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沉吟片刻,成君終是把手慢慢收回去,連同秋哲熙送的禮物一并收下。秋哲熙溫和一笑,恭敬道:“謝謝大哥成全。”
成君并不答話,向脂硯走去,和脂硯迎面碰上時只略略一笑,便踏上小路離開了。脂硯覺得成君神色怪異,不由向走過來的秋哲熙問:“大哥怎麽了?”
“大哥……收下我的禮物頗不情願。我知道我是讓他為難了,不過,得到必定意味着失去,也不怪他不情願。”秋哲熙見成君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默默感嘆,低頭瞧見脂硯拿在手裏他的手機,微笑道:“找我有事?”
“有沒有按時吃藥?”
“……”見脂硯回神看他,一臉埋怨,秋哲熙應聲皺了皺眉,拿過脂硯手中的手機,無辜道:“濤兒,你是來督促我吃藥希望我身體健康的,還是來問罪施加壓力讓我愈發憔悴的?”
不等脂硯說話,秋哲熙拉脂硯在花廳前的臺階上坐下。那臺階上的雪早已被清掃幹淨,又是木質的,此刻陽光正好落在那裏,因而坐上去十分溫暖舒适。
“你生病了怎麽也不說一聲?昨天那麽晚睡,今天又起床這麽早,現在你還是去睡一會兒吧?”看見秋哲熙臉色,脂硯根本坐不安寧。
“我沒事,你不要聽雲亭吓唬你。”秋哲熙貌似随意地翻了翻通話記錄,微笑道:“果然是雲亭多事。”
“他很關心你。”想起雲亭的電話裏焦急的語氣和頻頻的囑咐,脂硯老實道。
“……我和他交情其實還不錯。”有些遲疑,秋哲熙還是坦誠道,“不過,一切都不會影響到你和我的。”
秋哲熙的神情很是認真。脂硯低了頭,沉默一會兒才緩緩道:“他叫你少爺,不過,我……不在乎你的身份。”
望着脂硯略帶幾分無奈幾分決然的神色,秋哲熙眼中動容,許久,似是不知說什麽好,只能暖暖一笑,伸手輕輕攬住了脂硯的肩。脂硯也向他笑了笑,安靜靠在他肩上,不再說話。
兩人靜靜并排坐着,什麽過去也不去管,什麽未來也不去想,只任由冬日明亮的單薄的陽光照在身上。冰雪晶瑩的世界裏,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秋哲熙忽然一本正經轉眸看脂硯。見他這麽煞有介事,脂硯也認真起來,聽他要說什麽。
不想,秋哲熙欲言又止,又忽然低頭打開手機,從裏面翻出一張照片來讓脂硯看。
“濤兒,原來我以為你生氣,是因為我早認出了你而不告訴你。後來聽了你和大哥的對話,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我和寧馨的事,你才會突然間不理我。”見脂硯看着那照片疑惑,秋哲熙慢慢道。
寧……馨。
脂硯的手不經意顫了一下,目光再一次掠過那張照片……心裏是說不出的味道,那個寧馨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不是一般的美麗,也怪不得到現在,他的手機裏還會存有她的照片。
脂硯勉強笑了笑,不能擡頭看秋哲熙,只低聲道:“她長得真好看,你……很想念她吧。”秋哲熙把手機從脂硯手中拿走,也低頭凝神注視着那照片上眉目含笑,風華絕代的美麗女子,微微綻出一絲笑,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今日瘋狂一次,某微讓它四更……
☆、沉吟至今(四)
日光飄忽,一時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秋哲熙望着那照片上的人,目色悠悠,似是走進了記憶很遠處。而那遠處,是他和另外一個人,與她無關。脂硯餘光裏瞥見他專注的神情,微微笑了笑,淚水卻在眼裏打轉。
“怎麽了?”秋哲熙擡手輕輕轉過脂硯的臉。冰涼如雪的指尖。脂硯連忙要躲,躲閃不及,淚水已撲簌簌落下來。而迷蒙中看見秋哲熙的臉,笑意似是微含了幾分狡黠,漂亮的眼睛晶亮晶亮。
“沒事。”脂硯驀地轉過臉,不再看秋哲熙。
“難為你了。”秋哲熙仍是執意把脂硯的臉轉過來,替她把淚柔柔擦去,忽而蹙眉一笑,低聲解釋道:“我并不知道你對我和寧馨的事,誤會這麽深。”
“你在說什麽?”脂硯被秋哲熙的話弄得暈乎乎的。
“其實我一直很忐忑,怕這個誤會會讓你對我絕望,會讓我失去你,但是,濤兒,”秋哲熙言語間已帶上了憐惜,“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見脂硯一臉迷茫,秋哲熙一笑,重新把那張照片放在脂硯眼前。
一點剔透随風舉,任是無情也動人。
那女子,随意的舉手投足,清風明月的微笑,舒逸玲珑的白色長裙,不是青春年齡,面上神情也只是淡淡,略帶沉默恍惚,可,那種渾然天成的高華氣韻,風姿無限,不經意間流露,足以迷惑了所有人。何況,這女子,還有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脂硯真的不知能說什麽。
“我就知道,”秋哲熙對脂硯的反應似是十分滿意,他盯着脂硯微笑道,“所有人見了媽媽都是這副表情。”
“……什麽?!”脂硯騰地從臺階上站了起來,定定看着秋哲熙。
秋哲熙仰頭看她,無辜道:“這是我媽媽,有什麽不對嗎?”
