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個人急急忙忙的往回趕,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這個消息不啻于平地一聲驚雷,把方才所有的旖旎暧昧都炸得煙消雲散。
一到家,感覺整個家的氣氛都變了。原本的愁雲慘淡萬裏凝已然不見了,家裏的下人連走路都輕快不少。
進了院子,唐知琰凝視着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不是徐少凡,不知道該以何種語言來形容心裏的複雜情緒。只覺得悲喜交加,恍若夢境。
說來也怪,在這個偌大的唐家,他大概是對唐家最沒歸屬感的一個,即使他是唐槐序的親生兒子。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出生并不是唐槐序的願望,相反的是,唐槐序并不希望他出生。他的出生,帶着無比明确的目的性和功利性。他隐隐約約知道父親心裏有一個人,但祖母很不喜歡,就設計讓父親和母親生下了他。他們甚至并沒有什麽親密的接觸,就讓他來到了這個人世。沒有感情的父母,甚至不能稱之為家的家,一切都顯得冷冰冰的。母親的一腔深情也在日益消磨,最終她選擇了海闊天空,開始了自己新的人生。而他,也跟着祖母在唐家老宅一起生活。
即使祖母再愛他,對他的期望再高,他也不過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父親和母親,終究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五歲那年祖母因病去世,唐槐序不得不把他接到唐家親自照顧。他還記得那一天,祖母的喪禮已經辦完了,家裏的白帆還未撤下。一直照顧他的阿姨笑着跟他說爸爸就要來接他了,邊笑還邊抹眼淚。他不知道阿姨到底在哭什麽,他心裏又是傷心又是高興,雖然奶奶走了,但他馬上就要有爸爸了。
喪禮的時候爸爸也在,但忙過那幾天就又走了。他知道爸爸是出去工作了,以前奶奶跟他說過很多次,爸爸很忙,所以沒辦法照顧他,讓他要聽話,要懂事,要努力學習,以後才好繼承唐家。他把這些全都放在心裏,暗自下定決心,等爸爸來了,他一定會乖乖的。
唐槐序來了,在他的印象裏,唐槐序一直都是這樣雅致溫潤的,就像冬日裏溫煦的太陽,照得人身上都暖融融的。
他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唐槐序幾次,現在猛然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唐槐序,欣喜的朝他跑過去,卻在跑到他跟前的時候猛然站住,因為他想起奶奶說的,要聽話,要穩重。他雖然心內高興,但還是抑制住了欣喜若狂的語氣,端端正正的叫了一聲爸爸。
唐槐序蹲下-身來,把他抱在懷裏,摸着他的頭,低聲道:“乖,爸爸在這。”
他呆愣住了,這還是唐槐序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抱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底洶湧而出鋪開蓋地的委屈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這麽委屈,以前不是都這麽過來了嗎,為什麽今天會這麽想哭?大概是因為奶奶剛剛過世,而爸爸突然這麽慈愛吧。
他再也忍不住,往日的禮貌穩重全然不見了,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心智在一瞬間回籠。他忍不住伸出雙手,摟住唐槐序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阿姨站在不遠處,也在笑着抹眼淚,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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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已經不記得那天是怎麽回到唐家的了,他只記得唐槐序溫柔的安慰和溫暖的懷抱。他抱着他哭得喘不過氣,唐槐序一邊柔聲安慰他,一邊把他抱起來,一直到唐家都沒有放開。
在那一刻,他才知道,爸爸其實還是愛他的。
他不是唐槐序,無法探知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但這已經比以前好了,他已經很開心了。
後來他想,大概爸爸知道他是他兒子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畢竟血濃于水。
只是不久以後,清和就來了。那會兒他還小,瘦瘦弱弱的,整天都病怏怏的,膽子也小,晚上老是哭,爸爸沒辦法,就每天晚上都帶着他睡。
他原本以為過了那段時間就好了,誰知道爸爸竟一直都這麽寵着他,由着他的性子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要星星就絕不給月亮。
他心裏憤憤不平,明明他才是唐槐序的親生兒子,為什麽卻眼睜睜的看着別人來跟他搶爸爸?
