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念已經幫祁寒訂好拉薩飛蓉城的航班機票,祁寒将一臉狀況外的馮卓東交給戶外經驗同樣豐富的朋友,匆匆踏上回程。
兩小時後,祁寒走出機場候機廳,見到了沈念的司機羅叔。他坐到車上,與羅叔簡短地交談了幾句,得知沈老十天前身體突然變差,沈念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照顧爺爺。
祁寒來不及回家洗澡換衣服,就邋遢着直接去了醫院。
在醫院的高級病房外見到沈念,祁寒發現他的狀态更差,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眼中布滿紅血絲,不時抱拳咳嗽幾聲,顯然是已經熬了數天、身體不适。
他身上穿着的西裝外套平常不允許出現褶皺,此時也沒有更換。
祁寒難掩心中擔憂,皺起眉頭快步走過去,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沈念搖頭:“沒事,爺爺現在睡了,你先找地方休息一下,等老人家醒了,再跟我一起進去見他。”
“我不累,”祁寒毫不在意地坐到沈念身旁的長椅上,問他,“爺爺現在怎麽樣?”
沈念一向冷漠的神情有絲黯然,沉默過後說:“不好,爺爺之前不願意再接受手術治療,想要體面地離開,請來的專家下了結論,這兩天是最後的時間,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祁寒聽了他的話,面色跟着沉重起來。
沈念擡眸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我父親和大伯兩家人每天會來探望爺爺,定居國外的姑姑也已經下飛機,正在趕來醫院的路上,下午他們都會出現,到時候我會介紹給你認識。”
“好,”祁寒點頭應下來,“你放心,我會好好表現。”
“不需要。”沈念冷淡地說,抱拳輕咳嗽起來。
祁寒不放心他現在的身體狀态,勸他去休息:“估計過幾天會更忙,趁現在沒事,你去酒店睡一覺,這裏有我在。”
“不用,”沈念淡淡地回了一句,沒有離開,操縱輪椅到另一邊沒人注意的角落,摘下眼鏡,擡手支着額頭,用拇指慢慢地按揉太陽穴,閉目養神。
下午,沈念姑姑一家最早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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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的姑姑按年齡來說已經将近五十,但保養很好,舉止優雅得體,是個有氣質的冷美人,身邊跟着她的外籍丈夫和一對二十歲左右的混血兒女。
姑姑一直生活在國外不常回來,還不知道自己的侄子找了一個男人作為伴侶,聽到沈念對祁寒的介紹,面上訝異之色一閃而過,繼而淡淡地點頭感嘆:“小念真的變了不少。”
幾人在走廊裏聊天,護理人員推門走出病房,告訴沈念沈老醒了,要見他。
沈念操縱輪椅進病房,姑姑看着他的背影,轉頭微笑着看向祁寒說:“你是父親安排與小念結婚的吧?這些年父親果然還是更偏愛二哥。”
祁寒點頭後才反應過來‘二哥’指的是沈念的父親沈宏睿。他有些雲裏霧裏,不明白沈念的姑姑為什麽會這樣說。
恰好護理人員再次出現,說沈老要見他,祁寒連忙走過去。
病床上的老人陷在被子中,整個人瘦得只剩下骨頭,氣息微弱地閉着雙眼,臉上扣着氧氣罩,身上連着的儀器撤掉了大半,明顯已近油盡燈枯。
祁寒想到沈老之前拿自己當親孫子一樣對待,心中難過,走到沈念身旁,低聲對沈老說:“爺爺,小寒來看您了。”
被沈念握在手中的枯手微微動了一下,沈老緩緩睜開眼睛,不似從前清明的目光看向祈寒,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祈寒拉過身後的凳子,挨着沈念坐到床邊。
氧氣罩中浮現一層霧氣,沈老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沈念擡手将氧氣罩暫時揭開,沈老适應半晌,喘息着對祈寒說:“小寒……你要記得……對我的承諾……”
老人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又閉目歇息很久,然後顫抖着擡起手,将沈念的手放入祁寒手中,斷斷續續地說:“要替我……保護好小念……”
沈念和祈寒聞言眼中同時露出疑惑之色,但很快掩飾好,應下了。
接着沈老突然虛弱地問:“你們的……結婚戒指呢……”
沈念一愣,這些天他為照顧爺爺,整日在公司和醫院間奔波,太過忙碌,竟将戴戒指這件事給忘記了。
祈寒見狀急忙補救,摘下脖子上一直佩戴的黑色挂繩,将繩端懸挂的戒指放到沈老手中:“爺爺,都戴着呢。”
過了一會,沈老睜眼看向自己的孫子,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私下簽了協議……如果實在……覺得為難自己……必須半年之後……才可以分開……”
“知道了爺爺。”沈念低頭回答。
“爺爺,我會履行諾言。”祈寒跟着鄭重回答,攥緊挂繩上的戒指。
沈老再次閉上眼睛,半晌疲憊地說:“出去吧……”
兩人出門便看到病房外站着沈念的父親和他的妻兒。
沈宏睿最近每天這個時間都來看沈老,沈念已經多次與他碰面。
他對沈宏睿采取無視的态度,對方也不主動與他說話,父子兩個基本形同陌路,完全不幹涉對方。
但這是祈寒第一次見到沈宏睿,沈念冷冰冰地對他介紹了自己父親一家人。
在這種十分尴尬的情境下,祈寒仍恭敬地喊了一聲:“爸,劉阿姨。”
沈宏睿久居上位,氣場強大,應了一聲,推了推眼鏡背過手,似乎在審視祈寒。
旁邊他的現任妻子劉曉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中年女人,也微笑着點了點頭。
沈念面無表情地操縱輪椅離開,祈寒急忙說了聲抱歉,跟了過去。
兩人在角落裏看着沈宏睿一家和沈念姑姑一家先後被叫進病房。
走廊中的人少了,坐在輪椅上一直在閉目休息的沈念突然淡淡地開口問祁寒:“爺爺跟你有過什麽承諾?”
