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淩晨三點,祁寒和兩個年輕的協作叫醒隊員,一行人收拾了帳篷,準備嘗試登頂。
祁寒前一天已經教會衆人制定攀登路線,為衆人講解了結組等技術和各種登山裝備的應用。
今天實踐沖頂的過程中,他們主要要練習使用裝備和運用這些技術。
祁寒存了私心,時刻關注沈念的狀态,沒有讓他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讓他欣慰的是,沈念學習新知識很快,體力也鍛煉得不錯,就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一直是第一梯隊的成員。
衆人頂着頭上的照明燈、拄着登山杖在碎石坡間行走。
這天似乎只有他們一支隊伍登山。
向山頂行進的過程中,太陽沖破厚厚的雲層冉冉升起,東方的天空中光芒四射。
天亮了。
破曉十分的雪山仍然靜谧至極,只聽得見一隊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空氣冷冽而清新。
攀爬了幾個小時,每個人的身體都已經疲憊,但精神卻興奮起來。
經過他們不懈的努力,終于成功到達垭口。
再翻過一個橫切路段,就能看到三峰的山頂了。
但這段路程也是最具難度的。
祁寒看了一眼逐漸露出疲态的沈念,放慢速度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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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慢慢從後面趕上來,祈寒大聲問他:“還能堅持嗎?”
沈念的臉上有擦汗時留下的痕跡,和他平日裏幹淨精心到極致的形象大相徑庭。
聽到祁寒的問話,他擡起頭,比了一個OK的手勢回答:“沒問題。”
祁寒點點頭,轉身去詢問別人的狀态。
沈念站在原地休息調整。
所有人都回複可以以後,祁寒開始幫他們穿戴上升器,準備做最後的沖刺。
用了近一個小時,一行人成功到達山頂。
沈念站在山峰頂端看向四周波瀾壯闊的動人景色,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舒适。
他終于承認,在輪椅上渡過的十一年時間,禁锢了他的視野和心胸。
登山可以挑戰自我、超越自我,是一項非常棒的運動,能讓一個人的身心境界都得到提升。
今天,他親身體驗了祁寒熱愛的東西,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思想在不知不覺中變化着。
他開始能理解并且相信從前不屑的那些論調,祁寒說的那些關于生命和信仰的話。
他想,那應該是行走于大山中的人才能真切領悟出的道理。
他從前的确不懂。
不遠處,祁寒和兩個登山協作拉開一個條幅,招呼忙着拍照的衆人過去合影。
沈念自覺地站在他身邊,和其餘的人一樣、豎起拇指比了一個贊的手勢,展露笑顏。
接着,衆人要用幾個小時的時間下撤。
從山頂下撤同樣考驗一個人的體力和技術,稍有不慎,就會從陡峭的碎石坡上墜落幾十米。
祁寒不敢放松,一直留意沈念和其餘隊員的體力和狀态。
好在成功登頂,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整支團隊氣勢振奮、一鼓作氣走回了大本營。
在大本營調整四十分鐘後,衆人下山結束了旅程,一起坐上了回蓉城的大巴。
路上,疲憊感後知後覺地襲來,學員們開始以各種姿勢在車上補眠。
祁寒見沈念一個人靠在窗邊,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坐到他身旁,問他:“今天感覺怎麽樣?”
