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吳肖将熱水開到最大,嘩嘩的水聲蓋住了外面隐隐約約講電話的聲音,讓他稍微能喘過一口氣來。

他知道,莫勻帶他來這裏并不是真的想做,或者好奇,莫勻只是想要更加徹底的羞辱他,狠狠踐踏他。

這是對他反抗的警告懲罰。

只要忍住了,老老實實呆在那裏任其戲弄,大概很快就會結束,以後也不會再有。

畢竟,莫勻說過,他,令他惡心。

懲罰也是要心情愉悅才算不是嗎?這樣的,反而是對兩個人的懲罰。他好像并不虧。

吳肖抹去鏡子上的霧氣,看着鏡子裏陌生的令人畏懼的臉,低低的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掉下淚來。

“真髒啊······”

莫勻說的對,這麽髒怎麽可能洗得幹淨。他往後退了幾步,退到花灑底下,任熱水從頭頂澆下,慢慢坐到了地上。腳上的紗布已經被水泡松了,傷口沙沙的作痛。他一圈一圈近乎粗魯的将紗布撕下,黏着泛白外翻的皮肉,再被熱水沖刷到麻木無覺。

莫勻擡腕看了看時間,吳肖已經進去一個小時了。

客房服務送餐離開後,他終于不耐煩的站了起來,然而不等他走過去敲門,浴室的門就開了。

吳肖穿着酒店的浴袍,滿頭滿臉的水走出來,因為洗的時間太長,原本蒼白的臉有了些微血色。

吳肖長得很漂亮,和他媽媽一樣,有一張能夠迷惑人的臉,總是看起來特別的清純無辜。而就是這張臉,讓莫勻感到無比厭惡。

莫勻轉開視線,朝吳肖腳上看了一眼,走回去從沙發上拎起一只簡易藥箱,放到茶幾上,“自己處理一下傷口,弄好了過來吃飯。”

吳肖的視線從藥箱,轉到那一桌食物上,很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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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為了節省彼此的時間,還是直接開始吧。”

莫勻猛地頓住腳,維持着單手拉椅子的姿勢慢慢直起身來。

“很好。”他将椅子重新拉開,坐下去,慢條斯理的拿起醒酒器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掀起眼皮朝吳肖冷冷看去,“還站在那裏幹什麽,需要我親自去抱你過來嗎。”

吳肖當然不認為莫勻是在邀請他坐下共享燭光晚餐,他走到餐桌前停下。

“莫總是個講誠信的人,過了今晚,希望莫總不會忘了答應我的,不要再将任何人牽扯進來。”

“你現在還不是跟我談條件的時候。”莫勻輕搖酒杯,沒有溫度的玻璃杯面映出他更加冰冷的眼眸,宛如蟄伏的毒.蛇。

不想看,一眼都不想看。

可是他記得不知在哪兒看到過的一句話,越是恨,越要去直面,而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脫了。”

他看着表情瞬間僵硬的吳肖,忽覺快意。他也不催促,就這樣單手抱臂,慢慢喝着杯中的酒等着吳肖接下來的動作。

吳肖并非沒在人前脫過,上一次甚至是在更多,連名字都叫不出的陌生人眼前,像作秀一樣展示着不堪的自己。他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易的忽略掉面前這個男人,不止是脫,更多的也可以做的出來,至少打開浴室門那一刻,他是這樣想的。

然而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将他努力建設起來的心理準備擊潰,想逃,想逃得遠遠的。

這樣茍延殘喘的生命,幾時才能走到盡頭?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渾身都在抖,試了幾次都沒能順利的扯掉浴袍的腰帶。

莫勻放下酒杯,起身走近。

“你是在怕我,還是因為是我所以做不了?”他按住吳肖的手,聲音裏有着掩不住的憤怒和厭惡。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手在努力壓制的顫抖,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明明是剛剛洗過熱水澡的人,頭發上還冒着未幹的熱氣。

他知道,在吳肖眼裏,他才是最肮髒不齒的存在。那種時不時就會流露出的鄙夷厭棄的目光,讓他發狂,恨着吳肖的純粹的同時,也恨自己的不堪和卑微。

他一度想要摧毀這個人,看他堕落,看他身陷絕望,撕碎他那張高貴聖潔的面孔。

可是那樣純粹倔強的人,現在真的堕入泥濘,變得一身髒污,他卻并沒有覺得痛快,或者說,現在的吳肖,讓他感覺更加的可悲,可恨。

恨不得一把掐死。

多麽可笑!這樣自甘下賤的對随便一個男人搖尾乞憐的人,卻依然用着鄙夷不屑的目光狠狠的戳着他,不是怕他,而是打心底覺得他才是最髒的,所以連靠近都無法容忍。

他只不過把當年那句話還給了吳肖,吳肖卻用了更殘忍的方式一次又一次的來提醒他,髒的人到底是誰。

那就一起堕落吧,誰也不比誰幹淨!

“吻我。”

“怎麽?又不是第一次,裝矜持生疏給誰看?”

“跟別人做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像塊木頭一樣冷冰冰的杵着嗎?臭着張死人臉,連接吻都不會主動,能拿到錢嗎?還是你那位金主趣味獨特,就喜歡J屍?”

