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觸碰
深秋天氣,楓葉在地上落了滿地枯黃,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步,兩步,三步,穆因走在車道上,然後被俞成蹊拉上人行道。
俞成蹊道:“沒看出來你喜歡搞破壞。”
穆因說:“太安靜了。”
他小跳着回到原處,低下頭去朝落葉補了幾腳,又弄出了點動靜來。把這個成為洩憤已不恰當,酸楚都平息了下去,穆因正在不安地等待着。
該叫他什麽,也就那麽幾個答案。其餘隊友叫他“小因”,在拍綜藝時,那個網紅還叫自己弟弟呢。穆因在夜風中摟緊衣服,趁機提出要求。
不算過分吧?
他還想近一點,再近一點,觸碰到實感溫度,相比之下,不算過分吧。
“小孩子才像你這樣。”俞成蹊和他說,“快走上來。”
宴會辦在郊外的一家酒店裏,地方大還清淨,免于被娛記和粉絲們打擾。這裏車流量不大,偶爾才駛過幾輛,但光線偏暗,這麽蹦蹦跳跳的在葉子堆裏容易絆倒。
穆因走在他前面,先頓住了步子轉過身歪頭看他,接着開始倒着走路。他制止了這個行為,跟叫小孩一樣叫他,冷淡的聲線中帶着點批評的意味,道:“寶寶。”
俞成蹊拉着穆因的胳膊把他擺端正了,讓穆因好好走路。穆因懵着表情任他糾正,呆呆的,想調笑說好像有一點點奇怪,只是一點點。然而他怕說完,俞成蹊就不喊了,于是咽在嗓子裏。
但是俞成蹊又改口叫他“阿因”,穆因這回乖乖地走在俞成蹊邊上,嘴角揚起又并起來,再憋不住揚起來。俞成蹊在停車場專心找車,他特意沒有喝酒,叫上周讓後三個人一同回去。
周讓和穆因都在後座,坐了一會,納悶道:“你幹嘛?中彩票了啊?”
穆因找了個借口說:“剛看了條很好笑的微博段子。”
周讓嘟囔着湊近過去,問:“什麽段子啊?”
“……”穆因慌亂地從周讓的衣服口袋裏抽出他的手機,交到他手上,道,“自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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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讓道:“自己動就自己動。”
·
秋冬除了工作行程外,隊內成員有幾個人陸續過生日。穆因和宋和彥的生日在三月和四月,周讓的在夏天過了,其餘的都集中在十月份之後的兩個月。
在酒宴上那一出鬧劇大家都沒忘掉,提心吊膽地以為潘哥要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指責他們辜負公司的良苦用心,等了幾周發現潘哥那兒沒消息,還派來兩個小助理,全部松了口氣,該怎麽玩怎麽玩了。
“我甚至想回家去住一陣。”周讓道,“全國各地到處轉,我居然胖了五斤,把四月份瘦下去的全都補了回來。”
“瘦了兩斤胖了五斤,等下次回歸,我看第一個被潘哥下手的就是你。”宋和彥道。
他在吃草莓,嘗了一顆覺得挺甜的,也不誇陸千江買來的不錯,拿了一顆喂給穆因吃。
穆因手上游戲不停,側過頭去直接把草莓吃進嘴。
公司派的行程算是輕松,差不多等同于露個臉。若是練習生當得久的,這是幾年來舞房去得最少的一段時間,沒有給他們再培訓的空餘,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是被賞識還是貶低這命運都曾掌握在過去的自己手裏。
穆因每每覺得自己實力不足時,都在想自己當初是否盡了全力,在很多時候,新人與前輩是沒有區別的,就算是第一天出道,在觀衆面前也沒有特赦令牌。公司也有這層考慮,盡量避免一些可能大出洋相的地方。
《我是真男人》播出後反響極好,周讓喊麥的這段讓路人也提起了興趣,這出笑劇讓Crush在幾個月後又小火了一把。
陸千江床上的小熊也被一群人刷着“哈哈哈哈哈”,眼睛極尖的CP粉發現這只小熊明明是某個站子在打歌時送給宋和彥的那一只,出現在陸千江的床上,這代表什麽?
