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幽怨

宮宴已散了許久, 啓明在宮外停着的馬車旁等了許久都不見寧洛出來,正當他心中焦躁難安之時,寧洛的身影漸漸清楚, 啓明趕緊迎上去,卻還不忘了往他身後看一眼, 并無葉大人的影子,心中明了葉大人恐怕又被陛下留下了。

啓明見寧洛眼中黯淡無光, 也只得在心頭嘆氣, 過了一會兒勸道:“主子, 咱們回去吧。”

寧洛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木然地向前走,啓明趕緊追過去,哀求道:“主子,還是上馬車吧。”

寧洛性子固執,最不喜別人幹預他的決定,一把将啓明推開,他獨自走在黑夜裏, 啓明和車夫以及跟随而來的護衛只敢在他身後不遠處跟着。

皇宮離郡王府的距離雖稱不上遙遠,但這樣一路走着卻費了将近兩個時辰,快到郡王府門前時,忽然刮起冷風, 而後豆大的雨點滴落下來,不斷砸在寧洛的身上。

啓明扯了外衫要給他遮擋,他卻堅持不受, 仰起頭立在這越下越大的雨中,癡癡笑了起來,他笑他自己懦弱無能,笑他自己太過自負,到最後,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年少時何等驕傲,母親是昭陽長公主,父親溫厚,長姐疼愛,他生來便含着金湯匙,二十年中何曾受過一絲委屈,而和葉傾的那場婚事,或許是他這二十年最大的幸事,也是他不幸的開始。

寧洛在雨中待了太久,直到最後啓明跪下來求他,他才肯回去,可卻回了葉傾的房裏,他淋了雨,又不肯好好喝姜湯,一下子竟病倒了。

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入曉時才停,光亮透過帷幔,葉傾自沉睡中醒來,男人緊實的肩臂牢牢摟在她的腰上,兩人面容相對,只要輕輕一動便可以觸及到他的鼻尖,他的眉宇舒展着,似乎在做什麽美夢,葉傾不由得伸出手去,只消落在他的脖頸上,用力一擰便可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可葉傾的手又收了回來,并非是因與他命脈相連,而是這樣的死,終究讓她意難平。

她輕輕将慕容珩挂在她腰間的手臂拉下,披上外衫走了出去,推開殿中的木窗,清風從外透了進來,也讓她一瞬清醒了。

慕容珩不知是什麽時候醒的,從她身後靠過來,赤着腳站在她身後,葉傾身材纖瘦,他只須輕輕一摟便能将她罩在懷裏,而他也正這麽做了。

葉傾眼簾低垂掩去心事,慕容珩見她今日這般和順,心情甚好,低頭便可瞧見她耳後紅痕,輕聲笑了起來,葉傾不知他又存了什麽心思,轉過身來,淡聲道:“你笑什麽?”

慕容珩胳膊往前一撐,葉傾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可身後便是窗棂,慕容珩就着這個姿勢,低聲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以前讀起這前人詩句時,還會嗤之以鼻,只覺得定是那君王貪慕女色,不思朝政。”他含笑的眼眸在她身上流轉,“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難能有人過得了美人關。”

葉傾仰頭看着他,“我可不是你的妃嫔。”

慕容珩俯身過來,“那做我的皇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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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心頭冷笑,“你讓我做了寧洛的妻子,如今又要我做你的皇後,那寧洛呢,陛下難道也要把他接進來?二美兼收,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慕容珩臉色一青,竟然孩子氣的說了句,“你想得美。”

而後葉傾身子忽然騰空,慕容珩将她攔腰抱起,又往床榻而去,葉傾氣悶道:“你又發什麽瘋?”

“既然都已經擔上昏君之名,不如名副其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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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又是幾日未歸,寧洛在府中養病,可慕容珩竟然連他府中的事都要管,派了人來另為葉傾辟了一處院子。

寧洛風寒初愈,滿眼憔悴,可心中的憤恨屈辱無法抑制,他提了劍出去,啓明根本不敢攔,又怕他真的殺了慕容珩的人惹來禍事,連忙去後院尋雲燦。

雲燦攔住了寧洛,苦口婆心勸道:“若是這個時候你過去,豈不是中了他的計,或許皇帝就在等着你沖動,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寧洛雙眸通紅,看了他許久,最後洩了氣,将那劍扔在地上,啓明慌忙撿起來,藏在身後。

寧洛以為,他或許永遠也等不到葉傾回來了,可幾日之後她真的回來了,可卻去了慕容珩為她安排好的院子,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寧洛的心痛與委屈一瞬間湧起,他沖不管不顧地到葉傾的院子裏,将府中下人都趕了出去,寧洛将門合上,葉傾聽見動靜回過身來,瞧見他現在消瘦的模樣還是有些愕然,“你是病了嗎?”

寧洛額前發絲散亂,低聲反問道:“你還會關心嗎?”

