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亡
四人, 四人。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仿佛橫在了兩隊人之間。
只不過, 那位虎背熊腰的美國人明顯立場不堅定。
那四個日本人仍然按兵不動、給他們機會産生對峙之勢的原因, 有一部分就是那個強壯的美國人給他們的壓力。商喚年和楚圖也能打, 但是他們還沒把這兩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放在心上,然而,再加上那個美國人,這個局勢就很微妙了。
楚圖閉着眼睛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對面前四人的眼光似乎毫不在意。
商喚年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了楚圖。這段時間,他去哪裏了?他有發現了什麽?
一想到這裏,他眼睛裏的光亮暗了幾分。
那個姑娘也發現了美國人的不對勁, 倒是一點都沒有遮掩自己的情緒,直接挪了過去,大咧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粗魯地哼了一聲。
這種動作換做楚圖或者商喚年做難免會顯得不友好,但是換成了這麽個嬌俏的小姑娘做,那個美國人竟也沒有翻臉,恹恹地盤腿坐在了那裏。
這樣的平靜倒是持續了很久, 直到天亮,走廊上和鬼魅一樣懸浮着的武士.刀都消失了, 這場詭異的對峙才結束。
商喚年率先站起身來, 拍了拍楚圖的肩膀:“出去一下, 我有事情說。”
那個姑娘看他們要走, 也站起來, 拉了拉美國大叔:“走?”
四個日本人倒是依然正襟危坐,當商喚年走過他們身邊,石井輕蔑地說了一聲:“反正那個人就在我們之間。你們這樣私下抱團,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商喚年眼神一瞥,發出了一個無意義的音節,沒有理會。
他們走出來之後,商喚年轉頭對跟着他們的二人說:“我們兩個有點事情要說。需要你們回避一下。”
姑娘嘟囔着嘴:“連秘密都幫你保守,你還……”
楚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向了商喚年,後者無奈了聳了聳肩。不過他們還是得到了獨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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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你到哪裏去了?”商喚年拉着楚圖到了庭院的假山後面。
“這話應該我問你。”楚圖說,“我怎麽都找不到你。結果一天黑,那些日本人就追着我打。我實在沒辦法,直接跑到了房子外。房子外也有漂浮的刀,後來我鑽進了這些假山的洞裏,竟然沒事。我想着,他們反正找不到我,我幹脆就一直扮失蹤就好了。剛才我躲在隔壁屋子的櫃子裏,那裏的隔板很脆了,我敲破就到了你們那間房間。你到底怎麽回事?”
商喚年張開了嘴,正想把一切都和楚圖說出來,但終究還是沒開口:“我被他們抓住了。碰巧被那個姑娘救了,就是這樣。”
“這樣啊……”楚圖皺着眉頭問,“你剛才叫我出來的時候,是還想說什麽吧?”
楚圖盯着他,商喚年卻有意在回避的視線,突然轉移話題:“不是,我又想到了父親,所以情緒有些波動。”
楚圖一下子不做聲了。
“楚哥,你說。”商喚年轉過頭看向了他,“我到底是上一個午夜和父親一起死了好,還是這樣茍延殘喘,每一秒都為自己的小命擔驚受怕來的好?”
楚圖制止了他:“別說傻話。”
“這麽想來,父親也真是殘忍,留下了我一個人。”商喚年搖了搖頭,笑了起來:“好好,不說了。還是早點和他們兩個彙合比較好。但是這麽對峙總歸不是方法,一個人都走不出去。”
楚圖的臉色有些沉重,直到商喚年向他靠近了兩步,他的表情才發生了變化:“怎麽?”
商喚年突然伸出手環住了他。楚圖本想直接把他推開,但是心中隐隐約約的閃現出了一絲遲疑,也就是因為這樣,被他環在了手臂內。
兩人差不多高,商喚年卻縮起了肩膀,把下巴輕輕拄在了楚圖的肩上,像是少年在向自己心愛的玩伴告別,泫然欲泣。
楚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了一會兒,才将右手搭在了他的後背上輕拍,如同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商喚年突然起身,後退了一步,挂上了開朗的假笑:“算了。我覺得需要去和那個美國人去确認一下之後的進程,先走了。”
楚圖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轉過頭看着商喚年的背影逐漸消失。
然而,當他在另一間房間裏看到那個美國人正在和女孩手舞足蹈比試着什麽的時候,猛然發現,商喚年竟然騙了他。
這是商喚年第一次騙他。
庭院的角落。
石井摔倒在了地上:“竟然是你。”
商喚年甩了甩刀上的血,又逼近了兩步。暗紅色的血液順着刀刃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
只是用意念想着那天房頂上驚鴻一瞥的黑刃,那把刀竟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這些日本人這點竟然沒有說謊。
石井的肩窩上一個貫穿的刀傷留着黑紅的血,傷口像是迅速潰爛一般,讓傷口上的血肉誇張地瞬間腐爛。
商喚年的眼神中只剩下了冰冷,将刀刃貼住了石井的臉,刀面上,石井自己的血液染到了他的臉上。
“說實話吧。”
石井這個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說實話?你還不是會殺了我?”
商喚年沒有說話。在一片寂靜中,他只是用刀尖的一點點鋒刃慢慢劃過了石井的脖子。
傷口很淺,只出了一點點血,然而,黑刃上的冷意和腐蝕之氣,順着神經,直直沖到了石井的頭腦裏。
石井只覺得自己在白日下墜入了萬丈深淵,五髒六腑都被凍地打顫。
“我說,我說!你得遵守諾言,放了我!”
