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滅
在醫院挂號排隊等到淩晨一點，驗血處有小孩哭鬧個不停，從家長懷裏掙脫出來又被抱回去。
消毒水味道刺鼻，加上空氣不夠流通，讓人呼吸都不舒服。俞成蹊往穆因那裏挪近了點，問道：“要不要換家醫院？”
“就這吧，回去也方便。”穆因道。
他血管細，不好紮針，實習的小護士試了三次才成功，醫生看了檢驗報告，還提醒穆因他有些貧血，平時多注意飲食和作息。
“你是他同學吧？”醫生看了眼俞成蹊。
俞成蹊和穆因都帶着口罩和鴨舌帽，打扮得像個潛逃人員，居然還能被人認成是校園裏的學生。穆因替俞成蹊點點頭，醫生道：“你拿着這些，陪他去樓上把水挂了。”
這位大少爺以前沒陪別人來過醫院，照顧病患這一套更是生疏。他拿着一疊單子去輸液臺，身高腿長的在人群中尤為顯眼，藥房的小姑娘好奇地多看了他幾眼，他又把帽子往低壓了壓。
穆因在學校裏曾有過一次集體打針，輪到穆因的時候，醫務人員多說了句他長得好看，後來怎麽調整都紮不好，換了邊上的人來弄才成功。有幾人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地嗤笑，驚訝地說：“你好麻煩啊。”
他們挑了個角落坐下，俞成蹊坐在他左邊看着針頭刺進細嫩的手背，問穆因這次挨了幾下針，穆因迷迷糊糊地回想了下，說護士長水平了得，一次就好了。
“疼嗎？”俞成蹊問。
穆因遲疑了一下，把逞強的話咽回喉嚨，小聲道：“有點。”
淩晨兩點鐘，還有人在輸液時拼命工作，左手打着點滴，右手對着上網本不停敲打删改，小孩的吵鬧都變成了微微的鼾聲，妻子把小孩抱在懷裏，丈夫讓妻子靠在身上。
穆因在犯困，餘光中俞成蹊調整了一下坐姿，正好是讓穆因能夠倚着的高度。穆因沒動，俞成蹊道：“睡一會吧？”
穆因嗯了一聲閉上眼，假裝不會意，垂着頭很快便脖子酸痛，俞成蹊把他攬到自己肩頭，很快穆因就睡着了，他熱得出汗，俞成蹊不讓他脫衣服，他嘟着嘴悶哼了聲以表抗議。
俞成蹊把他輸着液的手擺正來，哄道：“乖。”
穆因是睡了，而俞成蹊一直看着輸液瓶，生怕沒注意就導致回流，終于打完了點滴，他把護士叫過來，讓她拔針拔得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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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完了針俞成蹊幫忙按着繃帶，過了五分鐘才把穆因叫醒。他們一前一後走着，俞成蹊在前面走了幾步停下來等他，穆因在走神，猝不及防撞上了俞成蹊的胸膛。
俞成蹊摸了下穆因的手，是涼的，于是他自然而然把穆因的手牽到自己的大衣口袋裏捂着。穆因有些不好意思，他病得糊塗了，動作都是遲鈍的，反應過來後掙了下沒有掙開。
“不是說要喜歡我嗎？”俞成蹊說道。
穆因白着那張巴掌大的臉，道：“你要是介意的話，當我……”
俞成蹊道：“可以。”
“啊？”穆因頓住步子。
俞成蹊也随即不再往前走，他側過身面朝着穆因，字字清晰地說道：“我說可以，可以喜歡我。”
·
一夜好眠，穆因醒來已不見俞成蹊蹤影，出了門見到宋和彥，宋和彥受俞成蹊囑托，盯着他要他按時吃藥。
宋和彥看穆因一會眉開眼笑一會愁眉苦臉，再聯想昨天發生的種種，手肘碰了下穆因的胳膊，道：“喲，你倆什麽情況？”
穆因量了體溫，他沒退燒，但還是給俞成蹊發了消息說自己沒熱度了。
“暗戀變明戀了……”穆因道。
“哇！那他怎麽說？”宋和彥問。
穆因笑着搖搖頭道：“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是什麽态度啊。”宋和彥挑眉道，他拿出手機給俞成蹊發信息，和穆因說道，“我給你試探試探，你別被他給诓了。”
“你別逼他了。”