“你——”脂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瞪着秋哲熙說不出話,明明是在說他和寧馨的事,他拿他媽媽的照片讓她看什麽……
秋哲熙也站起身,輕輕把脂硯拉進懷裏,柔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誤會,只是,我收留寧馨,縱容寧馨,憐惜寧馨,不過是她和媽媽長得很像。”
“那你媽媽?”怔了怔,脂硯仰頭注視着秋哲熙,不忍問,但終于還是問了。秋哲熙避開脂硯的目光,只繼續道:
“濤兒,寧馨是難産而死的,但孩子不是我的。不論她在外面過怎樣的生活,做過什麽樣的事,我只是把她當成姐姐來敬畏和對待,不敢半分亵渎。不過,她并不理會我,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一直到最後,她都沒有說出那個孩子的爸爸是誰。”
一番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秋哲熙沉默,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言語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而脂硯的沉默,是為秋哲熙的沉默,亦為秋哲熙的真摯,雖然那個寧馨在蕾蕾口中那麽不堪,他卻始終沒有說她一個字不好,雖然被人這麽誤會,他卻沒有一字的抱怨,他好傻呀。
“你為什麽不解釋呢?”脂硯埋怨,仍是哽咽着的。
“還說呢,其他人不聽我解釋也就罷了,那天晚上電話裏我是連忙要向你解釋的,可你把電話挂了,急得我——”秋哲熙話頓了頓,口鋒轉了轉,才繼續道:“算了,現在說清楚也不晚。”
“我沒有挂你電話——”脂硯着急着正解釋,話說一半,似是才想起什麽,“呀”了聲,一拍腦袋,連忙道:“那天晚上不是我要挂你電話,是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
“……”秋哲熙啞然失語。
脂硯霎時尴尬,窘紅了臉,心虛地問:“你怎麽了?生氣了嗎?”見秋哲熙不答,便撅了嘴,幾許幽怨道:“那你可以再打過來嘛,我肯定會接,我不是故意的。”
“我人自己過來向你解釋不好嗎?”秋哲熙終于回神,低頭望着脂硯輕笑反問。脂硯“啊”了聲,卻是剛剛明白了:“你,你是為了解釋這個才千裏冰封地跑過來的!”
