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唐槐序印象裏,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林來喝醉,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林來的酒量也太淺了,不過半瓶啤酒,就不省人事了。
他靜靜的坐在床邊,看着他安靜的睡顏,不知怎麽竟覺得這樣的場景莫名的熟悉。
到底是什麽呢?
他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好像穿過虛空的時間隧道,來到了另外一處場景中。
那裏燈光有些昏暗,周圍都是酒架,酒的放置也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到處都充滿着熟悉的味道……
唐槐序睜開眼,想起來了,這是唐家的酒窖。
事實上,唐槐序對酒并沒有多大的喜好。喝得最多的時候就是林來去世後的那陣子。
那陣子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林來在他懷裏滿身是血的樣子。他沒辦法,只好沉迷酒精,以此來麻痹自己。
但清和開始在他房間裏睡覺以後他就沒怎麽喝酒了,于是酒窖裏的酒都成了擺設。
酒窖裏似乎有聲音傳過來,唐槐序一怔,正要上前去看,只見從酒窖裏匆匆忙忙跑出來一個人,他連忙叫住他:“那邊發生了什麽?”
來人腳步一頓,見到他以後有些慌亂:“先生,大少爺和小少爺在酒窖裏喝醉了!徐少爺剛剛已經過去了,正讓我來找您呢!”
唐槐序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吩咐道:“我馬上過去,你去打電話請于醫生過來一趟。”
來人匆匆忙忙的應了,然後飛快的走遠了。
唐槐序快速走到酒窖,下了樓梯,就看到酒窖正中央的桌子上趴着兩個人,徐少凡也在那裏,看到他以後低聲到:“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們兩個在這裏,我一個人抱不動,就讓人來叫您了。”
唐槐序點點頭:“嗯,你先去讓廚房準備點醒酒湯,我來抱他們兩個回去。”
徐少凡連忙點頭應了,随即到廚房去讓人準備醒酒湯了。
其實唐知琰和林清和兩個人喝的都不多,只是因為年紀太小,所以不勝酒力。
唐知琰要大一些,雖然醉得迷迷糊糊的,搖醒以後還知道自己喝醒酒湯,喝完繼續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清和的酒量大概真的遺傳到了林來,加上又是第一次喝,更是醉得人事不省。
唐槐序坐在床邊,看着渾身發燙,臉蛋兒通紅的小兒子,有點着急,“怎麽叫不醒?”
醉酒的人就算意識再昏沉,多叫幾聲還是能聽到回音的。現在小兒子不僅沒有回答,身上更是跟發燒似的滾燙。
于醫生知道他是關心則亂,斟酌着安慰道:“小少爺第一次喝酒,酒量又淺,多睡一會兒也是無妨的。再者小孩子體溫調節系統還未發育完善,體溫調節功能較差,易受環境影響發生變化,先生不必太過着急。”
但唐槐序哪裏能不着急,這不僅僅是林來唯一的血脈,更是他心尖尖上的寶貝。可以說他第一次做父親的所有欣喜與忐忑,奇妙與感動,都是從這個小兒子身上體會到的。
唐知琰因為唐夫人的關系,五歲以前基本上都和他相處得不多,他對此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感受。當年唐夫人設計他生下唐知琰,他雖然嘴裏不說,但心裏始終是有個疙瘩的。他理解母親的執念,畢竟唐家的确需要一個子嗣來繼承家業。但母親的做法卻讓他不敢茍同。
唐知琰的出生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情,他也沒有平常人初次做父親那般既欣喜若狂又忐忑不安的感覺。
而小兒子就不一樣了,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還小,因為受了驚吓,一到晚上睡覺就要做噩夢,被吓哭。小孩子太小了,害怕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會一味的哭。怎麽哄都不管用,帶他的阿姨沒辦法,只得抱着他來找唐槐序。唐槐序把他接過來抱在懷裏,說來也奇怪,他馬上就不哭了,安安心心趴在他懷裏睡着了。
那一刻唐槐序的心情很微妙,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大概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被需要吧,就算是唐槐序也不例外。
但這樣解釋未免太過牽強,他是唐槐序,這世上需要他的人太多了。唐家上下需要他,唐氏企業員工需要他,更有甚者,政府、生意夥伴都需要他。難道他就沒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嗎。
只是這兩種需要太過截然不同,後者多多少少都帶着一種功利性,而小兒子在他懷裏安心的睡着,他那麽小,那麽軟,什麽都還不懂,只能憑着直覺去尋找讓自己覺得安心的地方。他身上帶着淡淡的奶香,屬于小孩子純淨的氣息撲了唐槐序一身。
在那一刻,唐槐序才理解到何為父親。
真是奇妙啊,他想。
唐槐序抱着小兒子的雙手有些僵硬,小孩子身體真的太軟了,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他。