商喚年沒有回答,但是這種寂靜的恐懼直接沖散了石井的理智。
“是真的。受詛咒的持刀者殺了其他人就能痊愈傷口,殺了全部人就能過關。反過來,殺了他,其他人就能過關。”
說完,他自己的瞳孔慢慢收縮。
商喚年不帶感情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你的意思是,殺了你,也是我任務的一部分?”
“不不不!”石井已經被這種冰冷的恐懼吓得魂不守舍了,手腳并用地向角落裏爬去。
一聲慘叫在院落上空響起。石井拼出吃奶的力往旁邊一躲才讓刀刃偏離自己的心髒,而插進了自己的右胸。
商喚年慢慢地拔出刀,鮮血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紅色。
“你在幹什麽!”
他們的背後,一個聲音響起,直接讓商喚年整個人僵直了。
楚圖猛地跑了過來,先是看了地上抽搐的石井,再是看向了商喚年。
商喚年沒敢回頭,他板着的臉上,眼角不住抽動。
楚圖一把把鬼刀從他的手上抽走:“你,你……”
“是啊,”商喚年回頭,“就像他說的那樣,殺了你們所有人,我才能通關呢。”
楚圖瞪大了眼睛,心裏在抽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這個時候,其他人被他們的動靜吸引過來,看到這血腥的一幕,不知道該作何評論,紛紛呆站在那裏。
商喚年眼角一跳。那把刀,現在在楚圖手裏。
出乎了他的意料,楚圖看到其他人來的第一瞬間,竟然将商喚年擋在了身後。
接着,他說出了讓商喚年心跳猛然加快的一句話。
“沒錯,是我。”
商喚年突然回頭,背後的石井已經昏迷不醒了。
他看向了楚圖的後腦勺。
他,為什麽要這樣?
商喚年突然後悔了,自己來找石井之前,實在是沒有忍住,想要好好抱抱楚圖。
他也是那時候明白的吧。
那是個離別的擁抱。
接着,楚圖做出了令商喚年更加吃驚的動作。
他拖着那把刀,一步步向其他人靠近。
在這一刻,之前泾渭分明的兩撥人一下子失去了立場,一起後退,驚恐地看着楚圖。
“你別過來!”
那把散發着寒意的鬼刀如此冰冷,卻又因為過度的寒冷而向手掌傳達出了絕對炙熱的感覺。
楚圖背對着商喚年,甚至不敢回過頭去看他的表情。
要不只剩下商喚年一人,要不就死商喚年一人。
而楚圖,拿着刀,選擇了背離商喚年的方向。他這種選擇,那把刀,最後會插進他自己的胸膛。
你為什麽要這樣?商喚年握緊了拳頭,指甲狠狠扣進了皮肉。
他們一起長大。青春期的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空挂着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而自己的點滴心意都被楚圖看透了。
楚圖只想當自己的哥哥而已。然而,他也沒有點破自己。他只是時不時強調一下他們之間屬于“兄弟”的點,來委婉地拒絕自己。這樣,他也保全了面子。
兩人心照不宣。商喚年也沒因為自己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失去了這個哥哥。
兩人一如既往地親密,前提是兩人都保持着既定的距離。
商喚年将這些當做楚圖作為兄長對自己的保護。楚圖看上去是個大大咧咧的刺猬,內心比誰都看得透徹,看得明白,而且,更加柔軟。
那這種兄長之情,難道可以讓你成為替你殺了衆人再自刎的倚靠嗎?
扯淡。
一時間,商喚年的心裏燒起了火焰,然而,下一秒就被現實殘酷的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
他死死盯着楚圖的後腦勺,被複雜的情緒蟄得體無完膚。
其他人第一時間沒有多加思考,不知道為什麽楚圖會放着旁邊的商喚年不砍而第一時間要向他們過來。
倏忽,一道人影打破這場血腥的鬧劇。
商喚年從背後一把奪過了楚圖的刀。這把刀本來就是他召喚出來的,他對鬼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這把有靈性的刀幾乎是把自己的刀柄送回了商喚年的手裏。
楚圖瞳孔猛地收縮,立馬回身要拉住商喚年,然而,為時過晚。
“是我,不是他。”
商喚年奪過刀的下一秒,似乎是害怕楚圖把刀從他的手裏再奪走,直接作出了動作。
鬼刀插進了他自己的胸膛。
刀刃穿破了內髒。鮮血從他的嘴角慢慢流了下來。
楚圖嘶吼了出聲,抱住了他。
商喚年的眼淚在眼眶中打着旋。
他的擁抱,是離別。楚圖在看到刀的時候,聯想到那個擁抱,就意識到他想要自殺了嗎?
而楚圖是做好替他背負殺人的惡然後去死的準備了嗎?
他閉上眼睛之前竟有些開心。
楚圖希望他不要有負罪感地活下去,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希望的。
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像之前那樣沒有負擔地活着,像太陽。
我的死亡,如果會産生更多的怨恨和悲傷,那幹脆還是被遺忘更為幹脆。
然而,當時石井并沒有告訴他,治療傷痕的能力是願力。
商喚年并不知道,當鬼刀的願力沒有作用到治愈傷口的時候,真正地成為了“願力”。他用殺死自己的願力,許下了這樣的願望。
願你永遠平安喜樂。
在不記得這一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