可以是宋和彥送給陸千江的,送一只小熊代表自己,每天陪陸千江入睡,這簡直是娛樂圈絕美愛情。
當然,可以是他們在那張床上睡過了,這樣的話,軍區這張硬板床就是江河CP的定情聖地,也太刺激了點,六個人的房間,居然有兩個人在一張床上,同人文都不敢這麽寫。
過了一天,同人文以自己的高效率産糧表示自己還是能打的,鎮圈大手這麽寫道:
“在隊友們都熟睡之際,一切都歸于靜寂。在黑暗中他站了起來,在宋和彥的床邊站了許久,也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悄然潛入了宋和彥的床上。宋和彥抱着他的小熊正沉入一場美夢,這個時候的他卸下了白日裏強撐的僞裝,如同蚌打開了殼,露出柔軟的內裏和發亮的珍珠。
棉被一陣起伏,嗚咽聲細細地傳出來,聽不真切,宋和彥只是哭着說不要,小熊都沾上了……”
真實世界裏,小熊擺在宋和彥的床上,陸千江在回來後手指頭都沒沾上過。而知道小熊是宋和彥的以後,陸千江在教官讓他選擇物品的環節裏,在吉他樂譜還有好些物品中選擇那一只小熊,簡直是驚天巨糖,噎得CP粉們直呼要替正主關好櫃門。
這檔綜藝絕就絕在路人看了覺得好笑,唯粉看了想要問候隊友他媽,上一期會撕“你哥懂不懂禮貌搶着去喝湯”,這一期會撕“我哥是真的累到了啊需要體諒”,下一期再撕“天殺CP狗們淨他媽嗑點有的沒的,同事關系罷了”。
腥風血雨持續到綜藝結束,又有新的團綜要準備。這天Crush六個人乘車到游樂場,兩個一組去攻略不同的任務。
俞成蹊和穆因被分到一起,宋和彥和陸千江被分到一起,以及周讓和林沒一起。他們分別派出一個人來箱子裏抽簽,紙上的難易程度也各有不同。
宋和彥最先抽,抽到的是和陸千江賺到五百塊錢以後,再去玩兩個娛樂項目。
再是周讓來抽,周讓心想千萬別是什麽難度太大的人物,賺錢這種一看就是要街頭賣藝的累活他不太想做,抽出來的紙條上寫:說服并湊滿十對人去乘坐游樂園的招牌項目過山車。
最後是穆因和俞成蹊幹脆來拿最後一張,他們認為前面兩個難度都已經夠了,留下來的應該很輕松。
去鬼屋根據線索尋找一個藏好的八音盒。
穆因瑟縮了一下:“……”
他們倆出發去鬼屋。現在已經清空了場地,鬼屋裏的工作人員都準備就緒。線索是個骷髅頭,走進去後發現屋子裏的骷髅頭不多,這裏的三層樓設置成了一家廢棄醫院。
因為只有兩個人,沒有別的同行者,攝像師也沒跟進去拍攝,到時候剪輯都靠房間裏的攝像頭。穆因看到滿是血的洗手池,倒吸一口涼氣,這裏空氣也不怎麽清新,讓他胸悶得很,往俞成蹊那邊走了走。
“你怕嗎?”俞成蹊拿着手電筒問他。
穆因咬着嘴唇不答話,俞成蹊讓他再走得近一點,到時候手電筒會越來越暗的,如果沒有快速找到八音盒,也許後面會沒電。
這裏布置得詭異至極,在一樓的停屍房還貼滿了鎮壓怨氣的風水符咒,穆因預感裏面會有工作人員過來吓人,他不想進去了,但是一個人留在門外更加危險。他抱着俞成蹊不撒手,放棄了故作無事,哆嗦着走進門裏。
裏面的景象和他想象的不同,幾張白色的床上并沒有人,拉開的冷凍櫃裏也沒有人,只是有的自動在彈出又收回,四周牆壁都在冒冷氣。穆因抱緊了俞成蹊的胳膊,一直低着頭,在俞成蹊去看冷凍櫃時,才擡起頭來,直接被頭頂毛茸茸的觸感吓得尖叫出聲。
他的叫聲一出,從冷凍櫃的方向便傳來拍牆的聲音,而且牆壁都開始搖搖欲墜般地晃蕩。俞成蹊飛快翻過幾個骷髅頭,一無所獲後帶着穆因出去。穆因挪不動腳了,說道:“上面……”
上面都是倒挂下來的假人和它們垂落的頭發,還有的沒頭發了,露出血淋淋的頭皮。俞成蹊注意到了什麽,讓穆因冷靜一下,他很快就回來。他搬來救護床,站在上面把倒挂的一個骷髅頭摘了下來。這是別人剛放上去的,也沒紮嚴實,他輕輕一拽就拽了下來,再發現這個玩意居然上了鎖!