“那麽天大的誤會,事關我終身幸福,不親自面對面向你解釋我一定不能放心。不過這次過來,我……滿載而歸收獲頗豐,非常不虛此行。”秋哲熙一臉鄭重說話間,忽又帶上了幾分洋洋得意,讓脂硯紅透了臉。
回東院兒的路上,見秋哲熙沉默不語,脂硯不由問他在想什麽。秋哲熙做出一臉無奈:“我終于想到應該買什麽禮物給你了。”
“嗯?”脂硯不明白。
“我答應了小三兒給你補上的。”解釋之間,秋哲熙已是笑意顏顏:“就買一部手機,你那手機關鍵時刻讓我很不放心。”
“……”此番,脂硯啞然。
作者有話要說:
☆、家的味道(一)
不過是暮色剛剛降臨的時候,那部手機就到了脂硯手中。成璧和小三兒他們驚驚乍乍地拿了那個精美的禮盒沖到脂硯面前時,脂硯正小心翼翼地幫大媽把餃子下到鍋裏。
晚上吃餃子是大家投票表決的。原本大媽怕秋哲熙吃不慣這些家常的東西,想炒幾個小菜的,沒想到秋哲熙第一個舉手說要吃餃子,說他從來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餃子,說的不論大媽還是二嬸兒臉上都笑開了花。惹得脂硯在一旁驚訝連連,秋哲熙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面玲珑長袖善舞了?游刃在她家人身邊簡直如魚得水。
此時看到小三兒手中的禮盒,脂硯不解何意。
“肯定是哲熙哥哥送給你的禮物!我猜……”小三兒脫口而出,又連忙補充了兩個字,因為那盒子上只寫了收件人,其他啥都沒寫。不過,他是打心底裏很喜歡秋哲熙,他覺得秋哲熙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真摯而優雅。
在他們兄弟幾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脂硯別無選擇地拆開了禮盒。看到裏面安穩躺着一部手機,才想起秋哲熙午後說過要買手機給她的話。原來以為是玩笑,而且怎麽會這麽快……何況她家裏人收了他那麽多那麽貴重的禮物她已經茫然無措地不知該怎麽辦了,因為即便是他,她原本也不願平白無故收他的禮物。
不過那手機,款式和秋哲熙現在用着的一模一樣,只是秋哲熙是幾欲沁墨的藍色,脂硯是好似滴銀的白色。
“哇,好漂亮!”小三兒眼前一亮,拿起來愛不釋手。成璧也在一旁贊不絕口:“他這人很會辦事……”卻是大媽看了那閃閃的手機一眼,問脂硯:“硯兒,這很貴吧!這孩子家裏是幹什麽的?”
脂硯心裏猛地一跳,說句“不清楚”,就從小三兒手中拿過手機,轉身跑出了東裏間,直奔西屋而去。在脂硯的催促下,下午吃過藥後秋哲熙回他暫時的住處睡覺去了,現在還沒起來。
西屋的客廳裏漆黑黑的,一片安靜,脂硯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撩起簾子,進了秋哲熙住的南裏間。窗外的雪光透過玻璃映照進來,白白的清涼,沒有開燈,屋子裏竟幾分亮堂。脂硯能看清小屋裏簡陋的陳設,僅一桌一椅一床。小屋本就是堆放雜物的,因秋哲熙才簡單收拾出來,而又因常年沒住過人,顯得十分灰暗清冷。和秋哲熙華貴簡約的卧室不可相提并論。
秋哲熙睡得很沉,毫不掩飾深重的倦意,把所有的神情都坦露無疑地寫在臉上,疲倦着點點笑意,真實的笑意,滿足而喜悅。像一個終于回到家的孩子。又因為怕冷,把被子拉在脖子上捂得十分嚴實,一張俊臉卻乖乖的完美無瑕地呈現脂硯眼前。
聽着秋哲熙安谧的呼吸,看着那張驚為天人的臉,脂硯的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快,幾乎跳出了她的心房,一陣心慌意亂神思恍惚,脂硯攥緊了手中手機,動了動唇角,不能自控地低頭湊近,又湊近,直至……
溫溫涼涼的。和秋哲熙整個人一樣。脂硯卻像觸了電,整個人從地上彈跳開,一徑兒從床邊退開好幾步,見秋哲熙仍是毫無所覺,睡得安安靜靜,屋子裏一時滿是脂硯緊張急促的呼吸聲,像一個偷吃了糖果的孩子,她連忙轉身走出了屋子。
迎面吹來凜冽的北風卻讓脂硯整個臉灼燙起來,把她整個人都要燒着了,脂硯臉紅心跳地不敢回堂屋,也不敢再去秋哲熙睡覺的西屋,只往院子深處黑暗的地方走了走,覺得沒人看見她了,才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冷的空氣。
天,她,她居然趁着秋哲熙睡覺的時候,偷偷親了他……想着,脂硯只覺無地自容,以後都不知該怎麽見他了……不過,似是一股微甜在唇間彌漫……他,他萬一察覺出來,怎麽辦?
脂硯心中慌亂不堪,毫無察覺她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響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裏彌漫。直到有人尋聲而來,奇怪地問:“有什麽事心神不寧的?”
“啊?我——”應答間恍然回神,才意識到是誰在說話,脂硯驀地垂了頭,看也不敢看秋哲熙一眼,心虛虛的幾乎要瘋掉:“你,你很早就醒了?”
