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楚圖
“你在說些什麽?”
沒有回頭, 拖着商喚年在走廊上瘋狂地奔跑着,話語在他喘出的粗氣間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你不就是想把戒指随便給一個人, 然後殺了他,做好自己和埃爾賓變得一樣的打算了嗎?”
商喚年沒有說話。他們甩了後面的人很遠,走廊上只有兩人匆忙的腳步聲和他們喘着粗氣的聲音。他們一路向上, 跑到了四樓。
一腳踢開了閣樓的門,闖了進去,狠狠把商喚年拽了進來,轉過頭:“第一, 我不管你在小島上有沒有殺過人,又或者說殺了多少人, 在我眼皮子底下, 容不下随意找替死鬼的行為。”
“第二, ”反手将閣樓的門狠狠關上,“出去之後,你以為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商喚年,而自己毫發無損嗎?”
他走到閣樓的另一邊, 打開了閣樓頂上的氣窗:“第三, 你這輩子還打算把戒指套到誰的手上?”
商喚年一直都在沉默, 當他是啞口無言, 拉着他一起爬到了屋頂上。
一屁股坐在了屋頂上, 喘着粗氣, 無奈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擡眼。
讓他驚訝的是, 一直沒有說話的商喚年,臉上帶着的并不是羞愧或者惱怒,而是古井般的平靜。
就這麽在一步之遠,默默看着他。
“你這是什麽意思?”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商喚年張了張嘴,像是卡頓了似的,過了三秒才開口,不帶他和他說話時一貫的溫和,平淡得讓隐隐發毛:“那你覺得這一個午夜怎麽過?”
收斂起剛才的情緒,只是把手掌攤在了商喚年面前:“拿來。”
“你是什麽意思?”商喚年的肩膀一下子緊張得繃直了。
“這個午夜只要破局,你就必定會失去場,變成埃爾賓那樣子。對你而言是死局。”的雙眸緊緊盯着商喚年的。兩人可以感受到對方內心裏最微妙的那種波動。
“對我而言也是。”
就在這時,他們腳下傳來了聲響。有人進閣樓了!
商喚年眼光一瞥,沒有猶豫,左手攬住,直接從屋頂上跳了下去!
下面是潔白松散的雪地,兩人落到了厚實的雪層上,在雪地中滾出了一道印子。兩人的頭發、衣領間都是雪,凍得人臉色蒼白,鼻唇間呼出的熱氣明顯得可以模糊面前人的視線。
屋頂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商喚年雙手撐了起來,稍稍回頭看了一眼天空,又馬上低下頭,看向仰躺在雪地上的。
喘着氣,仰頭看着他的喉結。
商喚年低下頭,只是說了一句:“我能等到一個你同意的輪回。”
的瞳孔驟地收縮了起來。
商喚年直接站了起來,一把把從雪地上拉起。山莊裏的聲音開始轉移,他們也要到外面來了。
還想說什麽,商喚年卻拉着他開始在雪地上奔跑。
呼嘯的冷風在耳邊刮過,帶來了前面商喚年的聲音。
“現在的時鐘還在走,五點到六點,但是只要輪回不被打破,永遠到達不了六點。”
他轉過頭:“我知道,我注定會變成那樣,但是你不一定。對我而言,這場游戲的勝利是你活着出去。”
“不惜代價地讓你活着出去。”
“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可以等下一個輪回,再下一個輪回。總有一次能成功的。因為,不論我是否有記憶,這都是我最大的心願。”
楚圖猛地掙開了他的手:“你瘋了!無盡的輪回,這和死亡有區別嗎?對于外面的世界來說,我們就是消失後的存在了。”
身後的追兵離他們只有不到五十米了。
埃爾賓的速度非常快,幾乎逼停了他們。
他們一路向遠走,到了峽谷邊緣,腳下兩百米,正是冰封的河流。
“表一直在走。快要六點了,馬上輪回就要刷新了。”商喚年的手上竟然有一塊懷表,這應該不是他的東西,而是從山莊裏面順來的。他似乎從走進早餐廳開始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甚至做好了準備。
看着越來越近的埃爾賓,楚圖說:“不論多少次輪回都是一樣的。”
快要接近他們的時候,埃爾賓把速度放慢了下來。他冷着臉,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兩人,靴子将雪踩實時的聲音混進了風裏。
他看了一眼商喚年,再看了一眼楚圖,不屑地笑了一笑:“我經歷過這些事情,自然也是明白的,所有的掙紮都是無用功。”
商喚年沒有說話。戒指被他攢在手心裏,硌得人生疼。
“你這樣,只能刷新輪回,于事無補。”埃爾賓說,“我也不管你們兩個最後到底怎麽樣,給個爽快,商喚年,別黏黏糊糊的。”
突然,原本幾乎已經停了的雪一下子下大了,天空也變得陰沉,泛着黑氣,大風抱着鵝毛般的雪片砸在了他們的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埃爾賓的聲音就在他們面前:“好不容易有一次能恢複記憶,我也不想再拖了。既然是死局,那我就期待能有更多的人可以和我一樣嘗到那痛苦的滋味。你逃避不了的,商喚年。”
楚圖能感覺到身前的人全身緊繃,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随時準備對一切傷害做出反應。
他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我不同意,就拖進下一個輪回。
楚圖心裏慢慢沉了下去。
突然,一道人影劃過,在讓他們迷了眼睛的大雪中,埃爾賓直接向商喚年撲了過來。
商喚年明顯是做好了準備的,死死攥着戒指,拿自己的身體去和埃爾賓硬碰硬。
埃爾賓的身體已經轉化到一半了,不像是由真人那樣柔軟的血肉組成,相比于商喚年,更像是科幻片中的人造人,皮膚堅硬而充滿彈性。
楚圖下意識想要去幫商喚年,但是在這樣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
兩人的戰鬥沒有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也就在這樣的時候,山莊裏的其他人也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并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麽樣的情況,更多的,是在混亂和暴躁中,找到了一個方向,而從衆地去做什麽事情。
楚圖的瞳孔一下子收縮了。對于埃爾賓而言,他想要商喚年感受他的痛苦,同時放棄抵抗,不想要在輪回中掙紮,因此只要有個人能戴上戒指去死就可以了。而商喚年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剛才沒有旁人還好說,現在,這些人來到了,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目的竟然重合了。
“該死。”楚圖對那群人說,“快走開!”
