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狹路相逢(下)
直到慕容珩的禦辇遠去, 啓明才敢起身,方才聽着寧洛和慕容珩的對話,他吓得差點離魂而去, 現下顧不得尊卑,顫聲道:“主子那番話不怕得罪了陛下嗎?”
寧洛昂着頭, 眸中滿是義憤,“若是因為懼怕, 便要茍且偷生, 受盡屈辱, 還不如死了的好!”
啓明站在他身邊連連嘆氣,“小的并非責怪主子,只是擔心主子和郡主會遭受報複。之前晉陽公主的事不就是……”
寧洛卻是毫不在意,“他又幾時優待過我們!”
啓明也無話可說,倏爾又聽寧洛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必讓葉傾知道。”
“可……”可皇帝還讓葉傾今日入宮去。
寧洛斜他一眼,“你怕什麽,出了什麽事, 自有我擔着!”
長德一路觀察着慕容珩的神色,生怕他在路上便發作,心中也忍不住想道:這寧洛郡王好生膽大妄為,竟連陛下也敢嗆聲。
一路上慕容珩臉色陰沉, 眸中壓抑着怒色,直到回了宮他的情緒才慢慢收斂了去。
長德見他眸中陰雲轉霁,這才敢說上幾句, “寧洛郡王今日确實太過無狀了,但陛下切莫挂懷,以免傷了龍體。”
慕容珩撩起衣擺坐在幾案前,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只曉得讨些嘴上便宜。”
長德道:“方才奴才又讓人去打探了一番,寧洛郡王之所以敢如此僭越,興許是因為和葉大人又生了不快,聽人說,寧洛郡王瞧見葉大人回來,便央着她陪他去見寧瓊郡主,不知怎麽,又牽扯到……”長德擡起眼來看了慕容珩,瞧見他正聽着,又繼續道:“牽扯到您留葉大人在宮中過夜之事,同她争吵起來,很是不留情面,寧瓊郡主正兩廂勸說着,誰知寧洛郡王竟拂袖而去,然後便遇到了您,或許是又觸動了他的心結,這才有此忤逆之言。”
慕容珩沉着臉道:“還是朕對他們太過寬宥了,或者說,榮惠她們兩人的教訓還不夠讓他們姐弟二人長個記性。”
長德心頭一驚,難道陛下又要對寧瓊郡主她們動手了?
不過慕容珩倒并非要立刻動手,對他而言,越是讨厭的人,他越要慢慢折磨,讓那人活着恐懼之下,比立刻殺之更有趣。
慕容珩話音一轉,道:“玉華宮修的怎麽樣了?”
Advertisement
長德微愣片刻,玉華宮是慕容珩三個月前下令着手修建的行宮,雖不知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但仍舊老老實實答道:“回陛下,或許還有半個多月便可以竣工了。”
慕容珩眼眸微轉,道:“傳朕旨意,命慕容玖前去監察行宮修建。”
長德不太明白他的心思,但又不敢多問,而後又聽他道:“過兩日是不是又到了舉行宮宴之時?”
燕國皇室為穩定親緣往來,宮中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例行宮宴,長德稱是,慕容珩卻只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長德退了出去。
慕容珩眼神落在前方,腦海中卻一直回響着寧洛的挑釁之言,他眸光漸冷,“你的妻?笑話。”
夜色漸深,慕容玖府中寂靜一片,林安一邊為他收整着行李,一邊埋怨道:“陛下所作所為,太讓人心寒了,殿下自從來了燕京城,為陛下做了多少事,可現在倒好,只因為葉大人,他便讓您去監察行宮建造,這種事換成哪個大臣不行,非要您去,可不是明擺着讓您離開燕京城嗎?”
慕容玖正坐在燈下,手中握着一本書卷,聽他這般沒忌諱的言語,輕斥道:“慎言!”
林安撇撇嘴,“殿下放心,這些話我自然不會沒分寸的往外說,只是為殿下不平而已。”
慕容玖的目光重又移回書卷上,輕聲道:“你不必為我不平,我做的那些事并非是為了皇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主持科舉之事和重審葉将軍之案,抑或是出使周國,總是于燕國有益我才做。更何況,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林安嘆道:“殿下自然是大義之人,我只盼着陛下也能仁慈一些,又怕陛下開始針對于您。”
慕容玖放下手中書卷,喃喃道:“帝位,權力,我都不會與他相争,只除了她。”
——————————
對寧洛而言,最厭惡的便是這宮宴,明明這皇族之中早已沒有什麽親情可言,卻都還要裝得和樂無比。
自從晉陽公主一事後,宗室中人言行舉止更為小心翼翼,迎合着慕容珩的喜好,生怕哪一日,晉陽公主的禍事便降到自己頭上。
葉傾對這些并不在意,她只低着頭飲酒,連慕容珩向她頻頻投來目光都不曾察覺,或者是她并不想察覺,但寧洛卻無法忽視,那天他諷刺慕容珩的話皆是肺腑之言。
寧洛執了筷子往葉傾盤中夾菜,宛若賢夫一般,臉上帶着笑,問她,“今日一起回去好不好?”
