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淚水
晚上九點半，NL公司最高那一層樓的燈光徹亮，龔岑面無表情地坐在長桌的盡頭處，看穆因來了，示意要潘正明和穆因簡述情況。
“你也別着急，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攤上了就攤上了，純粹倒黴。”潘正明看穆因緊張，和他先打岔說了幾句，“粉絲吵架吵得太兇，要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發現這個話題也是潘正明湊巧刷微博刷到，他都沒有當回事，可晚上躺到床上越琢磨越不對勁，再拿出手機看已經鬧大了。
有些人會被對成員的好感驅使着去查他的家世背景，剛開始有人知道了某幾個成員的家世背景便說Crush是少爺團，開玩笑講不紅會回家繼承家業。
他們形象好，給人種貴族感這不奇怪，誰不喜歡天生便備受眷顧的小王子，Crush對這個不炒作也不打壓，放着讓人去讨論。
不知道是誰去深挖了穆因的養父養母，他們開的是零食店鋪，生意只不過是勉強支撐着生活，而穆因讀的高中還是非常優秀的一所學校，他是拿着獎學金入讀的，于是她說他家哥哥明明是個努力向上又惹人疼的好孩子。
這條下面風向還是正面的，潘正明看到了沒去管，還想過要不要幹脆買個熱搜給穆因多加一個勵志人設。可是又放任了半個小時，事情開始不對了。
有人直接去穆因家裏的店鋪拍照，還詢問諸多問題，視頻裏養父養母面對鏡頭很拘束，提到穆因的高中時還是自豪地說他家孩子是最棒的。
沒過多久粉圈吵起來了，首當其沖的是宋和彥跟俞成蹊的粉絲，講櫻花們陰陽怪氣暗地裏踩一捧一。櫻花們忍得久了，覺得這有什麽好再忍的，直說對方在圈子裏橫行霸道，看不得別人好。
這種小打小鬧潘正明沒看在眼裏，可是公司沒有進行操控，事情卻上了熱搜，熱搜關鍵字是【穆因勵志】，最熱的那條微博不是潘正明想的那麽回事。
“給路人解釋一下，這位矜貴小公子人設崩了就改成奮鬥史，櫻花姐姐有事嗎？穆因給自己買這勵志熱搜也好意思，高富帥始終是高富帥，屌絲翻身了還是屌絲。”
“我是想說他自己與隊友差距多大心裏沒點數，買個屁熱搜啊，比富比不過幹脆比窮了，這波操作也是清奇，吃相太難看了。”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天之驕子更好嗑嗎？不知道你們在高潮什麽，每次周邊銷量都被隊友壓着打，哪裏勵志了？作為拖油瓶能抱上我哥大腿也的确是成功，但成功是因為我哥善良罷了。”
潘正明不懂怎麽其餘五個人的粉絲群體一起炸了，Crush六個人還在游樂園拍綜藝，他被公司老總叫去了公司開會。熱搜中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撕逼，讓別人看盡了笑話。
穆因的粉絲們确實激動得過了頭，導致話說出嘴沒經過什麽考慮，而別家的粉絲們心裏不是滋味，在看到上熱搜後心态直接崩了。
試想一下，說好的走貴公子人設，突然有人異變走勵志路線，發完雞湯開始天花亂墜地吹自家哥哥全世界最好，捧自家的同時不忘踩別人幾腳進行對比，路人還信以為真紛紛說穆因不容易。心裏便只剩下：草泥馬敢吸我哥的血讓你春風得意，管你是不是演員，都給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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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潘正明頭疼道。
如果是普通撕逼那還控制得住，現在是整個圈子全部處在混亂中，哪家先不謹言慎行的已經說不清楚了，她們鬥嘴之餘不忘互挖黑料。
她們找隊友缺陷的本事比網絡黑子要專業多了，把舞臺失誤的視頻截出來讓人評理，或者曬之前拍自家正主時順帶拍到的隊友不太好看的照片，沒了便造謠，假料說得和真的一樣，估計現在全網一半人在研究穆因到底整沒整容。
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良好公衆形象在路人眼裏逐漸垮掉，路人哪管是真的假的，反正這吵架吵得和瘋子罵街一樣，下意識便會連粉絲帶偶像全得離得遠遠的。
除了這個，幾大粉絲組織放話出來不會再應援這次的團隊專輯，把一切精力投入到單人資源裏。
“那怎麽辦……”穆因有點懵。
潘正明道：“接下來可能唯粉分化會越來越嚴重，有些矛頭肯定會對準你。我不知道是誰買的熱搜，如果這場鬧劇是有人早早預謀的話，事情更加複雜了，你最近得罪過什麽人沒有？”
穆因都不用回想，道：“有，但是……”