大概這個搶字都是不正确的,畢竟清和從來沒有要和他搶的意思,更不要說搶贏以後的得意姿态。他什麽都不需要做,就已然得到了唐槐序全心的寵愛。
這讓唐知琰的憤憤不平顯得如此的可笑,感覺這一切不過是他一個人的臆想。
到了後來,甚至連家裏的下人都在議論紛紛,懷疑林清和是不是唐槐序的私生子。但他卻偶然間在家裏知情的老管家那裏知道,林清和不過是唐槐序故人的兒子,只是他的親生父母因為交通事故雙雙去世了,去世前受故人所托,唐槐序才把林清和帶回來了。
他心裏的憤憤不平少了一點,多了一點同情,想着大概是因為可憐他吧,所以爸爸才會格外寵愛他。其實與清和比起來他還是挺幸福的,雖然爸爸媽媽沒有感情,也沒在一起,但至少他們都還在。
但他那時終究太小了,雖然懂事,但畢竟有限。看到唐槐序日複一日的寵愛,那點懂事也就不那麽夠用了。
……再到後來,徐少凡就來了。
平心而論,唐槐序對他還是不錯的,但相較于林清和,那就還是有區別的了。徐少凡年齡比他們大,因為在孤兒院待過的緣故,所以格外的成熟。對唐槐序的也是格外的尊重,他好像從小性格就四平八穩的,來唐家不久就獲得唐家上上下下的喜愛。若不是他還姓徐,估計好多人都要忘了他只是唐槐序的養子。
林清和就更不用說了,不管他姓什麽,他都是唐槐序最疼愛的小兒子。
反觀他,一個親生兒子,卻對自己家沒什麽歸屬感,也是造化弄人。
徐少凡見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說話,有些奇怪:“知琰,怎麽了?”
唐知琰猛然回過神,淡淡道:“沒什麽,我們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唐槐序的房間走去,剛剛走到大門口,就見清和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他們兩個,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大哥二哥回來啦,爸爸正在裏面!”
那張小臉兒好像比他們出差之前更瘦了一點,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澈,笑起來竟然帶了點天真稚氣。
徐少凡朝他溫和一笑,“辛苦清和了。”
唐知琰默默的在心裏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兩人進屋的時候唐槐序正努力的想要下床來,林清和忙不疊的扔下手中的毛巾,着急道:“爸爸!先別動,于醫生說你先要将養幾天。”
徐少凡也跟着上前去勸:“爸爸還是聽醫生的吧,也不急在這一時。”
唐槐序瘦了不少,面孔有些清癯,但眉宇還是一如既往的舒朗,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并無多大變化。聞言忍不住笑嘆:“好好好,聽你們的。”
躺了幾個月,身體機能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恢複,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躺着将養了。唐槐序有些無奈,“剛剛聽清和說你們去上海出差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徐少凡笑道:“其實那邊都已經差不多了,原本就打算這兩天回來的,機票都買好了。清和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們高興壞了,知琰馬上改簽了機票,就趕回來了。”
唐知琰:“……”有事兒沒事兒扯他做什麽?
唐槐序笑着看了唐知琰一眼,道:“這幾個月,辛苦你們了。”
唐知琰有些別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有徐少凡在,他也就随着點頭就完了。
唐槐序聽着徐少凡簡單的說完這幾個月公司的各種狀況,忍不住欣慰一笑:“看來你們都可以獨當一面了,我以後也就放心了。”
唐知琰無比懵逼,這是幾個意思?
徐少凡也有些震驚:“爸爸這是什麽意思?”
唐槐序笑道:“你們也這麽大了,我也是時候退了,看來我出事也未必全然都是壞處。”
唐知琰:“……”
唐槐序道:“暫時先不說這個了,你們坐了這麽久的飛機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
唐知琰心內五味雜陳卻沒辦法說什麽,只好回了房間,洗了澡躺在床上發呆。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看唐槐序的意思,他是想要把公司交給他們兩個了?可是他還在這麽年輕啊,是要做什麽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門被敲響了。
打開門一看,不是徐少凡又是誰?
徐少凡一手拎着一瓶酒,一手拿着兩個高腳杯,笑得如沐春風:“喝一杯?”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的性格大概就是這樣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