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捅進去

眼前的黑暗漫無邊際, 濃稠而黏糊得像膠水, 将手腳、軀幹、眼皮、喉嚨乃至混亂的頭腦都粘合、僵化。

不知哪裏而起的焦躁提醒他, 還有些需要去思考、挽回的東西, 然而,連思維都被黑暗凍僵的他,幾乎無力去行動,只能任由這一點點的不安慢慢發酵,讓他浸沒在破碎的炙熱中,內核卻凝固在黑暗的冷意中。

楚圖最終睜開了眼睛, 房門外,敲門聲響得和雷聲無異,聽得出門外之人的焦急。

視線慢慢聚焦,他撐起了身子,環顧四周。這是他在船上的房間, 一旁還放着他沒來得及帶入第二夜的小包。

床頭的鐘已經指向了六點二十。他回來已經二十分鐘了,然而昏沉的困意包裹着他,讓他一時間無法醒來。

楚圖推開了門,門外是小周。

小周看上去整個人都很焦急。他一開始來敲楚圖門的時候十分擔心害怕、過意不去, 他擔心自己第二夜的自作主張會讓楚圖很生氣。

但是,當他在門外站了十五分鐘, 而根本不見楚圖的人影時, 他慌了神, 各種可怕的猜測都在他的心裏亂竄。

當他看到楚圖安然無恙地站在門內的時候, 先是松了一口氣, 接着,他的眼睛滿滿睜大,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楚導……你,你怎麽了……”小周不安地問。

楚圖的身上哪有什麽之前為人稱道的傲氣和氣質,整個人頹唐而惶恐,眼神游離,肩膀整個塌了下來。

他想要說話,但是只是張了開嘴,然後就固定住了,根本不能發出有意義的音節,喉嚨裏的破碎音節根本無法組合出一句話。

小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覺得鼻頭一酸,忽然,他想起了,楚圖發病了。

“對,藥!”

楚圖剛回國的時候他就被招進來當助理了,那段時候楚圖剛痊愈,外在看起來很健康,但還在吃藥穩固。這雖然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小周作為一個細心的助理,還是在行李裏備了一板藥片,和一些感冒發炎之類的常用藥放在一起。

小周忙不疊地回自己的房間裏掏出小藥包,拖着楚圖回他自己的房間坐下,接來水讓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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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起效得沒有那麽快,楚圖吃了藥,安靜地坐在房間裏的躺椅上,和小周面對面坐着,低着頭,既沒有表現出任何責備小周的樣子,也沒有想要講述自己遭遇的意望。

第二夜,小周憑借自己的力量度了過去。對于他而言,這種自力更生、置死地而後生的經歷,更能将之前的憂愁都抹消。他本來懷着一腔既害怕楚圖責罵、卻又自豪的感情來敲響了門,現在卻只能和楚圖一起,抱着膝蓋安靜地坐着。

一片寂靜之中,小周哆哆嗦嗦地說:“楚導,你……能說說發生了什麽嗎?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他本來以為這樣的嘗試不會有回應,然而,楚圖真的回答他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慢,将最後一夜的事情慢慢地講了出來。

“商喚年……”小周很震驚,“他,代你去死了?”

“對。”

小周一開始很震驚,但是歪着頭想了一陣子,還是開口說:“你還記得他嗎?你是覺得,你對他印象這麽深刻是因為他和你的接觸很深,而且因你而死。”

“對。”

小周說:“可是我還記得他的樣子。”

楚圖猛地擡頭。

小周說:“而且你們最後一次紅夜裏面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什麽事?”

“如果他只是用星幣替換了你的牌,那麽一開始說出來就好了,反正如果兩人都公開,一點異議也不會産生。對于別的玩家而言,有一個人确定會主動送死,這最好不過。”小周說,“那他為什麽一開始要說自己是白子,這麽不明不白的話?”

楚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麽後手?”小周問。

楚圖的臉上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但是轉而情緒又低沉了下去:“不對。如果白子沒有死,那個小世界根本不會結束。”

“我不懂你們通關者之間的規矩。”小周皺着眉,“但是,我能明顯感覺這條航線和你們之前說的那些都不一樣,那麽這其中是不是也有些什麽關系呢?”

楚圖突然起身,想要往外走。

就在他的身後,小周不忍地說:“那不是你決定的,你不用愧疚。”

然而,他的聲音被楚圖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他跑得很快,身邊刮起的風将他與旁邊的世界隔絕了開來。

當楚圖跑到空曠的甲板上時,天光才穿破晨霧,在深藍色的大海上泛出了晶瑩的光亮。

楚圖停下了腳步,擡起頭。

一個身影穿着白色的襯衫,側着身子,頭微微低下。海風吹動着他的衣角和柔軟的黑發,随着波瀾的頻率微微晃動。

他迎着微光,身周輪廓模糊,面容也被白色的光芒隐匿,仿佛天使。

他聽到了動靜,回頭,看向了楚圖的方向。

楚圖大步走了過去,眼睛發紅,拉住了商喚年的手臂,将他抵在了船的欄杆上。

“你……沒死……”

“是的,”商喚年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哥哥是為我傷心了嗎?”

楚圖本來空缺的一塊突然被填上了,然而因為一瞬間塞入了太多太多的情緒,快要将他整個人撐爆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麽耍人很好玩嗎!”

“在哥哥心裏,這是在耍你嗎?”商喚年說,語氣中卻沒有傷心。

楚圖揪住了他的領子,将他往外面再壓出去了一點,兩人的上身幾乎撲到了欄杆外:“主動來撩撥,卻将各種事情隐而不說,到底是要別人将心思撲到你身上怎樣揣測你,還是要故弄玄虛?你說啊?”

楚圖的眼神很可怕,像是野獸。

這個人,剛才還在為他的“死亡”而悲傷,現在卻又變成這樣,仿佛自己是他的仇人。

商喚年嘆了口氣,垂下的眼睑擡起:“那我就告訴你。”

他竟然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像是事先就意料到了這一切。

他将匕首塞到楚圖的手裏,拉着一臉疑惑的楚圖,将楚圖的拿着匕首的手拿到了自己的心髒前。

“捅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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