穆因過去搶手機，無奈自己生着病，根本搶不過宋和彥。宋和彥一邊打字一邊道：“還沒在一起你就這麽護着他了，在一起了還得了，噫，不要撓我癢癢哈哈哈哈哈！”
他們倆這麽說着，宋和彥手快把消息發了出去，然後穆因半是羞赧半是期待，捶了捶宋和彥的肩膀再忍不住看着屏幕。
[宋和彥]：穆因燒還沒退，他想吃炸雞。
[冰山酷哥]：……
“什麽意思啊這個，小因，這個大豬蹄子不能要。”宋和彥道。
他早知道穆因喜歡俞成蹊，他沒想捅破，宋和彥便也識趣地不幫忙，如今這會就是和穆因開玩笑。
宋和彥轉頭把俞成蹊的備注從“冰山酷哥”改成了“我家小因的”，穆因好奇他給陸千江的備注，宋和彥大大方方給他看了。
[宋和彥]：珍珠奶茶不要珍珠，番茄炒蛋別加番茄，三兩飯拌排骨湯。
[不打了]：[ok]
[宋和彥]：周讓在房裏嗎？
[不打了]：不在。
[宋和彥]：周讓在房裏嗎？
[不打了]：剛回來。
[宋和彥]：周讓在房裏嗎？
[不打了]：還沒回來，要聽歌我也可以聽。
“不打了是什麽意思？”穆因問。
“就是字面意思呗，不是說我們倆街頭互毆嗎，現在不打了。”宋和彥道。
穆因噗嗤一聲笑出來，宋和彥看着他，道：“真好啊。”
說完宋和彥手機響了，是酒店外賣人員喊他去拿吃的，宋和彥回來提了一袋子炸雞、雞湯粥和開胃小菜。周讓在樓上聞香趕來，吃着炸雞，問：“誰叫的外賣？”
“俞成蹊。”宋和彥道。
穆因小口小口喝着熱粥，周讓看了眼穆因，心領神會道：“沾了病號的光。”
粗神經的直男不會往別的方面去想，陸千江和宋和彥在他面前已吵了幾通架，還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珍珠奶茶為什麽加了珍珠，或是為什麽要穿同款衣服，他沒理解為打情罵俏，一直以為是兩人八字相沖，确實沒法待在一塊。
宋和彥還在譜合作曲的曲子，這首歌是俞成蹊寫的詞，他很喜歡便讨過來了，可惜在曲子上卡了殼，擱置到如今還只寫了一半。俞成蹊沒催他，他反而更加難為情，勵志最近絕對要拿出成品。
吃完了飯，宋和彥繼續和樂譜拉扯，穆因去和俞成蹊道謝。俞成蹊在忙着拍廣告，下午才作回複。
[俞成蹊]：好點了嗎？
[穆因]：好很多了。
他看了外賣單，在微信上把炸雞和粥的錢轉給俞成蹊，俞成蹊沒有收，穆因只好換成支付寶給他打款。這換來的是晚上更加豐盛的餐點，外賣單被提前取出，特意不讓穆因知道價格。
穆因糾結了會，沒把“這算戀愛嗎”問出口，他已經歡喜得連病帶來的煩悶都感知不到，胸腔間只剩流淌的蜂蜜。
這樣就很好，雖然貪心地想要更多一點，但這樣就很好。暗戀就像在等待一朵永不盛開的花，但他的花開了。
每當穆因承受不了冷眼與惡意，高中的他就會逃離一切跑去天臺。在能在俞成蹊眼前熟練地翻身坐下之前，他曾有段歲月使得他無數次想縱身跳下去，結束這似是沒有盡頭的黑暗，騰空着腳坐在邊緣時總是日暮時分，天際是粉紅色的，在粉中透出稍許的明黃，美得讓人不願眨眼錯失這一短暫的黃昏。
會有光的。他想着，往下走，會有人讓他付出過的不會後悔，所遭遇的全部包容，不要審判日将世界的善惡都明晰，他只要身邊有那個人。
粉絲說他溫柔，其實他也沒那麽溫柔，俞成蹊讓他失去棱角又擁有勇氣，足夠承受襲面而來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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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喜歡這首曲子！這首詞！”宋和彥在車上都在為自己尖叫。
NL公司最大的錄影棚特意為他留出，他讓穆因在棚外稍等。俞成蹊一進來，就看到了穆因。
天氣炎熱，穆因嗦着吸管喝冰沙，歪頭沖着俞成蹊笑。俞成蹊走過去坐在他邊上，他捧着冰沙往俞成蹊那裏送，俞成蹊就着他喝過的吸管喝了一口。
“你來啦？”宋和彥出了錄影棚走出拐角跟俞成蹊打招呼。