“現在不早了吧?”秋哲熙擡手看表,已近七點,“我起床後到堂屋,大媽餃子早煮好了,說不知你跑哪兒去了——大媽說你去找我了,所以我又出來找你。”
“那,那我們快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脂硯想從秋哲熙身邊溜走,被秋哲熙抓住,疑惑地問:“濤兒,你有什麽事找我?為什麽一個人在這兒走來走去的?”
“沒,沒有,我沒有去找你。”脂硯急急要甩開秋哲熙的手,也想連忙撇開剛剛那件事,不是她幹的,不是……不過,秋哲熙一臉不信的無動于衷,任她怎麽甩都甩不開。
“我不想要你這手機,我幹嘛要收你的東西!”情急之下,脂硯察覺到手中緊握的手機,想起她去找秋哲熙的初衷,脫口而出。而秋哲熙似早有所料,淡淡道:“這是新年禮物,你不得不收。”
“新年早過——”脂硯的話說了一半,被秋哲熙打斷:“怎麽過了,今天才是新年第一天,不早不晚,來的正好。”
原來這就是他八百裏加急把手機訂回來的理由。
“而且,禮尚往來,濤兒你也要送新年禮物給我。”秋哲熙忽然一個轉身,站在了脂硯面前,居高臨下地微笑道。
“……”被他清亮的眸子一望,脂硯的心登時亂了,連忙低頭不敢再看,結結巴巴道:“我沒什麽禮物能送給你,沒你出手大方。”
“錢我不稀罕,也不要。”秋哲熙說話間,微俯了身子向脂硯,聲音柔柔湊在脂硯面前,低低道:“濤兒,你親親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家的味道(二)
“錢我不稀罕,也不要。”秋哲熙說話間,微俯了身子向脂硯,聲音柔柔湊在脂硯面前,低低道:“濤兒,你親親我吧。”
“什麽?!”淡淡清涼的味道襲來,顧不得沉溺,脂硯已吃了一大驚,向後跳開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秋哲熙,他,他什麽意思,他剛剛醒了在裝睡?是不是察覺她剛剛做的事了?!
脂硯這麽大反應,倒把秋哲熙吓了一跳。瞧見夜色裏脂硯紅透了的臉,還有驚慌失措的眸子,秋哲熙幾分好笑地反手把脂硯拉過來,輕道:“瞧把你吓得!禮物送不送是你的自由,我又不能逼你。不過我的禮物送出去卻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你乖乖拿着。這也是為了方便我能及時聯系到你,知道嗎?”
秋哲熙話一出口,脂硯登時明白秋哲熙剛剛是在玩笑,并不真正要她幹什麽,反而她反應太激烈怕是要讓他誤會,不禁愈發不好意思,只深埋了頭連連點頭。
“不過,話又回來,濤兒,我長得就那麽讓你倒胃口嗎?你的反應怎麽這麽……那個要求很讓你為難?”秋哲熙本欲拉脂硯回堂屋吃餃子的,但走了走,忽然又停下腳步,低下頭望着脂硯,臉上有幾分尴尬,和百思不得其解……從小到大,好像還沒有人嫌棄過他的相貌,莫非濤兒她正好不喜歡?那她喜歡怎麽樣的……
脂硯被他看得實在躲不過,只得擡眸看他,但只看了一眼又迫不及待垂了頭,臉上滾燙滾燙,他長得自然不是一般的,呃,一般的好看,不過,她長嘆一聲,被逼無奈之下脫口道:“你長得不倒胃口,可我現在想吃的是餃子!”