“他能給你多少?我出十倍的錢。”

“去床上。”

“做給我看。”

吳肖一言不發,還期待什麽呢?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不用勉強自己跟莫勻做,只是自己做,之前在鏡頭前面當着那麽多陌生人都能做了,現在只是換成了一個莫勻而已,他又有什麽可矯情羞澀的。

閉上眼睛就看不到了。

閉上眼睛,世界就安靜了。

那些肮髒的,醜陋的,卑微的,撕心裂肺的,無法挽回的從手中逝去,落不到自己眼中。

“夠了!”

“看着你這張臉就倒胃口!”

套房的門砰一聲關上。吳肖慢慢停住了手,睜開酸澀的眼睛,将手擡起,燈光穿過指縫,依然令他不适的眯了眯。指腹上沾染的黏膩的液體,真是倒胃口。

莫勻就這樣走了,吳肖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遵守承諾,因為太惡心要反悔的話,他也無可奈何不是嗎?

可是他還能做什麽?

他統統不知道。

因為他争不過時間,争不過金錢,争不過,自己。

最近他連覺都無法睡安穩,閉上眼,思緒就會像潮湧一般要擠炸他的腦袋,令人窒息的想吐。而這些年他在莫勻面前努力維持的尊嚴和某些堅執,終于在走進這間房後,徹底的,丁點不剩的被碾成了渣子,宛如窒息過後留下的一灘不忍目睹的嘔吐物。

吳肖想到了莫勻避之不及的反應,卻沒想到莫勻在親眼看到他那樣不堪的一面後還會以這種方式來回敬他。

秘書帶了一位私人醫生進來,像傳旨的公公一樣面無表情的向他宣讀莫總的命令,親眼看着醫生替他處理好腳和額頭的傷口後,将一份合同放到了茶幾上。

“莫總有事先走了,讓我将這份合同交給吳先生過目。”

吳肖翻開合同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是過目嗎?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簽?”

秘書道:“吳先生沒有不簽的理由不是嗎?只要按照合同上的內容來做,莫總會單方面解除您的所有債務,并歸還您的房子。而且,您的朋友也會省去很多麻煩。而吳先生您,甚至不需要再去酒吧辛苦工作,遭受他人的騷擾,合約期間依然可以回到您本來的房子居住。”

“你說的對,我沒有不簽的理由。”

解除所有債務,家也還屬于自己,還不用再辛苦外出工作,像一只被項圈栓住的寵物狗,只需要等在家裏,在主人光降的時候,乖巧的湊上去搖搖尾巴舔.舔.腳,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兒嗎?

“幫我謝謝莫總。”吳肖拿起筆,在合同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擡起頭,“房費已經交過了對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在這兒睡了之後再走?”

“當然可以。”秘書點了下頭,俯身拿起桌上的合同準備出門。

吳肖又喊住了他,“客房服務也可以叫嗎?”

秘書道:“您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告訴我,我就在外面。”

吳肖笑了笑,指指餐桌上完全沒動過的飯菜,“我突然有些餓了,可是我不想吃剩菜,能現在幫我叫一桌新的嗎?會不會太麻煩?”

自進門後,秘書第一次擡頭認真看了吳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道:“不會麻煩,這裏本來就是莫總的酒店,所有消費都會自動記到莫總的私人賬上,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叫人将飯菜送過來。”

“謝謝了。”吳肖轉身走回套房卧室。

秘書帶着合同出了門,在門口吩咐了客房服務,轉腳敲開了隔壁的房門。

莫勻站在落地窗前,指間夾了一支未點的煙,聽到開門聲,沒有回頭。

“吳先生簽了。”魏文松将合同放到客廳的茶幾上。

莫勻并沒有覺得驚訝,吳肖會簽字在他意料之中,否則他也不會讓人拿着這份合同只單單為了去羞辱他一頓,而不是親眼看着。但是,也正因為吳肖簽了,他才更加憤恨惱怒。

因為他知道,吳肖簽字的理由不是因為債務,甚至不是房子,而是趙曉龍!

這個在吳肖高中時出現,卻能夠一直陪在吳肖身邊許多年,可以為了吳肖放棄馬上要結婚的女友,來主動找他,大義凜然的要替吳肖還債的人,似乎是為了襯托他的肮髒卑鄙的存在,讓他膈應。

他點燃了手中的煙,慢慢吸了一口,回過身來。

“他說什麽了?”

魏文松如實道:“吳先生讓我轉告莫總,說謝謝您。”

“沒了?”

“還問了是不是已經交了房費,可不可以睡一晚再走,另外,叫了餐。”

莫勻嗤笑了一聲。“他這是怕我不夠惡心嗎。”

魏文松有些猶豫的擡頭看了莫勻一眼,莫勻在沙發上坐下,不耐煩道:“有話就說。”

“是。”魏文松飛快的垂下眼,道:“我覺得吳先生他······看起來不是很好。”

“你是想說什麽廢話。”莫勻奇怪的掃過來,“你覺得我應該去關心他好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魏文松搖頭笑道:“您也知道,我大學的時候選修過心理學,可能是我有點敏感了,所以才會有這種錯覺。”

莫勻忽然停住了送往嘴邊的煙。

魏文松發現莫勻剛剛吸進去的那口煙許久沒有吐出來,他道:“不過,吳先生的臉色是真的不太好,應該是很長時間沒能休息好的緣故,精神看起來也有些勉強。”

莫勻緩緩吐出一縷極淡的煙霧,轉回頭去,将煙在玻璃煙灰缸裏碾死。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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