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末,祈寒休息。
他像往常一樣早起、出門晨跑、準備早餐。
獨自享用過自己親手做的美食,時間正是早上九點鐘。
今天沒有被人打擾,祈寒很高興。
他悠閑地坐到光線充足的客廳沙發上,随手拿起一本放在茶幾上的最新旅行者雜志翻開,一邊看,一邊計劃一個小時後去健身房健身。
但還沒看幾頁,手機就振動起來。
祈寒拿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沈念四年前用的號碼。
他猶豫之後接通了電話。
電話另一端的沈念聽起來心情也很不錯,告訴他自己在一家餐廳訂了座位,時間是晚上六點,問他有沒有空。
祈寒這才想起來,自己前幾日似乎答應過沈念會跟他談談。
既然有言在先,他只能同意這次見面。
挂掉電話,祁寒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沈念回國後不清不楚的态度讓他琢磨不透,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麽想的。
或者說,祈寒覺得自己從來沒能理解過沈念的想法。
不了解一個人,卻盲目地喜歡了十幾年,自己不可謂不失敗。
想到這裏,祈寒自嘲地笑了一聲,心情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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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今晚的談話應該可以将兩人之間的歷史遺留問題解決。
很快他就能徹底告別這段漫長而雜亂的黑歷史、恢複單身、恢複自由,應該開心才是。
祈寒這麽告訴自己,拿過雜志繼續翻看。
之後他在健身房泡了大半個下午,臨近約定時間才回家洗了一個澡,随便找出一身衣褲換上,開車去赴沈念的約。
周末路上不算堵車,祈寒到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是五點半。
他一邊推開餐廳的門一邊想,以沈念以往總會守時出現的規律,自己應該是來早了。
他可能要等沈念半個鐘頭。
然而,餐廳的侍者見祈寒進門,跟他核對身份後,直接将他引到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前。
沈念竟然提前到了,一如既往穿着質地精良的深色西裝,筆挺地坐在對面,正在翻看菜單。
祈寒脫下外套坐到座位上,發現餐廳中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他客人。
這家餐廳平時可是很受歡迎的。
他挑了挑眉,問沈念:“你不會把這裏包下來了吧?”
“是,”沈念點了點頭,将菜單遞給他,同時解釋,“這樣才安靜,方便我們說話。”
祈寒婚後沒跟沈念一起在外面吃過飯,還真不習慣他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豪氣。
不過他實在有些餓了,不想多說,給自己要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
沈念見狀又點了幾道菜,還添了一瓶紅酒。
祈寒沒有說話,合上菜單,抱着手臂靠到椅背上,擡頭看向對面的人,等他開口。
沈念也看向祈寒。
他從幾天前不甘地離開戶外俱樂部後,就一直惦記着這場約會,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一清早便忍不住給祈寒打電話。
祈寒答應赴約,他開心得像個二十歲初次談戀愛的小夥子。
雖然平時也很注重形象,但這一次,沈念幾乎花了一個小時打理自己,搭配西裝、眼鏡、領帶、袖扣、手表、皮鞋。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所有這些細節,祈寒都沒在意。
祈寒對待這場約會的态度似乎就像他現在的穿着——這裏是蓉城數一數二的餐廳,而他随便地穿了一身戶外運動服。
沈念知道,祈寒不可能不知道這裏,就算沒來過,也一定聽說過。
所以,只能說明他如今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沈念對此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試圖在兩人之間找出一個可以聊的話題、打破沉默。
食物被侍者陸續端上來,兩人拿起刀叉,開始食用。
沈念略做思考,開口問祈寒:“聽說你現在不帶隊登山了?”
祈寒毫不客氣地将一塊切好的牛排送入嘴中,一邊咀嚼,一邊跟他解釋:“以前俱樂部人少業務少,我可以自己帶隊出去玩票,現在漸漸忙起來,要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就沒機會這樣做了。頂多有培訓的時候偶爾會上場,教教初學者怎麽登山。”
祈寒說着,輕啜一口杯中的紅酒,對沈念稱贊:“這酒不錯,味道很熟悉。”
沈念的眼中帶上了幾分暖意,對他說:“是我的珍藏,從家中帶來的。”
祈寒聽他提及過去,沒有回應,只輕描淡寫地說:“怪不得。”
兩人之間又只剩下安靜。
今天的背景音樂是沈念特意挑選的一首英文歌曲,女歌手用沙啞低吟的聲線唱着悲傷的調子,顯得僅有兩人和幾名侍者的餐廳有些冷清。
祈寒吃得差不多,擡頭問沈念:“你說要約出來聊聊,我覺得,現在應該切入正題了吧。”
沈念聞言放下手中刀叉,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
“祈寒,”他醞釀半晌,用在自己聽來近乎祈求的口吻對祈寒說,“我們和好吧,不要再鬧了。”
祈寒沒有聽到自己預想中的話,眼裏浮現明顯的困惑:“我沒聽錯吧?沈念,你能再說一遍嗎?”