沈念轉過頭看向他,溫和地笑了一下,低聲回答:“我沒事,你放心。”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次的體驗對我很有啓發性,我以後會加強鍛煉身體,在這方面投入更多精力。”
“哦?真的嗎?”祁寒聽後很意外。
“嗯,”沈念垂下眼眸看着自己髒兮兮的褲子,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而是愉快地說:“登山很有趣,我喜歡這種和自然近距離接觸的感覺,也終于理解你為什麽會喜歡它。”
祁寒挑了挑眉,沒有追問沈念從這次旅程中得到了什麽。
每個人的經歷不同,領悟也是不一樣的,并且很難用語言表述出來。
總歸是一些關于人生的認知,也許會讓沈念改一改他一貫的淡漠和冷血。
兩人沉默了一會,祁寒低聲囑咐沈念:“登山很考驗腿部的力量,回去腿一定會疼,找何容給你按摩一下。”
一再被祁寒關照,沈念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高興,他勾了勾唇,低低應了一聲:“好。”
衆人在戶外俱樂部的門口分別,祁寒遠遠看見沈念走路有些踉跄、是坐羅叔的車離開的。
接下來的半個月,他又消失了。
沈念自登山後就沒有再出現,這讓祁寒有些擔心。
祁寒經過考慮,主動給沈念發了一條微信,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沈念很快回複了消息,告訴他自己從雪山回來後見了何容,現在被勒令在家休養。
祁寒放下手機還是不放心,決定親自去看看沈念。
他随便拿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換了鞋子出門,走去小區6棟。
沈念給祁寒開門時,像四年前一樣坐在輪椅上。
兩人在玄關處四目相對,都是既吃驚又意外。
沈念看出祁寒目光中的擔心,為了證明自己沒什麽問題,急忙從輪椅上站起來,把他讓進屋,跟他解釋:“我的腿沒事,就是上次運動有些過量,需要将養幾天。”
“最近何容每天來給我針灸,他讓我不要随便走動,有利于快速恢複。”
祁寒了然地點點頭,叮囑他要認真遵守何醫生的話。
然而沈念卻說什麽都不肯再坐回輪椅上。
祁寒只得小心跟在他身後去客廳說話。
兩人坐到沙發上,從前同居時幫他們打掃衛生做飯的陳姨聽到動靜,穿着圍裙從廚房中走出來,給他們端了一盤切好的水果。
祁寒沒想到他與沈念分開後,陳姨竟然繼續留在沈家工作,關切地問了問她的近況。
陳姨許久沒見到祁寒,在沈念家中看到他很是歡喜,三兩句回應了祁寒的話,獻寶似的對他說:“小念這幾日閑着無事,正在家中跟我學習做菜,廚藝越來越好,今天午飯的幾道菜都是他親自做的。”
說着她向沈念遞了個眼色,熱情地張羅道:“小念,不如今天中午就邀請小寒嘗嘗你的手藝。”
沈念明白陳姨是想幫忙撮合兩人,對陳姨的表現很滿意,轉過頭目光有些殷切地看向祁寒,對他說:“既然你今天有時間,就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吧。”
祁寒不忍拂了二人的好意,沒辦法推辭,答應道:“好。”
沈念和陳姨聽後都是一臉高興。
陳姨見目的達到,也沒在客廳繼續逗留,說自己得回廚房看着煲湯的火候,識時務地把機會留給了獨處的兩人。
祁寒看着她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好笑地對沈念說:“陳姨還是這麽可愛。”
沈念應了一聲,帶着笑意說:“陳姨的心态一向好,比年輕人還年輕。”
祈寒第一次聽到沈念用這種語氣說話,沒忍住笑出聲。
沈念的眼睛也跟着彎了彎。
笑過後,兩人默契地靜下來沒有說話。
屋中的氣氛卻很自然,沒有尴尬。
顯然,沈念知道祈寒有話要說,在等他開口。
祈寒沉默了一會,擡頭對沈念說:“其實你完全沒必要為了接近我去嘗試登山,它是有風險的,尤其對雙腿剛剛恢複健康的你來說……”
沈念靠坐到沙發上,姿勢放松地聽祈寒說話。
他不想讓兩人再像從前那樣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那天醉酒後與人打架、祈寒去派出所将他接回家、又細心地幫他處理傷口,沈念突然就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矛盾主要根源是自己,而不是對方。
一直以來祈寒都在盡力維系兩人的關系。
或者說,祈寒從來就是一個性格健全、心理成熟的人,他為自己的感情努力付出,自始至終沒有犯過錯。
沈念終于明白,錯的那個人是自己。
是他理所當然地享受了別人的愛意和真心,不但沒有感恩、沒有回應,還自私地利用、揮霍這份愛。
那些罵他冷漠、冷血的人沒有說錯。
祈寒說完自己的想法後就在等沈念表态。
可是沈念一直垂眸看着茶幾的一角,沒有說話。
祈寒以為他仍舊固執己見、不願意聽自己的勸說,半晌無奈地補充道:“我是為你考慮。”
這一次,沈念很快回答:“我知道。”
他擡起漂亮的眼睛望向祈寒,沒有鏡片遮擋的目光中湧動着深沉的情愫,他說:“我知道你在擔心我。”
“你很重要,但我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為了追求你、為了理解你的想法才決定去登山,但歷經整個攀爬過程登頂後,我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想通了很多事,很多過去你明白、但我卻不明白的道理,所以那天我跟你說會繼續登山,是認真的。”
祁寒聽他這樣說,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接着他笑了一下,看着沈念說:“你不用着急,以後想登山随時可以找我帶你,我很願意。”
沈念也笑了下,目光中習慣性地泛起一絲過去陰謀得逞的狡黠,回答道:“好。”
他滿足地想,只要努力的方向正确,他與祁寒也可以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起平和地聊天。
不是只有宋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