“這不重要，別去care是什麽原因了。”龔岑打斷道，“重要的是該怎麽解決，熱搜很快就被撤下來了。過幾個月你們還會有打歌舞臺，粉絲不可能不捧場，這個我能保證，但是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這是我讓潘正明把你叫過來的原因。”
一家直接惹了五家，有多少是借題發揮鞏固唯粉的，又有多少是趁機報仇恩怨不休的，粉圈那麽複雜，要理也理不清楚。
穆因道：“我知道了。”
潘正明拍了下他的肩膀：“非常心做非常事，咱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這才幾歲，當小孩的時間太短了。短也有短的好處，在這圈裏就是要懂事。”
穆因道：“辛苦龔總和潘哥。”
“我特別讨厭圈內掐架。”龔岑和他解釋，“明明出道沒到一年，能有多少資源争端？今晚這太誇張了，像是給我敲響了脫離控制的警鈴。”
她盯着穆因看，穆因站起來對她鞠躬，道：“我們成員間關系很好，您放心。”
穆因背後出了冷汗，離開會議室還心有餘悸，龔岑氣場強大，審視他時讓他喘不過氣來，仿佛說錯一個字就會被發配邊疆改行說相聲去。潘正明說要送他回去，讓他在門外等一等。
他在門外等了十來分鐘，潘正明出來了，他也長舒一口氣，道：“吃夜宵去？”
“不吃了吧。”穆因哪來的胃口吃夜宵。
“哎，這事兒多了去了，別在意。我以前跟的那個明星後來不紅了，他一上臺滿場沒人亮燈，他下班後照樣去吃小龍蝦，做人得放過自己。”潘哥開導他，“還有再之前那個，也不紅了，但至少比粉絲跑光好啊，他黑得發紅，現在開火鍋店淨賺幾百萬。有人給他店門潑油漆，他在上面塗塗改改當塗鴉。”
“謝謝潘哥。”穆因扶額道，“這次我給你添麻煩了。”
“咱們是同呼吸共命運，哪裏來的話。”潘正明開車，和他說道，“六個人裏你最合我眼緣，頂着議論把你挖來培養的，現在潘哥也不能給你什麽好資源，你別說你不需要，我是替你幹着急。”
前方是紅燈，潘正明停下車，從西裝的內袋裏掏出一張邀請函，遞給穆因，壓低了語氣道：“多點粉絲多點錢，才能保護自己。這回被人壓着罵，以後風水輪流轉，指不定很快就反過來了。怎麽來得快，你也知道，自己慢慢決定吧。”
穆因接過邀請函，上面的花體字寫了時間是在三個月後的晚間，地點在私人別墅裏，除了這兩條信息外，再無其他。純白燙金的紙張摸起來很舒服，穆因的指尖輕輕劃過，他想了想，把它放在了口袋裏。
潘正明聳聳肩膀，和他調侃道：“你什麽也不問我，懸了。”
穆因牽動了下嘴角，他以一種舒适的姿态靠在車椅上，說道：“因為在慢慢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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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宋和彥抓了抓頭發，再看幾遍文字确保不是自己眼花。
他原先的單人通告是源于攝影師看了畫報覺得對自己投緣，現在後頭跟了個林沒，改成拍雙人雜志。
公司給他和林沒的定位在自制劇裏就體現出一二，哥哥和弟弟式的雙生，他們長相是同樣類型的，身高也差不多，特意剪一樣的劉海和穿一樣的搭配，乍眼看去真有幾分像。
沒人會喜歡這種形式的捆綁，尤其兩人關系本來也不密切。宋和彥不認為他和林沒長得像，況且之前林沒沒少上單封，公司也沒賣雙生人設，把自己叫上。到了自己這裏，又開始帶上林沒了。
雜志封面的概念從“純粹”改變為“雙生”，宋和彥渾身不舒服，心想自己家裏響應了計劃生育，這算哪冒出來的哥哥。他下樓梯沒有留神，幸好被陸千江叫住，才沒一腳踏空。
“怎麽不開心？”陸千江問他。
宋和彥朝他攤手，道：“有人和我搶資源，隊長你管不管？”
他不打算讓陸千江管，這本隊友間的糊塗賬怎麽算得清楚？團體就是這麽個拉拉扯扯的關系。他心裏不是滋味，不代表會任性得讓整個團尴尬。陸千江總把他當成需要捧着哄着的玻璃心，眼見陸千江真被問倒，宋和彥再說道：“不要你管，你幫我打掃衛生就好了。”
果真回來後陸千江幫他打掃了衛生，亂成狗窩的屋子整整齊齊，随便放在地上的衣服都熨燙完疊好。使喚誰都沒使喚陸千江來得開心，宋和彥大字攤開往床上躺，猝不及防後背硌了一下。
床上有個灌好熱水的熱水袋，被宋和彥直接壓破了。宋和彥叫來周讓幫忙換床單，周讓看着床上那一灘水欲言又止，換來宋和彥在他頭上拍了一記，道：“我沒尿床！”
寒冬裏宋和彥就愛縮起來睡覺，雙腳冰冷開了空調也沒有用。宋和彥內心吐槽着陸千江也不說一聲，這下好心辦壞事。
雜志封面預告出來後，早早知道宋和彥将會登刊的松果們都瘋了，指責林沒蹭資源。宋和彥刷着微博就差拍腿，每一句話都是他想說沒說出來的。