他皺起眉頭,自言自語地懷疑道:“我是不是産生幻覺了。”
“你沒聽錯,”沈念神色認真,将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不要再鬧了,和好行嗎?”
祈寒的眉頭已經鎖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問:“沈念,你覺得我們還有複合的可能嗎?我不是說話難聽,只是想知道誰讓你産生了這種錯覺?我本人嗎?”
盡管祈寒說話已經盡量委婉,沈念還是感覺到自己一向高高在上的自尊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他交叉地放在桌上的雙手收緊,過了一會又慢慢松開。
末了,他垂下眼簾對祈寒說:“對不起。”
“四年前沒有真心實意地向你道歉,我一直很後悔,如果那時我更積極主動一點,放下自己可笑的尊嚴和那一丢丢實際上并不重要的委屈來挽留你,你還會堅持分手嗎?”沈念放低姿态,問出自己這四年一直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祈寒看着他眼中真實不似作僞的悔意,沉吟片刻,似是而非地回答:“或許吧。”
他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在自己提出分手後,沈念不是一如既往地冷酷無情,而是像現在這樣表現得更像一個戀人、或者是失戀求複合的情侶,他能否就會原諒對方利用自己對童年做的一切?
或許一時心軟,也說不定會這樣做,畢竟在當時,沈念是自己放在心底喜歡了十幾年的人。
如果沈念在這段感情中更積極主動一些,自己的感受也會好很多吧。
可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祁寒殘忍地說出自己的堅持:“沈念,沒有如果,你是比我更現實的人,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成為了過去式,在那些争吵中,在你利用我害死一條人命的時候,在你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錯了的時候,它被消磨殆盡了。”
說完這些話,祁寒的心頭突然湧上一種混雜着強烈難過和不舍的情緒,比四年前提出分手那一刻更甚。
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向往多年的戀情,他不是不失望、不遺憾,但祁寒盡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不想讓沈念看出來。
宋一城說得對,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不應該因為沈念在四年後随随便便地服一句軟,自己就丢掉立場和原則。
祁寒想,兩人的三觀極度不合,強行在一起只會不停地發生争執和矛盾,不會開心。
既如此,還是幹脆一點分開比較好。
他望向窗外,漸漸黑沉的天空映襯着華燈初上的城市夜景,可以遮蓋住一切複雜的感情。
祁寒盡量冷靜地對沈念說:“我們還是離婚吧。”
然而下一秒,一句讓他大跌眼鏡的話從今日很不一樣的沈念口中說出來:“不,我不同意離婚,從今天起,我決定正式開始追求你。”
祁寒轉過頭看向沈念,他知道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恐怕不僅僅是驚訝,應該可以用受到驚吓來形容。
如果不是這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上沒有整容的痕跡,祁寒甚至會懷疑沈念是不是在出國這段時間被不明人士冒名頂替了,才說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剛剛的難過情緒一掃而空,祁寒看着沈念此刻格外嚴謹認真的表情,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我不敢接受你的愛,也不想跟你走法律程序離婚,”祁寒堅定地說,“你還是早做決定吧。”
沈念皺起眉頭,十分不理解地問:“你一個機會都不給、這麽絕情地拒絕我,是因為宋一城嗎?我可以跟他公平競争。”
祁寒一下子笑了,時隔四年,他再次被沈念氣到冒火。
他想說我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關宋一城什麽事,但又懶得解釋,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起身拿過外套打算離開。
原來還是和從前一樣啊,他們兩個人還是會因為一句話而吵起來。
但祁寒認為今天沒有繼續争吵的必要,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只還餘一句。
他平視着同樣站起身、從西裝外套中拿出一張卡遞給侍者結賬的沈念,淡定地問:“沈念,你花心思了解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