祈寒聞言意外地轉過頭,猶豫再三,将與沈老初次見面時說的話講了出來:“爺爺說我們兩個有機緣,希望我能幫你解開心結,讓你重新站起來。”
沈念聽後,放在腿上的雙手漸漸握成拳,半晌又無力地松開,疲憊而無奈地說:“這些日子,爺爺不只一次叮囑我要認真配合醫生治療。”
“他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我重新走路,十一年了,我沒能做到。”沈念說着露出自責的神情。
祈寒很想起身給他一個長久而溫暖的擁抱。
但他知道強大如沈念是不需要這些的,這不是平日裏他們争吵挑釁或者你來我往過招。
于是他只能拍拍沈念的肩膀,盡量克制地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
祁寒還欲說話,見幾個人越過保镖,向沈老的病房走來。
沈念眼中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之色,沒有過去打招呼的意思,祁寒猜想這幾人應該是沈念的大伯一家。
果然,為首的男人主動走過來,帶着幾分刻意的讨好問沈念:“小念,這位就是你的同性朋友吧,也不說給大伯父介紹一下。”
沈念陰沉着臉說:“沒必要。”
大伯父面露尴尬,猶豫了一下,主動對祁寒說:“我是沈念的大伯,沈宏承。”
祁寒不清楚狀況,作為小輩卻不敢怠慢,急忙站起來說:“大伯好,我是祁寒。”
沈宏承和善地點點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誇贊:“不錯,是個好孩子。”
沈念聞言皺起眉頭,正想要說話,病房門打開了,沈宏睿和沈念姑姑兩家人走出來,見到沈宏承,讓他獨自進去。
沈宏承離開,沈念低聲提醒祁寒:“不要和大伯父走得太近。”
祁寒原本對沈宏承的第一印象還不錯,覺得這位大伯父除了行為有些不符合沈氏長子的身份外,為人還算随和,因此看向沈念的目光有些好奇,小聲問:“為什麽?”
沈念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病房裏的護理人員突然推門而出,走廊中人循聲望去,聽到他說:“沈老過世了。”
幾家人匆匆湧進病房。
祁寒聞言猛地一驚,心想沈老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麽快就沒了?
他急忙轉頭去看沈念,見沈念坐在輪椅上,看似一如既往沉穩,握緊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祁寒有一瞬間心疼。
他起身推動輪椅,對沈念說:“咱們去見爺爺最後一面吧。”
衆人聚集在病房內,一直守在附近的律師趕來宣讀了沈老遺囑。
祁寒發現沈念所得是所有孫輩中最多的,而沈宏承作為沈老長子,分得的遺産除一部分沈氏集團的股份外,一家所得還不如沈念的姑姑。
他望過去,沈宏承本人沒什麽反應,他的妻兒臉上卻都露出不甘神色。
祁寒默默地想,看來沈家這樣的豪門也不像表面上那麽和諧,多得是見不得人的辛秘。
從病房中出來,心思各異、有喜有憂的沈家人開始着手料理喪事。
祁寒作為沈念的丈夫跟着分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財産,雖然他不缺這些,但被沈念的堂姐怨忿地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好像不受歡迎。
他有意識避開沈家晚輩,打算去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抽根煙,推門恰巧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恭敬地在跟沈宏承彙報事情。
兩人望過來,祁寒面不改色地解釋:“抱歉大伯,不知道你在這裏。”
沈宏承看向他手中的煙,和善地笑了笑:“沒關系,工作上有些急事需要處理。”
“嗯,”祁寒關上門,直接離開了住院部。
剛剛強裝的淡定從他臉上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恐——原來當年害死沈恕的幕後真兇竟是他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