葉傾自從那日之後便不曾和慕容珩來往,眼下也不想留在宮中,便應了他,寧洛眉眼帶笑,只是這眸中的歡喜落到慕容珩的眼裏卻刺眼無比。
從他的角度只看得到他兩人往來酬和,葉傾不知說了什麽,寧洛便喜不自勝。
慕容珩捏着酒樽的指節太過用力,手背上青筋顯露,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将杯中酒飲盡。
宮宴一散,慕容珩先行離席,而後其餘人才敢動作,寧洛正同葉傾說着話,長德走了過來,言語中并不像往日那般還知道遮掩,當着寧洛的面道:“葉大人,陛下有事找您過去!”
寧洛臉色驟變,葉傾眉心一蹙,到底還是直起身來,正要過去,他突然按住葉傾的胳膊,阻道:“不要去!”
長德臉色一沉,“郡王可知,違逆陛下口谕也是抗旨!”
葉傾冷冷地瞧着慕容珩離開的方向,他讓長德這般毫無顧忌地宣她,便是算着這些,葉傾将寧洛的手拉下來,“你先回去吧。”
寧洛卻怎麽都不肯,堅持道:“我等你!”
葉傾知道他性子拗,也不再多言,越過他們二人,往後殿而去。
長德臉上又帶着笑,“郡王,恕長德多嘴,您還是回府去吧,今夜,葉大人怕是不會回去了,您也等不到她。”
寧洛怒氣頓起,“你算什麽東西,敢這麽跟我說話!”
長德有慕容珩這個靠山,并不畏懼寧洛,将他囑咐的話順勢說出,“不過,既然郡王不想走,陛下還說了,只要郡王敢來,他定讓郡王今夜帶走葉大人,一切全看郡王如何決定了。”
寧洛不是不明白他這話乃是激将法,可關心則亂,寧洛還是不受控制地進了慕容珩的毂中。
寧洛被長德帶着一路走到昭陽殿,卻從偏殿進去,長德低聲道:“陛下說了,若您随意出聲,這局便是您輸了。”
寧洛鼻間冷哼一聲,連話都不想同他多說,寧洛站在屏風之後,眸中可以看得到寝殿之景,可那裏卻只有葉傾一人,他握緊拳頭,想立刻帶她離開,卻又想到長德的話,便忍住了。
忽地慕容珩從另一側走出,身上已是換了宮宴上的那身玄服,只着了一件素白寝衣,他走過去從身後将葉傾圈在懷裏,寧洛的手指緊緊掐在屏風的木紋上,葉傾欲從他懷中掙脫,慕容珩聲音軟和,“都幾日了,還要同我置氣。”
葉傾停了動作,冷聲道:“我怎麽敢陛下置氣。”
慕容珩低下頭靠在她頸間,“程錦虞不是你想除去的人嗎,我現在已經替你做了,這樣不好嗎?”
葉傾聞言冷笑一聲,倏爾轉過身來,面對着他,“究竟是替我除去,還是替你自己,慕容珩,你心知肚明。”
若是換了旁人這樣直呼其名,慕容珩怕是早就惱怒了,可葉傾卻是他縱着的人,慕容珩輕聲道:“重要的是結果不是嗎?”
葉傾早就知道他一向如此狡詐,不願同他抗辯,慕容珩見她态度松動,低下頭來欲吻她,葉傾卻撇過頭去不讓他得逞。
葉傾涼聲道:“你要對付的人還有多少,晉陽公主,寧瓊,然後呢,是不是便要輪到慕容玖,最後便是我呢!”
慕容珩哄着她道:“我從未向你隐藏過我的野心,只不過,你放心,阿玖的性命我是不會随意去動的,而你,我說了,這天下,我願與你共享,你是唯一一個。”
趁着葉傾失神,他低頭銜吻住她的唇瓣,這吻柔情缱绻,卻又不容反抗,慕容珩早就知道怎麽挑起她的欲念,低頭吻在她耳後,他的胳膊如鐵臂一般,葉傾只能被動承受着,兩人跌跌撞撞往床榻而去。
帷幔搖晃,衣衫自帳內一件件丢出,落在地下,而裏面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傳到寧洛的耳朵裏。
寧洛一步步往後退,他也不知道為何他會落荒而逃,他本可以沖進去,告訴那人,葉傾是他的女人,可他卻沒有,因為他怕,他知道慕容珩和葉傾之間的關系,可他卻從未見過他們相處之景,他們方才的親熱于他而言,不在乎霹靂一般,他又有什麽資格沖進去,他可以在慕容珩面前強勢宣告葉傾是他的妻,可在葉傾面前呢,他們之間其實什麽都沒有,他寧洛其實一無所有,連名分都是假的。
長德見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來,依着慕容珩的囑咐,輕聲說了句,“陛下說,她是誰的妻其實并不重要。”
寧洛的眼神有如冰刃一般看了過來,“寧洛,多謝陛下賜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我替大家說,慕容珩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