的。

“這是我隊長,不是我領導……”宋和彥道。

他看着鏡頭切到陸千江臉上,陸千江在屏幕上露出個迷人的微笑,這是宋和彥熟悉的表情,他表情管理一直控制得很好,只是帶着三分客氣的禮貌笑容并不是他在宋和彥面前露出的那種笑。

在宋和彥面前的笑是甜蜜又克制的,是描述起來有些傻氣、其實讓人悸動不已的,這是他獨屬于宋和彥一個人的發自內心的笑。

繼而宋和彥心裏一橫,道:“他也不只是我隊長。”

宋母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知道他和你關系要好,以前也是一個學校的對不對?有朋友是好事,大家彼此之間多照顧。”

“也不只是朋友……”宋和彥第一次感到如此為難,舌頭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有意想哄好父母,無奈這些字詞湊在一起就注定苦澀無比。

他早早讓傭人和管家別來打擾這裏,不管是發生什麽事情,不知真相的管家笑說他長大了,會給父母準備一個大驚喜了。

在宋父宋母的目光中,他閉上眼,決定摁下這個注定要爆炸的定時□□按鈕:“我打算和他戀愛,是要結婚的那種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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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穆因的名字,借着光線,他認出來是那天在電梯間遇到的前輩,于是站起來打了個招呼。

梁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等人。”他說道。

梁舒懷裏有一大捧玫瑰花,目測有九百九十九朵,幾乎在手裏拿不下,她兩只手勉強抱着。穆因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卻直接把玫瑰花往地上一放,抱着胳膊道:“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寒風中,裙子外面只套了一條薄薄的風衣也不見她發抖。梁舒體格嬌小,穿上十二厘米的細高跟鞋也不過是勉強到穆因的肩膀,氣勢風範卻是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或者說是敵意。

穆因聽不懂她怎麽會問這句,當是兩人有什麽誤會,梁舒一歪頭,說:“不要給我裝糊塗了,我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麽秘密?”

所以梁舒知道他和俞成蹊的關系嗎?穆因強壓下疑慮,他現在的真實情況一直是對外保密狀态,只有隊友及少數工作人員知道,免得圈內藝人們胡亂傳話。

梁舒看他不出聲,故以為他這是在擺姿态,奇道:“你不去轉行演戲真的可惜這天賦了,現在這是哪一出?你還能心甘情願繼續和俞成蹊在一起?”

穆因不願和她多說,道:“這些事情不勞前輩費心了,當然,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在演藝界拓展學習一下,不過還是以團隊為主。”

“真是有意思,之前說沒有關系了,轉眼間出了次車禍就和好,俞成蹊他……”

“不好意思。”穆因打斷她,不再想聽梁舒三句不離俞成蹊的挑撥離間,他冷下臉來,“關你什麽事?”

梁舒被反噎了一句,地上的玫瑰花也棄之不管了,直接去了地下車庫。

俞成蹊的車子不久後就到,不知道他跑去幹了什麽,神神秘秘地讓穆因去猜。

經過梁舒的事情,穆因情緒低落,他還是被這三言兩語擾亂了心神,剛想說不會幼稚到去買煙花了吧,現在城市內禁止私自燃放煙花爆竹,賣的店家都少了,何況大年夜都趕着回家休息。

不等他說完,俞成蹊的車差點和半路沖出來的車撞上,俞成蹊暗罵了一聲,緊急剎車時穆因剛剛被颠倒着系好安全帶,整個人幾乎彈出去又被拉回來。

梁舒的車窗拉下來,毫無愧疚之意說了句:“抱歉,想打個招呼不小心打得太快了。”随後油門一踩,駛向了車道。

俞成蹊沒搭理她,他光顧着看穆因有沒有事,只見穆因臉色慘白,喊他名字也久久沒回應。

不是穆因不想說話,頭和胳膊剛剛撞上了前廂,随之襲來的是耳鳴和胸悶,眼前也陣陣發黑,他動都動不了。在失去感知那一瞬間,他身體上的鈍痛都消失不見。

模糊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俞成蹊在連闖紅燈送他去醫院前,手忙腳亂地解開了他的安全帶,這好讓他舒服一點。

他聽不到俞成蹊在對自己說什麽,為了清醒一點而咬到破皮流血的嘴唇開合了下,用盡了全力也只能做出個口型來。

他說:“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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