“……”秋哲熙愣了愣,半響才回過神,呵呵笑了笑,尴尬道:“大媽做的餃子确實好吃,我也很喜歡。”
“你別誤會——”
“我沒誤會,大媽做的餃子不僅是味道好,更多的是裏面有家的味道,充滿了她真誠的心意和祝福,暖暖的,讓人吃了之後心裏很舒服很高興。”秋哲熙淡淡打斷她,幾分寵溺地望着她,輕笑:“傻丫頭,你不用着急向我解釋,你有你的理由,我不會誤會你的意思。這件事是這樣,以後不論遇到任何事,也是這樣。”
“……”脂硯眼中動容,默默被秋哲熙拉着向屋裏走去。暗蒙蒙的天色裏,冰冷陰沉,忽然從鄰家飄來燒柴的味道,仿佛是暖暖的,脂硯深吸了口,臉上有了幾分雀躍笑意,仰頭向秋哲熙輕道:“燒柴的味道我也喜歡,也是家一樣的,還是很古老很幸福的家。”
“家的味道。原始真摯。”秋哲熙也深深吸了一口,細細聞了許久,面上笑意漸深,伸手點了點脂硯的鼻子,鄭重道:“果然。”
秋哲熙來了後,脂硯便把教小三兒作業的事轉托給了他,因為有他這樣高智商的人在,她真的不好意思“班門弄斧”。以至于,她家裏所有人對秋哲熙的好評再次“如潮疊起”,不僅為他驚人的學識,更為他罕見的溫和耐心。而其中尤以小三兒對他狂熱的崇拜和仰慕為之最。連一向自信滿滿的成璧都悄悄把脂硯拉到角落,偷偷問她從哪裏撿回來的“金龜婿”。
不知不覺,年居然已接近尾聲,大家見了,不經意又多了些許離別意味。大媽他們雖奇怪秋哲熙怎麽不回他家裏去看望親戚朋友,但問過一次,脂硯支支吾吾搖頭不知,也就沒再問,反正秋哲熙他們都很喜歡,反正看這模樣,他“進門”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初八那天,天氣晴好,在院子裏看到西邊巍峨的太山直插碧空之下,仿佛就在不遠處,成璧他們一時興起,伸了伸在屋子裏捂了很久的胳膊和腿兒,要去爬山。美名其曰“舒活舒活筋骨”。
大家一拍即合,徑自開了成君的新車——而成璧和秋哲熙同吃幾乎同睡,幾日來混得熟了,又撺掇秋哲熙把雲亭的車借過來。于是大部隊出行盡興地玩了一整天。
晚上,秋哲熙打電話讓雲亭來取車,成璧趁機留雲亭下來吃飯,想旁敲側擊秋哲熙的身份。雲亭看一眼秋哲熙,見秋哲熙面上笑意不減,就溫文笑道:“那卻之不恭,雲亭只能打擾了。”
大媽把餃子一碗一碗盛出來,脂硯往客廳的大桌子上端,大媽見脂硯冒冒失失的,不由連連囑咐:“小心小心,當心燙了手!”
脂硯也不應,只小心地往外走,碗裏的餃子冒着熱騰騰的氣撲在臉上,濕乎乎暖洋洋的,卻也讓脂硯微看不清腳下的路。
“小心,我來。”
熱氣裏,一只手伸出來驀地把她手中的碗端走。脂硯展顏笑笑,跟着秋哲熙一起往巨大的圓桌邊走,忽而撇了撇嘴:“大媽剛問我總是讓你吃餃子你會不會煩?我也每天都吃啊,大媽怎麽不問我?還問我你喜歡吃什麽,她要給你做呢!”
直到把滾燙的碗在桌子上放好,秋哲熙才把脂硯往他身邊拉了拉,一本正經地問:“濤兒,你最喜歡吃的是什麽?”
“餃子啊。”脂硯老實道。秋哲熙卻是挑了挑眉,立刻反問:“這樣一來大媽每天讓你吃豈不是正合你意,你為什麽要抱怨?”
脂硯瞪着秋哲熙,“你,你……”,半響,終于敗倒,啞言,“不和你說了,我幫大媽端餃子。”
“我和你一起。”秋哲熙陪她一起往裏屋,輕笑道:“你跟大媽說,餃子我十分喜歡,百吃不厭,和她的脂硯兒一樣。”
聽秋哲熙學着其他人叫她“脂硯兒”,雖是打趣,但脂硯還是覺得幾分別扭,正要說話,卻在轉身那一刻,餘光瞥見了什麽……脂硯轉過頭,卻見成璧身邊站着的,西裝革履,含了溫潤謙和的微笑,正不動聲色看着她和秋哲熙的,雲亭。
下意識看向秋哲熙,秋哲熙不以為然道:“二哥看天色晚了,留雲亭在家裏吃飯。”
雲亭。見到這個人,脂硯心裏慌慌的,雖然她知道,秋哲熙的身份必定驚人,但她從來不願去碰觸。而這個人一出現,脂硯總覺得是在強迫她不得不面對現實,仿佛總是在提醒她,秋哲熙和她之間遙遠的現實的距離。
“哦……那餃子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或者,他喜歡吃什麽,讓大媽去做啊。”笑得有些恍惚,脂硯還是竭力做出一副很歡迎的樣子,不過她問得卻是秋哲熙。
“不用了,我很想嘗嘗家常的餃子,而且,聽哲熙說,這裏面還有他親手包的,所以更要嘗嘗。”卻是雲亭上前幾步,走近了秋哲熙和脂硯,溫和笑道。成璧也跟了過來。
聽雲亭直呼秋哲熙的名字,脂硯不由一愣,上次在電話裏,雲亭明明是以“少爺”相稱的,擡頭看秋哲熙,正順着雲亭的話點頭微笑,一臉自然,沒有一絲以為忤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家的味道(三)
倒是成璧在一旁觀察脂硯的神色,又想起上次在巷子口脂硯見到雲亭時滿臉的疑惑和驚詫,覺得這事裏肯定有玄機,他愈發好奇了。不過,剛剛和雲亭談話,雲亭只道他是秋哲熙的朋友,因為生意最近在安縣住了幾日,其他的事滴水不漏。
“我們去讓大媽多盛一碗。”此刻,卻是秋哲熙拉拉脂硯的手,脂硯随他往裏間走,忽又疑惑地看一眼雲亭,“他呢?”