“操……”俞成蹊罵了句髒話,他領着穆因往外面走,這下冷凍櫃真被撞掉一個道具,然後有工作人員從牆對面爬了出來。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打擾了!打擾了!”穆因扯着俞成蹊就往出口跑,被俞成蹊拐到樓上去。
敬業的偶像就算在恐懼面前也記得完成公司派來的任務,和處在崩潰狀态的隊友繼續尋找八音盒。俞成蹊不停地安慰穆因別怕,穆因是臉都蒼白如紙。
他們還得找鑰匙,這時候照理來講,崩潰的那個人該是完全沒什麽信心了,在巨大的驚吓中隊友可能會抛下自己跑掉,況且鑰匙那麽小一個,怎麽找得到?但穆因還是無條件相信俞成蹊,硬着頭皮和他繼續走第二層。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還是那晚天臺上他發梢的味道,穆因心跳慢下來了點,才發覺自己都幾乎整個人黏在俞成蹊身上。
“沒事,不要緊的。”俞成蹊安慰道。穆因閉上眼,不敢再多看。
第二層毫無所獲,從檔案室裏蹿出來的人在他們身後窮追着到三樓,俞成蹊拉着他的手往上面跑,臺階上的血漬都已經發黑結成塊。
穆因都不知道自己一人的話該怎麽走下去,驚魂未定地問俞成蹊有沒有想法,俞成蹊和他在搜尋最後一間可以打開的房間,這是院長的辦公室。
穆因走在俞成蹊邊上,然後腳下的地磚松動,在他踩上去的瞬間左右移動了下,穆因沒有站穩,雙手摁在院長的寫字臺上,滿掌心都是灰塵和不明液體。這是穆因承受能力的極限了,他這下子都不能去牽着俞成蹊,等下腿軟到沒法下樓,簡直是大笑話。
手電筒瀕臨沒電,等一下得靠着醫院牆角的燈光才能出去,俞成蹊掃視了下這個寫字臺,發現寫字臺的抽屜上了鎖。他伸手拿出來一看,鎖上插了一把鑰匙,和骷髅頭上的鎖孔也是正好的。
開鎖後成功拿出八音盒,他們啓程回到出入口,這下沒有工作人員出來搗亂,弄得他們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待會會給他們準備一個大招。走到二樓還是沒有,穆因稍稍放下了心,但他的腳腕猝不及防一涼。
“俞成蹊!”穆因叫道。
他是吓愣住了,直接跌坐在過道上。手電筒徹底沒電,這裏太暗了,他都不知道俞成蹊在哪個方向,俞成蹊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吓成這樣?”
穆因重重地舒了口氣,想說自己可能走不下去了。剛剛那一下,他渾身上下每一處不在發抖發麻。俞成蹊沒等他說,把他橫抱了起來。
他們走下樓去,快要到出口了,俞成蹊問:“沒哭鼻子吧。”
穆因嘴硬道:“當然沒有!”
俞成蹊開導他道:“那還好,不然只能我的肩膀借你蹭一蹭了。”
穆因長嘆:“真的,分分鐘想要退休。”
“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鬼屋。”俞成蹊和他聊天。
“也是我第一次。”穆因道。
“他們說有心儀對象的話,可以約來鬼屋玩,成功率會大大提高。”
“太損了,什麽馊主意?這段別剪進去。”穆因恢複了點力氣。
穆因穩穩地被俞成蹊抱着,他想以後不要再安排他進鬼屋了,俞成蹊也不行,這樣他可能又會這樣抱起其他人,自己便不再是唯一。
可就算俞成蹊再也不進鬼屋,他似乎也不會是唯一。
他總有一天要迎接自己的新娘,在溫柔的吻手禮後把她抱起來,接到婚車裏,然後他們再攜手步入神聖的殿堂,與他們兩個此刻所處的場景遠遠不同,那會是明亮而美麗的,所有人都站在紅毯兩旁為他們祝福,禮炮取代灰塵,白紗取代血漿。
或許穆因就是其中的一員,穿上西裝站在旁邊,俞成蹊會一如既往地對他施與關照,讓他這次要接到新娘的捧花。
他怎麽想得那麽多?居然還開始聯想未來,未來當然是那樣的,難道還要俞成蹊和自己一樣麽。
常人的愛情沒有對錯,但他的愛情就存在對錯,于情于理都是千不該萬不該犯的錯誤。
穆因忽然覺自己愈發荒謬,自嘲地唾棄這份貪得無厭來。自卑者偷來的快樂無法享受多久,便使自己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打開門後,俞成蹊讓他趕緊去洗手,他對自己滿手髒污也嫌棄已久,三步并兩步地跑去洗手間,有工作人員圍上來說話,道:“穆因吓得鼻尖都發紅啦?”
穆因看鏡子裏的自己,努力讓鏡子裏的秀美少年做出一副被拆穿真相的笑臉。
他保持着這個神态,點點頭道:"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