穆因急匆匆把自己的冰沙收回來，欲蓋彌彰似的又湊到嘴前咬着吸管。俞成蹊起身去和宋和彥錄影，穆因就低頭玩手機，憋到憋不住了再擡起頭去看隔着層玻璃的俞成蹊。
他以為自己做得自然，其實這擡頭頻率早就被人注意，宋和彥笑了一聲，和俞成蹊說道：“你倆談戀愛多久了？”
俞成蹊沒回答他，自顧自聽伴奏，他也擡眸瞧了眼穆因，抿起了嘴角。
錄影過程還算順暢，他們三個出去後穆因叫上林沒，打算四個人一起吃頓飯。這幾年宋和彥與林沒關系很僵硬，有回兩人有一個擊掌動作，宋和彥都沒伸手。穆因想借此讓兩人關系轉暖，千勸萬勸，宋和彥才不情不願地肯在法餐店裏坐下。
林沒來得早，在店裏等着了，宋和彥今天把合作曲這一心願落成，心情正開心，和林沒聊了幾句。
半途林沒起身去洗手間，宋和彥的衣服沾到醬料了，也過去打算用水沖一沖。回來是兩個人一起回來的，林沒在桌底下揉了揉手腕，和他們說道：“今天我請客。”
“這次回歸參加嗎？”宋和彥道，“剛剛想問你來着，覺得你對着我說不太能作數，在大家面前講才行。”
“和彥哥。”穆因喊他。
宋和彥用一種“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的眼神掃了眼穆因，現在的形勢是大家都忙于個人行程，要是想獨立出來專心賺拍戲的錢，說不準公司還真給放了，最有可能不參加回歸的人在宋和彥心裏非林沒莫屬。
在這話題上，穆因确實是插不上嘴，他和潘正明談心過後，回校繼續自己停了許久的學業，當是組合裏最清閑的人。
“參加的，我答應你。”林沒道，“你可以錄音錄下來。”
說罷，宋和彥還真要錄音，穆因讓他不要這樣。宋和彥和林沒說道：“不好意思，你在我這裏實在沒有什麽誠信值。”
“我知道。”林沒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光是這樣的動作都能給人種優美的視覺享受。
他為了個人工作鴿掉好了幾次組合的行程，Crush裏這樣的事情常有，不過他的最多。宋和彥比隊長還要操心，陸千江好歹要考慮所有成員的情緒，而宋和彥不，他不怕得罪隊友，就是要這個組合完整地回歸。
林沒覺得宋和彥這麽偏執于團體，肯定除了性格外另有原因，在單飛的好處完全大于待在組合時，常人怎麽不會動心？能有多少偶像組合是永遠不解散的？
少年遠行，除了感動、奮鬥、前方，還必定少不了傷痛、下落、分離。開場往往匆忙，中間跌宕起伏，結尾随着漲落而迎來盛大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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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穆因而言，日子都成了一幅幅畫，只有和俞成蹊短暫相處時，畫面是美的、清晰的、幾乎能讓他落淚的，其餘都是被風吹起的白色紙張，單是發出刷刷的響動，把他的青春翻過一頁頁。
《證據規則》在秋末開播，穆因和吳月風輾轉各地跑宣傳。他拍完了為期三天的綜藝節目，轉而買了車票偷偷到鄰近的山區裏去，他在石子路上磕磕絆絆，終于在夜幕降臨時找到這裏有名的觀星臺，拍了天上的星星讓俞成蹊猜猜他在哪裏。
山裏晚間很涼，穆因的脖子露着很冷，他瑟縮了下，很快他收到了回應，手機被溫度凍得關機了，他接上充電寶正要打開來看，俞成蹊就找了過來，他把自己的圍巾解開，然後給穆因系上。穆因只讓圍巾虛虛繞了一圈，然後把剩下那段圍在俞成蹊脖子上。
他們往俞成蹊住的地方走，他們有八厘米的身高差，穆因拉着俞成蹊的手，緊張着這圍巾會不會掉下來。然後俞成蹊一手把他攬近了些，穆因差不多被摟到了他的懷裏，這下圍巾是夠用了。
——我喜歡你可以嗎？
——可以。
那你喜歡我可以嗎？好像可以。
可以，是可以的。
遠處燈火明滅，穆因踮起腳尖親了俞成蹊一下，俞成蹊擁住他，加深了這個吻。
[我的]：我來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