“讓二哥陪着他吧,二哥對他做生意的事好像很感興趣,說不定能有所斬獲。”秋哲熙輕笑。
因沒日沒夜鬧騰的久了,薛名隽畢竟上了年紀,身子有些倦倦的,所以這幾日一直在他自己的小院兒裏休息,晚飯是脂硯送過去的,并沒有出來吃。而薛清薛禛兄弟倆被請去鄰家吃酒席,晚飯時候也不在。而燕婉的媽媽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爬山回來後得了消息,成君便陪燕婉回了娘家,今晚也不回來。
所以,桌邊雖添了一個雲亭,和往日相比,仍是空了許多。
不過,熱鬧不減往日。雲亭本就看着比秋哲熙易于接近,而事實證明秋哲熙也不是那麽難以接近,雲亭又自稱是秋哲熙的朋友,秋哲熙又是他們家的“準女婿”,所以這關系套來套去,加上雲亭和秋哲熙一樣,角色代入感很強,于是吃吃喝喝間已很有一家人的感覺,于是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夥子,也就口沒遮攔的,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等幾人回過神,才發現零零落落只剩下成璧成福還有小三兒,仍興致盎然地圍在一起聽雲亭講一些軒轅古城的趣事,工作上的趣事,其他人不知何時已收拾了碗筷撤退了。
轉眼見桌旁空蕩蕩,雲亭擡手看了看表,已是十點。十點對他而言自然不算什麽,不過在冬天的農村,晚上十點已經是安眠的很好時刻了。見成璧他們臉上也有了倦意,雲亭一笑起身:“你們爬山肯定也累了,我還打擾了這麽久,你們早點休息吧。”
成璧随着起身,成福小三兒也都站起來,确實是累了困了,還冷飕飕的,成福打了個呵欠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小三兒哆嗦了哆嗦,冷得直打顫。
雲亭四面看了一眼,目光在西裏間的門上一頓。成璧知他是在找秋哲熙,于是拍了拍小三兒道:“去把你哲熙哥叫出來。”
“哦,如果已經睡了也就不用吵醒了,我只是道個別。”雲亭朝應聲向西裏間跑去的小三兒微笑道。小三兒的腳步應聲頓住。連成璧都是怔了怔,忙有些尴尬地解釋:“裏面是脂硯的房間,哲熙他不住在那裏,他有他自己的房間。”
此時小三兒才回過神,也連忙道:“是啊,是啊,哲熙哥不睡在這裏的。”
雲亭仿佛一臉恍然,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搞錯了,我還以為哲熙他和脂硯小姐已經……”
雲亭笑了笑,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秋哲熙是怎樣的人他自然知道,他之所以這麽講,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這家人對秋哲熙的接受度是不是和看到的一樣深。當下,只目視着小三兒敲門進了西裏間,也不再多言。
卻是成璧沉吟了一下,忽而正色道:“雲先生,我知道外面的人對于某些事不太看重。但一家有一家的規矩,我們家就很傳統,對這些事看的很重,我們家硯兒也不是那麽随便的人,所以,雖然對于哲熙的突然出現,我們家都很喜歡,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随意。如果沒有明媒正娶,我希望你提醒秋哲熙,尊重硯兒。”
成璧一番話說出來,神色已經嚴肅。
整個晚上成璧都笑呵呵的,雲亭雖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卻也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這樣一番話,眼中閃過一絲刮目,随即斂了笑容,認真道:“我知道剛剛失言,向你道歉。不過,哲熙和我做了這麽久朋友,他的品質,我能向你擔保,而且,哲熙真心喜歡脂硯小姐,一定會尊重她。你,還有你的家人大可放心。”
