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拔蠱
葉傾撲倒他身前, 連忙點住他胸前兩處大穴,霍司扶住她,“不必了……”鮮血從他口中流出, 他忍不住嗆了兩聲,“你怎麽又回來了?”
葉傾眸中血紅, “你這是要做什麽?是誰要你的性命,慕容珩嗎?”
霍司卻搖了搖頭, “不, 是我自己……”
一邊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一邊是他喜歡的人,直到現在,他也并不想背叛慕容珩,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霍司不想讓葉傾因為自己而與慕容珩起了隔閡,他不能說。
可葉傾又怎會信,“是不是他知道了你為了我放走王之泓的事!”
霍司不想讓她歉疚,搖着頭,“跟你無關……”
可他說完便快支撐不住, 葉傾将他的身體抱在懷裏,淚珠在眼眶打轉,對府中湊過來的下人喊道:“去請郎中來,快去!”
霍司卻喘息着道:“來不及了……你知道我擅于用劍, 已經損了心脈。”
“為什麽……為什麽要自盡,是他逼你,一定是他逼你, 他究竟還要害多少人才肯罷休!”
霍司擡起手來,葉傾連忙握住,聽他艱難道:“我是孤兒,從記事開始,便不知道父母是誰,如今……我死了,更不知要葬到哪裏,我可不可以請求你,将我葬在葉家的墳茔之中……”
他心中那些隐秘的思慕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在他心裏是天邊皎月,地上霜雪,纖塵不染之人,不應該去承擔他死去的沉重。
可他這番話中的深意,葉傾又怎會聽不出,她從來不曾想過霍司會喜歡她,葉傾淚如雨下,卻又搖着頭,緊緊抱着他,“不,你不會死!”
霍司貪慕地看着她的臉,可眼前卻漸漸模糊,他突然想起初見那日,她一身傷痕,而自己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時光何其匆匆,但他已經無悔。
郎中來時,只看到大堂之中,女子身上的白衣已經被染紅,而她懷中之人顯然已經沒了氣息。
霍司下葬那日,天色陰沉,雨霧蒙蒙,葉傾扶着墓碑,神色怆然,長發已被雨霧打濕,一把油紙傘遮了過來,慕容玖站在她身後,未曾言語一聲,只默默地陪着她。
而後她忽然暈倒,慕容玖連忙扶住她的身體,她額上滾燙,慕容玖将傘扔在一旁,攔腰抱起她的身體,她卻揪住他的衣衫,蒼白的臉頰上透着不正常的紅暈,“送我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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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珩機關算盡,卻沒有想到葉傾會撞見霍司自盡一幕。慕容珩從慕容玖的懷中将人接了過去,未曾盤問他們為何會在一起,只立刻吩咐:“傳太醫!”
葉傾病了幾日,慕容珩一直未去上朝,坐在榻邊守着她,霍司他确實容不下了,可他并不想讓霍司成為他和葉傾之間的禍根。
慕容珩以為葉傾醒來時,定會冷臉相待,或是同他大鬧一場,可她卻異常平靜,嘴唇幹的起了皮,人也消瘦許多,睜開眼看見慕容珩,卻只輕聲道:“我餓了。”
慕容珩忙将她扶起,命人送了些清粥和點心過來,一勺一勺喂給她,她也沒有反抗,霍司的死在她那裏就像是沒有發生一般。
霍司死于自盡,朝中沒有人敢妄議此事,慕容珩也并不覺得奇怪,只是葉傾的平靜,卻讓慕容珩更為擔憂了。
之前只是因為那個琴師的事,她都同他鬧了很久,如今霍司死了,她卻不吵不鬧,他越發不安,平日裏同她說話也小心翼翼,倒是葉傾,除了将霍司葬進葉家墳茔之外,再沒什麽出格之舉。
皇城司副統領之職交由了尹襄,其餘一切都沒有變化。吏部尚書收受賄賂一事被侍郎彈劾,查證之後屬實,慕容珩大怒,葉傾帶着皇城司前去抄府,剛要對身旁人說些什麽,卻喊出霍司的名字,尹襄尴尬地笑笑,葉傾才意識到,是啊,霍司已經不在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冬日,葉傾站在昭陽殿中,看着窗外飛雪如絮,寒氣從外面透了進來,殿中自有暖爐,因而她穿的也極其單薄,慕容珩走進來時,便見她神色漠然地立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外袍,葉傾側頭看他,慕容珩輕聲道:“這麽冷的天還開着窗子,受了風寒怎麽辦?”
葉傾淡淡道:“只是房中太悶了,想透透氣。”
她終于變成了慕容珩希望看到的模樣,和順,溫柔,可他卻不覺得歡喜,他總覺得眼前的葉傾臉上像戴上了一層面具,不抗拒他的靠近,卻也讓他觸摸不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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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慕容珩倏地回過頭去,“你是說你有辦法将蠱拔除?”