撕啊，多罵罵，這可是出乎意料的解氣。宋和彥在沙發上看他們冬季後續專輯的MV，掰着手指數明天就是打歌舞臺了，不知道兩家粉絲會不會現場battle。
俞成蹊問他這表情竊喜是在密謀什麽，宋和彥說道：“我粉絲罵你你會傷心嗎？”
“不啊。”俞成蹊道，“難道我粉絲罵你罵得少嗎？”
“……”宋和彥自讨沒趣。
他們很少去關注粉圈紛争，原先還會一起看看，看多了沒什麽意思，光給自己找膈應了，就偶爾查查自己的名字，名字搜出來的都是粉絲淨化過的，拿來看看最近大家都在期待什麽福利。
《江山舊》順利殺青後俞成蹊都留在頤都，他的生日會邀請了穆因，穆因推脫了沒去。
他最近太奇怪了，俞成蹊私心想給他創造些被別人看到的機會，但他從公司回來後便很少在公開場合露臉，尤其不與隊友們一起出現，仿佛在等什麽風波過去。這幾天好了些，在俞成蹊的直播裏很短地說了一會話。
只是五分鐘。罵穆因的人很多，說不要占俞成蹊和魚幹們的約會時間。
此類現象也正常，林沒跟宋和彥拍了次雙人雜志，攝影師以前透露過是想與宋和彥合作，粉絲們看預告變成了兩人行，都要把林沒罵翻了。俞成蹊沒多想，只是對那些警告莫名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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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俞成蹊直播間的言論是收斂了些的，穆因的私信箱裏才叫恐怖。
出事的那天Crush在拍綜藝，等到他們有空玩手機時熱搜已經被撤下來了，NL公司動作很快，不知情者不特意去查都查不到這件事情。最初潘正明想和另外五個人說，穆因講是小事，說出來讓人徒增負擔有什麽意義。
但他沒想到這件事經過了三個月，明明都平息下來了，還是在隊友們面前被當中揭破。
在打歌舞臺上有人給穆因扔水瓶，穆因沒有防備，直接被砸到了頭。他硬扛了這麽一下，無視地上的水瓶繼續跳舞。這是很難堪的，舉着紫色應援棒的穆因的粉絲們都咬牙切齒，在歌曲結束後喊穆因的名字。
穆因蹲下去把水瓶撿起來，打算待會扔到垃圾桶裏區，對那片紫色的應援海鞠躬，可是也有人在下面喊“退隊”。
喊得那麽大聲，他一定聽見了。穆因看陸千江幫忙收場，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在隊長說完感謝後還不放心地看了俞成蹊一眼，他和衆人同樣笑着鼓掌。
從那場以後，Crush的粉圈再次動蕩，給誰扔水瓶的都有，直到公司發聲明将追究法律責任。
潘正明還是給他們開會做思想工作，怕幾個人還沒紅先被整抑郁了：這種鬧事的架勢公司是第一次見，但會注意保護好成員們的安全。
解釋完了前因後果，穆因低着頭心想還是沒有瞞住，這事當面說還是挺丢臉的，自己還是沒法不在意。
開完了會，宋和彥跑來給穆因道歉，說自己粉絲不懂事，穆因擺擺手讓他放寬心，道：“關你什麽事呀，別氣了，我沒事。”
他回房間還替宋和彥的抱歉感到不必要，俞成蹊洗完澡進來看他坐在床前，他跟俞成蹊感嘆道：“和彥哥好客氣，道什麽歉啊，弄得我有點害羞……”
俞成蹊坐到他邊上，他好像在揣度措辭，又好像只是坐着，但只是坐着也能給穆因一種支撐感。他們一起沉默了有二十分鐘，穆因動了動手指，俞成蹊和他說：“不要難過。”
穆因心想我難過什麽？那些扔水瓶和口水戰有什麽好難過的，我只是難過為什麽我接二連三地在你面前出糗，我最不想的就是讓你看到我這麽不好看的一面。
“我真的沒關系的。”穆因道。
“但是難過的話不要忍着。”俞成蹊道，“哭出來會好受一點，這也是真的沒關系的。”
穆因低頭玩自己的手指，他再說話時帶有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沒什麽關系，有什麽關系呢……”
俞成蹊這才發現穆因的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又垂直下落，他連哭都沒有聲音，淚水安靜地流下臉頰，對外物毫無打擾，單單是自己在一個人的世界裏抒發不被分享的悲傷。
他随即怔愣了下，連呼吸的聲音也放得輕之又輕，仿佛重了會驚擾到那溫熱透明的淚水，接着穆因又回到故作無事的堅硬外殼裏去了。
他猶豫地扯了下被單，再站到穆因對面，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試探着問：“鬼屋沒派上用處的肩膀，現在需要嗎？”
穆因抱住他，頭埋在俞成蹊的脖頸處，不久後傳來悶而壓抑的泣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