果真,一邊剛才還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像是默契萬分,直接向着人群沖去。
楚圖直接撲了過去,但只抓住了商喚年的小臂。
他沒有放手,狠狠扣住了他的手臂。
商喚年被楚圖的力一掀,整個人失去了重心。但他沒有放棄自己的目的,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重心,把楚圖往自己的方向帶偏了。
楚圖沒有站穩,但是正是因為他重心偏離時摔倒了,而且摔倒時手仍然抓着商喚年,他整個人的重量将商喚年整個往地上拉。
一道亮晶晶的弧線劃過空中。
這一刻好像是慢鏡頭。楚圖,商喚年,埃爾賓的瞳孔都随戒指在空中移動。
他們原先就站在懸崖邊上,而戒指,就抛向了懸崖。
有一瞬間,商喚年竟放下了心來。馬上就要刷新輪回了,即使這個輪回他達不到目的,下一次還有機會,至少這一次,他保住了楚圖。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戒指離開他們視線向下墜落的同時,一個身影同樣往懸崖下面落。
其餘所有人,包括埃爾賓,全部都呆滞了。
懸崖下,在距離冰封的河面還有幾十米的地方,一棵枯死的粗樹舉着自己鋒利而粗壯的枝杈,向着上方。
商喚年瞪大了眼睛,瞳孔失去了焦距。
他在空中抓住了楚圖,甚至在發現枯樹的同時在空中完成了轉身,讓自己墊在了下面。
然而,鋒利的枝杈貫穿了他的胸口,同樣,也貫穿了楚圖的。
暗紅色的鮮血蜿蜒在枯木的紋理中,慢慢地前進,然後與另一人的鮮血彙聚、交融。
漫天的飛雪中,焦黑的樹枝殘忍地剖開純白的世界,而紅色的濃烈刺痛了黑白世界。
楚圖咧了一下嘴角,鮮血順着嘴角慢慢滴落,落到了商喚年蒼白的臉上。
他的手上,剛好戴着被他抓住的戒指。
那一瞬間,商喚年忽然明白了,什麽是德古拉說的無法改變。這棵枯樹,可能并不存在于此,而在楚圖抓住戒指的同時,它出現了;亦或是它正是因緣巧合的結果,注定會貫穿楚圖的胸膛。
他的瞳孔在失焦和收縮成一點的過程中只經歷了一瞬,絕望、無助和瘋狂在剎那間填滿了他的頭腦。不論怎樣都體現出一身好教養的商喚年竟然破口大罵。
“為什麽一定要自己去死!!我不在乎什麽,只要你能活下去!!随便找個替死鬼就可以了!!你左思右想那麽多,有考慮過我的用心良苦嗎?!”
“傻子。”
鮮血落到了商喚年的臉上,混着商喚年臉上不知是血水還是淚水的晶瑩,滑落他的下颚。
楚圖眯着眼睛:“哪裏這麽多考量,我又不是聖人。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啊。”
“你總是将自己退化作為前提,去考慮讓我活下去的情況,但是我不是。”
楚圖的表情已經渙散了,他努力伸出手去,但是兩人之間相隔了一段距離,只有指尖能碰到商喚年的臉。
“我想要的,是你,作為一個人活下去,而不是怪物。這對你而言,不是死局。”
商喚年依然保持着原先吃驚的神色,凜冽的寒風順着他半張的嘴巴灌入他的胸腔和喉嚨,将他的五髒六腑都刮得生疼,比他胸前的傷口還要疼。
“這若對你是死局,那對我也是;若對我不是死局,更不應該是你的死局。”
最後的一瞬間,楚圖的表情猙獰了起來,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在外面把自己包嚴實點,等我從那裏出來!等我出來要是看到你像埃爾賓一樣,我不會放過你!”
懸崖下,寒風呼嘯着,卻如此寂靜。
懷表的聲音滴答,能數清每一秒的流逝。
五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指針像是遇到了阻礙,停頓、卡殼。但是,它還是努力克服那阻礙在前方的未知,向前邁進,撥動了最後的一秒。
六點。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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