宋九跪地道:“是,只不過……強行拔蠱必會受許多苦楚,非常人所能忍。”
慕容珩眉宇之間憂色滿布,問道:“可有緩解之法?”
宋九道:“那蠱依血脈而養,若是為了減緩痛楚而用藥,只怕蠱拔除不盡,反生後患。”
慕容珩深吸一口氣,“可這事絕不能讓葉傾知道。”
宋九眼眸微轉,“小人倒是有辦法,可令葉大人昏睡數個時辰,但拔蠱時仍會疼痛難忍。”
早前他用那蠱只為了牽制葉傾,可現在他卻不忍,只道:“就這麽辦吧。”
葉傾近些時日經常在噩夢中驚醒,每次醒來都會生出一身冷汗,也會将身旁睡着的慕容珩驚醒,慕容珩将她摟在懷裏,她的心跳的極快,慕容珩問道:“夢到什麽了?”
無邊無盡的血色,她陷在其中,怎麽也走不出,可她卻搖了搖頭,“沒什麽。”
慕容珩擡起袖子給她擦幹了額上的薄汗,“不管發生什麽,都有我在。”
若這話是旁人說的,葉傾或許還會存了感激之情,可不管慕容珩的話有多真心實意,她都覺得冷透骨髓,她這一生稱得上慘痛的遭遇,哪一個不是拜他所賜。
可葉傾卻已經學會隐藏自己的情緒,面上未曾顯露分毫,只輕輕靠進他懷裏,慕容珩不住撫觸着她的背,似乎這樣就能安撫到彼此。
次日晚間就寝時,長德端了一碗藥進來,葉傾疑惑的看向慕容珩,慕容珩輕聲道:“你不是時常被噩夢所擾,我讓太醫熬了些安神的藥,興許能有些作用。”
葉傾雖然不信慕容珩,卻也知道如今他不會害自己,不疑有他,将藥喝了下去,果然如他所說,躺在榻上不久,她便有了困意,而後沉沉睡去。
慕容珩将帷幔掀起,将她身體扶了起來,而後宋九走了進來,跪在腳榻上,道:“小人需要用銀針刺穴之法将那蠱引出。”而後在葉傾身上施針,促進血脈彙集。
而拔蠱确如宋九所說極其難捱,葉傾靠在慕容珩懷裏,雖未醒來,但額上汗珠不斷滴落,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顯露,慕容珩卻只能抱着她,不斷給她擦汗,旁的什麽都替代不了。
宋九也十分緊張,生怕出了差錯,引得慕容珩震怒,他取出一根金質铍針,又有些為難的對慕容珩道:“煩請陛下……将葉大人的衣衫拉下,小人要對其背上的膈俞穴施針。”
慕容珩神色陰郁,如今箭在弦上,也無法回頭,他只能将葉傾的身子撈在懷裏,将她寝衣褪到肩胛之下,那針一刺入,葉傾便忍不住動彈起來,這痛楚比方才更甚。而葉傾身體內那只蠱蟲躁動,引得慕容珩胸口一陣陣鈍痛,慕容珩卻只能竭力按住她,葉傾張口咬在他的前臂上,血色從衣袖中透了出來,慕容珩生生忍着,輕聲安撫道:“就快好了……”
那蠱蟲終于被引出,葉傾身上脫了力,終于松了口,身上衣衫已經濕透,慕容珩也松了一口氣,将葉傾平放在榻上。
宋九将那蠱蟲安置好,忙對慕容珩道:“陛下胳膊上的傷還需包紮。”
慕容珩坐在榻上,看着葉傾臉上毫無血色,擔憂不已,讓他先給葉傾診脈,而後喚了長德進來,長德見他胳膊上傷的實在不輕,血也順着流到胳膊上,更甚至粘在衣袖上,長德為他處置傷口之時,都覺得觸目驚心,可慕容珩卻只看着榻內的人。
長德為他敷了藥,又仔細包紮好胳膊上的傷,慕容珩見宋九面色變了又變,忍不住威脅道:“若是你這法子無用,或是損傷她的身體,朕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宋九忙道:“陛下容禀,小人遲疑并非是因為蠱毒之事,而是方才為葉大人診脈之時,察覺她的脈象亂的很,似乎一直在服用一些藥。”
慕容珩眉心緊蹙,“什麽藥?”
宋九不敢隐瞞,只道:“依小人觀察,應是避子的藥物。”
慕容珩卻是立刻否認了,“不可能,平素徐太醫為朕請平安脈時也為葉傾診脈,并不曾說起此事!”
宋九卻道:“徐太醫學的醫術大多為正統,不像小人,喜歡鑽研一些奇巧,因而小人猜測,葉大人用的藥,徐太醫不曾知道這些也是有的。”
慕容珩變了臉色,突然想到什麽,又問:“那她是否也并非不孕之體?”
宋九猶豫着點了點頭,慕容珩的手忽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