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往

楚圖第一次進入黎明航線是在24歲時。當時他碩士将要畢業,跟在老師身後上了那一艘從洛杉矶到亞瑟港的游輪。

他已經記不清那條航線上發生過什麽了,只記得老師死在了第二夜。但是他甚至都無法想起老師的姓名和樣貌,在航線的力量下,這些東西都在被逐漸抹除。

老師也許死在了他的面前,如此深刻的印象才使他知道,冥冥之中存在着這麽一個人,更多的,卻吝啬地不許他一分一毫。

據那些來接風的朋友說,游輪抵港的時候,他是整艘船上最正常、最平靜的人。他卻覺得,自己是在一片混沌的瘋癫中再次踏上了土地。

之後的他,成為了岸客,一種依仗着通關者安全身份保護權貴航行的人。黎明航線的傳說讓這些惜命的人惶惶不可終日,于是,只要航線會經過太平洋的公海,他們的船上總養着這麽一群為了以防萬一而存在的“閑人”。

最初,他感覺自己是在尋找着什麽,這種東西像極了他的老師,在他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地存在,卻完全不知形狀和所蹤。這種東西卻又不像他的老師,不存在于過去,反而推着他向前,在他生活的每分每秒掐住他的喉嚨。

這種感覺焦灼着他,以至于接下來的一年半裏,這位本該踏入電影圈的天之驕子幾乎成為了一名水手,無縫地從一條船到另一條船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沒有人不知道這位比主顧氣質更像老板的岸客是多麽可怕。

然而,這種感應越來越淡,直到某一天,他再次踏上了土地,對着每天晚上都仰望的天空熱淚盈眶。他終于還是沒有找到那樣東西,也終于感應不到了。

這也許是解脫。

然而,狹小閉塞的制作室裏,這種感覺在五年後卷土重來,一如他第一次順利抵港時那麽強烈,讓他幾近窒息。

五年後的楚圖,不再是那個電影學院的學生,也不再是港口舔血喝酒的岸客,因此,即使他的眼睛裏瞬間布滿了血絲,還是堅定地立在了那裏,四位數襯衣下的胸膛壓抑着起伏。

那具蠟像漆黑的眼眸在一片黑暗中泛出了一點光亮。

一瞬間,楚圖似乎在一片蒼茫中找到了他的目标,但很快,他發現這種感覺消失了,代替它的,是另一雙眼睛。

“是誰在那邊?”他從緊繃的喉嚨裏扯出一句低啞的話。

一個老人的聲音從對面傳了過來:“楚先生,這裏是制作室,肯定沒有需要調查的蠟像啊。”

楚圖一個激靈,整個人松弛了下來,又回到了平日裏雙手插袋、不緊不慢的樣子:“經理,不好意思,我走錯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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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事沒事。”剛才消失的那個老頭從商喚年蠟像後面走了出來,“但是這具蠟像快要完成了,還請楚先生快點出去,不然會發生什麽,我也不清楚。”

這蠟像館合着只有你一個人,連蠟像都要你做?

楚圖心裏吐槽了一下,臉上還是笑着:“好的,我這就出去。”

他環視,想要找門,卻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翻進來的那塊白板的地方變成了夯實的土牆,而四周的牆壁都挂着半成品蠟像,哪裏看得到門?

那個老頭還在忙活着商喚年的蠟像,好像沒有注意到楚圖。

但是這種情況下,楚圖他敢直接上手把周圍的蠟像搬下來嗎?

他敢。

當岸客的時候,仗着不死金身,楚圖什麽都敢幹,這不代表着沒有不死金身他不敢。

于是,一米八的大高個直接上手一手一個,直接摟住了兩具廢品,一個用力,将他們摔到了地上。

老頭驚訝地一擡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到楚圖動作娴熟地像是将玉米粒從棒上推下來一樣,兩具兩具兩具……一面牆空了,沒有門。

最關鍵的是,從頭到尾,楚圖動作幹脆利落,表情優雅自若,半個不安的眼神都沒有向他這裏抛過來。

老頭:“……”

“楚圖先生,你這是在幹什麽!”NPC非常入戲,“你這是破壞,你将收到菲茲蠟像館的投訴!”

“抱歉,”楚圖這才稍帶歉意地轉頭,動作卻一刻不停,“但是我現在是自己的老板。”他的上半身一直保持着挺拔,語氣一直保持着紳士。

“你這樣會讓蠟像的制作加快的!”那個老頭尖叫了起來,活脫脫像是一只被受驚的鴨子。

地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廢品随着這句話瘋狂地顫動了起來。

楚圖慵懶半眯的眼睛卻沒因此睜開半分,手上停下動作,雙手上舉:“好,好,我停下。”

老頭有些懷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後者雖然舉着雙手,但是理直氣壯得像是美國個人主義英雄片裏的主角。

“我停下了,你繼續。”楚圖努了努嘴,示意了老頭一下。

老頭::“……”他有不好的預感。然而,楚圖的确已經停下了,于是他也只能回去捯饬蠟像。

地上的蠟像也随之停止了動作。制作室裏重新回歸安靜。

楚圖繞着老頭轉了一圈,從頭到腳、目光□□裸地打量了一圈。

老頭手上似乎在刷着油漆,頗為古怪地擡頭看了一眼楚圖:“楚先生,你怎麽還不出去?”

“我這不在等你嗎?把老人家一個人留在這裏可不是紳士的作為。”楚圖彬彬有禮地回了他一個微笑。

老頭:“……”手下還需畫的油漆只有一筆,看誰先哭着叫爸爸。

他實在不想和這個看上去人模狗樣的神經病繼續說話了,憤憤地想要畫下最後一筆油漆。就在這時,他的手被捉住了。

老頭:“……”

楚圖咧出一個微笑:“我可還沒出去呢?不如你帶我出去吧。”

地上、牆上所有的半成品開始了動作,整個制作室像是在烤爆米花一樣,發出了霹靂嘩啦的聲音。

老頭的喉嚨裏嘶嘶地發出了痰音,像是想要破口大罵但是不知怎麽開口。

一具又又一具殘次品從牆上、地上圍了上來,楚圖也不再和老頭搞這些有的沒的,狠狠拉住了他的一條胳膊将他掄了起來!

就在這時,老頭的另一只胳膊違反人體工程學地扭轉了過來,接住了畫筆,添上了最後一筆!

蠟像手能折了不起呀?

楚圖狠狠掄起了老頭,向身後襲來的殘次品扔去。

噌——

清脆一聲,老頭沒有像楚圖所想的那樣擋開其他蠟像,反而像一只瓷盤子一樣裂了開來,而他身體中間竟是空的,盛滿了液體蠟!

楚圖被蠟液撲頭蓋臉地澆滿了一身。而在此時,旁邊商喚年的蠟像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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