剛剛就察覺到雲亭對脂硯好像十分尊重,兩次提到了“脂硯小姐”,而看他和秋哲熙倒是談笑自如,正不解是怎麽回事,卻見小三兒輕手輕腳地從西裏間出來,悄悄朝他們擺手。
“怎麽了?”成璧疑惑。
小三兒猶豫了猶豫,走近了才壓低聲音道:“他,他們,哲熙哥和脂硯姐,他們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之城(一)
聽了小三兒的話,成璧先是一驚,雲亭則是一怔,繼而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搖搖頭,異口同聲道:“不可能。”成璧相信的是脂硯,雲亭相信的自然是秋哲熙。
“去看看。”成璧擡腳就往西屋走。雲亭卻遲疑了下,他知道秋哲熙很喜歡脂硯,看得出來脂硯對秋哲熙也不假,兩人兩情相悅,其實他并不覺得發生些什麽是不可以的,不過秋哲熙……對某些事很執着,所以他确定屋裏一定有別的情況,沒必要去看。不過,看成璧一臉躍躍欲試,雲亭心中閃過一絲好奇,便跟着成璧進了西屋。
一室靜谧,滿滿都是沉香的呼吸。而小屋裏一張雙人床上,确實兩個人都睡着了,不過……
成璧和雲亭兩人面面相觑一下,又不約而同地悄聲退了出來,關上門。看他們睡得那麽香,成璧猛然想起他自己也爬了一天的山,很累了其實已經,不由努力把胳膊伸長伸了個懶腰。而成福不知何時已走了,估計也撐不住,回去睡了。
小三兒見他們出來,迎上來悄聲問:“怎麽不叫醒哲熙哥?”
“……”雲亭和成璧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對了,他們在看的是什麽電影,是外國的,我也想看。”小三兒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問。聽小三兒的問,雲亭低低說了四個字:“天使之城。”
“怎麽了?很不好看,很好看?”成璧詫異,雲亭的神色間仿佛帶了一些情緒,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溫和笑容了。
沉吟沉吟,雲亭才道:“好看與否,因人而異。”
“講的是什麽?”小三兒倒是一下頗有興趣,也不那麽困了,“哲熙哥當然是很喜歡,認為很好看了?”
“故事是講……天使的故事,當然和你想到的天使不一樣。”雲亭看見小三兒眼中原來如此的神情,頓了頓,解釋道:“這群上天的使者,他們要做的事是把将死人的靈魂帶離他們的軀體,帶離這個塵世。”
“啊?”真沒想到天使是幹這事兒的,小三兒驚呼出口。
“天使是沒有感情的,所以他把死者的靈魂帶走并不覺得有錯,但人是有感情的,尤其是一個心地善良的醫生。”雲亭說着,略一笑,說不出的感嘆:“而且還是個女醫生。”
“是不是某個天使喜歡上了那個女醫生?”默不作聲聽着的成璧忽然插了句。
雲亭點點頭,又開始講:“那個天使把病人從女醫生手中帶走的時候,那個女醫生似是有所察覺,擡頭向虛空看了一眼,正好看進了那個天使的眼睛裏。于是那個天使動心了,開始悄悄地出現在女醫生的身邊,看她,體會她,陪伴她。”
“那女醫生能看到她身邊的天使嗎?”小三兒也忍不住插了一個問題進來。
“取決于那個天使的心意,他願意讓女醫生看到就能看到,如果不願就看不到。不過,天使最大的遺憾,卻是他游離于世界之外,對這個世界沒有感覺,這個世界對他也沒有感覺,所以他不能真實地陪伴那個女醫生,于是很傷心。”
沉默片刻,雲亭繼續道:“痛苦了很久,一個偶然的機會,天使終于知道了一個變成人的方法。”
“變成人?他好傻呀,多少人想做天使還做不來呢!”小三兒禁不住大聲感嘆,不過,下一刻,他又喃喃:“不過做天使也很可憐,沒有感覺——疼痛他也不知道嗎?”
雲亭搖搖頭,“他沒有血肉,根本不會受傷。沒有感情,也就沒有喜樂悲傷,不過,一切只限于那天使動心之前。”
“那他怎麽變成人?他後來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