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勻,你別這樣,媽害怕······你別吓我,小勻······”

“我說我愛他!媽,我愛他!”

“別說了······別說了,小勻,媽求你了······”

“為什麽?媽求我做什麽?媽就這麽恨他讨厭他嗎?為什麽?他小的時候媽不是也很喜歡他嗎?吳肖也很喜歡媽,他那麽喜歡你,像個傻子一樣,都不知道你這麽讨厭他恨他,多傻啊······可是他有什麽錯?”

“他只是想吃媽親手包的餃子,我都給不了他······我什麽都給不了他······”

“我真的要瘋了!我好害怕,我要失去吳肖了,我害怕的要瘋了······我該怎麽辦?媽,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吳肖怎麽辦?我都還來不及好好的愛他,補償他······醫生說就算手術,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該有多疼啊,他該多麽難受啊?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怎麽辦······我不想失去他······”

“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全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該死的是我,為什麽,為什麽要奪走我的吳肖?!為什麽啊!”

“我恨啊······”

“我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是我沒有資格······哪怕只剩一天能繼續卑鄙肮髒的活着,我也想跟他在一起······”

“他會好起來的······醫生也有誤診的時候,吳肖他現在很好,很好······是的,他不會死的,只要手術就能活下來,他不會離開我的······”

“媽,你告訴我,吳肖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為什麽非得是吳肖?!小勻,他是個男人啊!”楊岚大聲的尖叫,抓住莫勻的胳膊瘋狂的搖撼着。“你們都是男人,怎麽可以說什麽在一起呢?!你們都瘋了嗎?!我不懂!我真的不明白······小勻,想想你爸,想想媽媽,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好嗎?你想看着我去死嗎!”

莫勻仰起頭,額頭狠狠的跳了起來,像要炸開一樣,胸口仿佛堵了一團泡滿水的棉花,耳邊尖銳的哭喊聲讓人無法呼吸。

這一刻他恨不能毀掉一切,什麽也不管不顧的全部毀掉。

可是全部毀掉的話,能不能換回他的吳肖?能不能還他健康的吳肖?

姚娜娜推門沖了進來。“這是幹嘛呀,好好的怎麽又吵起來了······”她抱住楊岚,溫聲安撫着,可楊岚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只死死的瞪着淚眼抓着莫勻不放,哭的歇斯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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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娜娜焦急道:“有什麽事慢慢來,阿姨現在情緒不穩定,你不該刺激她的。”

莫勻慢慢站起來,“對不起,媽······對不起······”

楊岚神經質的伸着手,想要再次抓住他,莫勻笑了笑,眼淚順着下巴滴下來,“吳肖說想吃豆腦,他還等着我給他帶豆腦回去呢······媽,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傷害自己了,求你了······”

“小勻!莫勻!”

“求你了······”莫勻頭也不回的關上門。

求你了!求求你!

“小勻你回來······小勻啊!”

“阿姨,阿姨您冷靜一下······”姚娜娜束手無策的抱住瘋狂尖叫的楊岚,心下無聲嘆息。

她沒辦法去攔下莫勻,她同情楊岚,也同情莫勻,這一對母子比誰都更愛對方,卻也因為這樣的愛不可避免的傷害着對方。可是要說誰對誰錯,她想,錯的大概是愛本身。

或許,今晚她本不該把莫勻叫回來的。

楊岚漸漸的低了下去,靠進她懷裏,只剩了喁喁的哭泣聲。

“怎麽辦呢,我的小勻怎麽辦呢······娜娜,我該怎麽辦啊······小勻這次真的不會回來了······”

姚娜娜輕輕拍着楊岚的背,沒有說話。

楊岚目光逐漸渙散,像是望向某處,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進眼底,良久,忽然低聲道,“我都看見了······”

“我太害怕了······那天在小勻的房間裏,我都看見了,小勻他對吳肖······我吓壞了······”

“明明都是男孩子,怎麽可以呢?小勻是要長大娶妻生子的,怎麽可以對一個男孩子······我真的不能接受,怎麽可以呢?我好害怕······”

“我真的沒想過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只是想吓吓小勻讓他離開吳肖,離得遠遠的,我沒想過家棟會出事······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家棟······”楊岚死死的抓着姚娜娜的手,眼神空洞的駭人,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歇斯底裏的哭了起來,“我也想過真的去死,去陪家棟,可是我怕家棟根本不會原諒我······我真的承受不住,我害怕極了······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啊······”

“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家棟,我太害怕了······”

“現在就連小勻都要離開我了,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家棟啊······我該怎麽辦······”

姚娜娜心髒巨顫,被握住的手冰涼。她艱難的動了動唇,最終還是緊緊的閉上了。

她曾經想,楊岚的心理問題到底在哪兒,為什麽每次治療都強烈的抗拒,每次都像洞察醫生目的的高智商患者能夠做出熟練精準的僞裝和應對,讓人無從下手。

原來······

楊岚自始至終都沒有瘋,只是魔症了,被自己的恐懼魇住了。

而這個噩夢,最後卻生生的催生了莫勻的悲慘現實。

愛,與現實,一并支離破碎。

莫勻感覺自己要瘋了。

吳肖不見了,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吳肖,打了那麽多電話,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他吳肖去了哪裏。