葉傾沒有回答他,對那日的事,也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我以為,你依附着慕容珩是假的,我以為,那一日我能等到你。可我在你房中等了你一夜,你都沒有回來。”

葉傾眸色中有一絲愧疚,又很快隐去,寧洛根本不曾留意到。

葉傾當然知道那一日寧洛在,她內力深厚,不至于連殿中多了一人都察覺不出。可,她卻只能順勢而為,故意留了下來。

寧洛知曉現在自己這般幽怨其實只會讓人恥笑,他來也不是為了要同葉傾争辯,他是想好好同她說話,可一擡眼,卻瞧見她耳後一片殷紅痕跡,他牙齒打顫,那晚的記憶又湧上心頭,寧洛忽然上前,握住葉傾的肩膀,眸中血絲格外明顯,“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才是夫妻,是不是忘了,當初是慕容珩賜的婚,他若是真心為你好,又怎麽會強人所難。”

“寧洛……”

可寧洛一連幾日不眠不休,精神早已崩潰,言語之中也颠三倒四起來,“我才是你的男人,而他又有什麽好,還有慕容玖,一個兩個,可你偏偏喜歡和他們糾纏在一起。”

寧洛似癡似狂,向她訴說着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委屈與不滿,而後竟扯了自己衣裳,“我們是夫妻是不是,我們沒有和離,既然他們都可以,為什麽我不行?”

葉傾瞧着他越來越瘋癫,喝止他,“寧洛!”

他将腰封解下,衣衫大開,俨然一副求歡之态,眸中似乞求似嫉妒,“還是說,你覺得我不如他們?”

寧洛将葉傾抱住,死死不放,葉傾不想傷他,卻也不能容他繼續瘋下去,使出一兩層內力将他身體推開,而寧洛大病初愈的身軀卻并無太多氣力,他後退幾步,身體一歪竟不小心撞在一旁的桌子上,額角立刻滲出血來。

葉傾趕緊走上前扶起他,關切道:“你沒事吧?”

寧洛卻拒絕了她的攙扶,“我又會有什麽事。”他将自己的衣裳慢慢拉上,像是在撿拾落了滿地的尊嚴。

寧洛額上的傷口流出一道血痕,可他卻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就這麽走了出去,葉傾往前走了幾步,又頓住,有些事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能回頭。

啓明本在院外守着,瞧見他額上的傷勢,和萬念俱灰的眼神,驚怔出聲,“主子,您怎麽了?”

寧洛又推開了他,啓明快要哭出聲來,他回頭看向院內,葉傾連門都沒出,心裏想道:難道是和葉大人又動了手,之前那次便是葉大人打了他一巴掌,主子病的這麽重,葉大人怎麽下得了手。

他連忙派人去郡主府請了寧瓊過來,這樣的事非同小可,若他們瞞着,哪日寧瓊郡主發問起來,只怕阖府上下都承受不起,更何況,他在心底心疼寧洛,實在不忍心見他這般受苦。

寧瓊匆匆忙忙趕來,前去送信的人沒把話說清楚,只道郡王受了傷,可她見到寧洛這時的情狀時直接愣在當場,而後卻是無邊憤怒,“是誰動的手?”

寧洛回了房中,連傷口都不讓人處理,如今瞧見寧瓊過來,曉得定是啓明去報信,開口斥他,寧瓊卻是更氣,“若不是他們前去通知我,你還要瞞我到幾時!”

啓明站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郡主,主子他不讓郎中來看,可額上這傷若是不及時處置,回頭留了疤痕……”

寧洛又要瞪他,寧瓊卻是替他做主,“去請郎中過來!”

寧洛不願意同寧瓊争吵,只能順着她,郎中進門之後,為寧洛處理了額上傷口,仔細包好,寧瓊将人都揮退出去,等到房中只有她們兩個人時,這才開口。

寧瓊問他,“是葉傾打的?”

寧洛皺起眉來,“不是。她只是推開了我,是我自己身體無力,碰到了桌子上。”說完之後,又怕寧瓊不信,添了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寧瓊知道他不會撒謊,臉色稍緩,“那你如今這副樣子,也要說和她無關嗎?方才啓明已經跟我說了,說你還淋在雨中,病了三日。”

寧瓊聽到啓明說這些,心中雖氣惱府中下人照顧不周,可又知道寧洛的脾氣,明白他們定然也是對他沒辦法。

寧洛卻不肯說出原因,寧瓊氣的在房中打轉,“你不說就以為我沒辦法知道嗎,好,你現在大可以瞞着,下雨那夜不是宮宴那天晚上嗎,那麽多的下人,總有一個知道的!”說着便要出去,寧洛連忙起身将她叫住。

寧洛只将慕容珩誘他去昭陽殿的事簡化說了幾句,但寧瓊畢竟比他長幾歲,怎麽能聽不出他話語中隐藏的含義,“你是說他,他讓你去聽……”寧瓊氣的渾身發抖,剩下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寧洛本就覺得屈辱,此刻扭過頭去,不肯承認,寧瓊氣道:“他竟這般羞辱你,依我看,這婚事不要也罷,不管會付出什麽代價,我都不能看着你受這種委屈。”

寧洛聞言連忙攔住她,“你要做什麽!這婚事……這婚事我并不想結束,就算你是我姐姐,也不能替我做主!”

寧瓊氣惱地不知說什麽才好,“你!”

寧瓊摔門而去,寧洛以為她被自己氣走了,重又坐了下來,可沒過多久,便聽啓明慌忙過來道:“主子,主子,您快去看看,郡主她去了葉大人院子裏……”

寧洛臉色一變,慌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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