阿姨在一旁欣慰的笑,然後指導他怎麽抱小孩子:“先生您放松一點,不用這麽小心的,只要注意着托着他的頭就行了,他怎麽舒服您就順着他來就好。”
唐槐序聽阿姨的話放松了一些,身體不那麽僵硬了,順着小兒子的角度把他輕輕的摟在懷裏。
小清和連動都沒動一下,就繼續陷入了黑甜的夢境。
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沒怎麽閉眼,一整晚都在思考着這個問題。林來走後帶來的傷痛好像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而開始漸漸愈合。
小孩子睡好了精神就好,不哭也不鬧,讓他吃飯就吃飯,讓他喝水就喝水,乖得不得了。
唐槐序以前哪裏接觸過小孩子這種生物,只覺得奇妙可不言。而兩三歲的小孩子恰恰是最可愛聽話的時候,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萌噠噠的一個小團子,能夠理解大人說的話,對什麽都充滿好奇心。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清和一到晚上睡覺時間就自發的抱着小枕頭爬上唐槐序的床上睡覺。他一個人睡不着,噠噠噠的邁着小短腿兒去書房找爸爸。唐槐序只好把作息時間調整得和小兒子一致,這對于工作狂來說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除此之外,家裏有孩子,他也不能在家抽煙了,擔心對孩子不好,竟這樣慢慢的把煙給戒了。
現在小兒子緊閉着眼睛就這麽睡着,醒酒湯喂不進去,唐槐序皺着眉頭看于醫生:“沒有其他辦法了?”
于醫生冷汗涔涔,莫名其妙就想起影視劇裏的那些太醫,唐槐序就如同那些震怒的皇上,給他一件衣服他就能馬上入戲,臺詞都想好了:“如果治不好,朕要你們全家陪葬!”
于醫生被自己這個奇葩的腦洞弄得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建議道:“喝了醒酒湯估計要好得快一些,只是小少爺現在喝不進去,除非有人喂。”
唐槐序:“怎麽喂?”
剛剛已經喂了一次了,小孩子睡着了根本不會張嘴。
于醫生道:“小少爺睡得太沉了,只能嘴對嘴喂。”
喂了醒酒湯,小清和還是睡了三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唐槐序正坐在床邊,被吓了一跳。
他和唐知琰本來就是瞞着唐槐序去酒窖喝酒的,現在乍然看到唐槐序在床邊,心裏一驚,連頭疼都顧不得了:“爸爸……”
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小孩,心裏想什麽唐槐序一清二楚,但這幾天他擔心得不得了,幾乎是日夜守着,看他醒過來了,高興還來不及,哪裏舍得責罵他。
唐槐序熬了幾天夜,胡子都沒想起來刮,整個人看起來極其萎靡疲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小清和知道自己闖禍讓爸爸擔心了,心裏很是愧疚:“對不起爸爸,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看他低垂着頭可憐兮兮的道歉,唐槐序忍不住一笑,摸摸他的頭:“那倒不至于,只是不能一個人跑去喝,你酒量不好,萬一遇到爸爸不在家怎麽辦?”
清和,清和,這個名字在腦中千回百轉,無數次想要脫口而出,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這種無力感真是讓人絕望。
好在朦朦胧胧中一直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一聲聲的叫爸爸,清越溫柔,如同四月清晨露珠滴落在竹葉上的清響。
低垂着的天幕好像被扯開了一道口子,一束溫熱的光照了下來——
“清和……”
唐槐序用盡了全身力氣,與纏繞着他的那股力量對抗,身上像是被壓上了上千斤的巨石,睜開眼睛就已渾身大汗。
林清和正坐在房間裏的書桌前翻看畫冊,恍惚間好似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的名字。
他心裏一悸,身體僵直,甚至不敢回過頭去看。
這些日子他無數次聽到唐槐序在叫他,每一次都欣喜若狂,但卻在醒來之後悵然若失,不過是做夢而已。
他甚至已經有些絕望了。
“清和……”
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低沉醇厚,就像以前無數次一樣。
他不敢置信的站起來,快速走到床邊,在看進唐槐序眼睛裏的時候變成了喜出望外。他張了張嘴,想要叫他一聲,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來。腦子裏所有關于唐槐序的回憶紛至沓來,讓他失去了用語言來表達的能力。
過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着的,哽咽着的:“爸、爸爸……”
唐槐序疲憊到了極點,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露出了溫柔的笑意:“清和,過來。到爸爸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