那天從家裏出來,他開車去了長樓裏巷,鋪子已經打烊了,早點也沒有開張。可他等不到早上,他怕吳肖等着他,更怕把吳肖一個人扔在冷冰冰的醫院裏。

他敲開了鋪子的門,在鋪子裏坐等了兩個小時,終于買到了頭份豆腦。

可是回到醫院的時候,病房裏空蕩蕩的,再也找不到吳肖的身影。

之前被拆開的禮物也全部原樣挂回了樹上,包括那枚一直沒有開啓過的戒指。

一切都好像吳肖從來沒有住進這間病房裏一樣。

吳肖就這樣不見了。

監控裏,吳肖是一個人離開的病房,沒有留下一句話,也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冰天雪地的天氣裏,只有身上那套單薄的病號服。

已經兩天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所有可能的人,他都找了一遍,甚至跑去了李铮的家裏,可是沒有,到處都沒有!

吳肖!

吳肖!

你到底去了哪裏······

趙曉龍停下車,把行李從後備箱拎了出來,車是借的林秀的,行李也不過一個手提包,裏面是幾件衣服。

幾年前姥姥去世後,這座老房子就一直空置着,因為偶爾老媽會回來打掃清理,房子很幹淨,昨天他把院子裏的雜草清除了一下,又去交了暖氣費通開了暖氣,太陽好的時候坐在窗邊看看書還是很舒服的。

趙曉龍進了門,把手提包放到客廳的圓桌上,沖晾臺上喊了一聲,“進屋坐着吧,晾臺沒暖氣,冷。”

“好。”吳肖應了一聲,把煙熄了,這才拉開晾臺的玻璃門回了屋裏。

還沒走近趙曉龍就聞到了吳肖身上的煙味兒,皺眉道:“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傷口都還沒好利索,不好好在屋呆着,還跑外頭吹冷風。”

“這不是太悶了嗎。”吳肖笑笑,走過去拉開手提包翻了翻,衣服上都還帶着吊牌,“怎麽還去買了衣服?”

“我要回你家拿,你又不讓,怕莫勻知道,不多買件你穿什麽啊。”

“你的我也能穿。”

“得了吧,當棉被裹着啊。你看看你現在瘦的,受了傷之後好像又瘦了很多,都脫形了。”趙曉龍拉起他的上衣朝肚子上的傷口看了看,傷口已經基本長合,猩紅的疤看着還是挺駭人,他頓時又有了火,不快道:“你說你逞什麽能,莫勻是什麽人,還用得着你替他擋刀!這也就是你命大,要再捅深一點······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總之你能想明白離那個莫勻遠遠的就好,以後別再見他了,先在這兒安心住着把身體養好,以後再做以後的打算。”

吳肖慢慢垂下手,沒出聲。

趙曉龍翻了翻冰箱,發現昨天買來的菜基本上還在那裏。

“你怎麽吃的飯?冰箱裏的菜怎麽都沒動?”

吳肖道:“我懶得做飯,就叫了外賣。”他走過去,從趙曉龍手裏接過洗菜的籃子,問他,“你想吃什麽嗎,我現在給你做。”

“你去客廳歇着吧,我來做。”

“······嗯。”吳肖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了住,“曉龍,莫哥······他找你了嗎?”

“找了。”

吳肖猛地僵住,慢慢回過頭。他并沒有告訴趙曉龍自己得病的事情,也不想趙曉龍知道。可是他出來的時候沒有手機,連錢都沒有,能夠想到的也只有趙曉龍。他承認自己太過自私,可是能怎麽辦?他不想離開了莫勻,卻被發現悲慘的死在外面,以最難看的模樣。

趙曉龍關上冰箱,看着他道:“放心,我沒告訴他你在這裏,他就跟瘋狗似的,跑來問我把你藏到哪裏去了,我忍着沒揍他一頓就算好的了,跟他說沒見過你,然後就幹脆沒再搭理他。”

“他······沒說別的?”

“能說啥啊,把你害成這樣還有臉找我要人!我看他精神也不太正常,我裝着很氣憤的樣子反過來質問他是不是又欺負你把你氣跑了,我估計我演技太好,加上他不曉得在哪兒受了什麽刺激,沒等我演完就失魂落魄的走了。”

吳肖猛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莫勻沒有說什麽。然而,心情忽然又有些難受,他飛快的轉過頭,丢下一句“我去院子裏透透氣。”快步開門走了出去。

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胸腔裏也一陣一陣的抽搐,吳肖撐着牆沖到屋角,跌到地上吐了起來。

這兩天都沒吃什麽東西,根本吐不出什麽來。

他用手扒着凍僵的土将血跡一點一點蓋住,靠住冰冷的牆壁,死死捂住嘴,沒有一點聲音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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