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亦鳴沒睡好，第二天嘴角腫的更厲害了。講話、吃東西的時候都不方便，稍微一碰就很疼。

下午，他有點兒無精打采地去上課，坐在最後一排被室友包圍在中間，卻還是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被同班同學圍觀了。

“喲，亦鳴打架了？”班長一邊喝酸奶一邊回過頭來對他說。

“哎，沒有沒有。”王亦鳴把臉埋桌子上。

“你們705的顏值擔當被人揍了，其餘人居然都沒個表示啊？”有人起哄。

室友伸手勾了勾王亦鳴的肩膀，無奈地說道：“小少爺的金口撬不開啊，死活不說是跟誰打架了。”

“咦，難不成是為情所困？”一姑娘壞笑起來。

王亦鳴忙擡起頭解釋道：“我是清白的，我可是開通了單身貴族vip7的人。”

“知道知道。王亦鳴，正好問問你，你為什麽就不喜歡我那個好朋友？她長得也挺漂亮的啊，在文學院也算有點人氣。”

王亦鳴有點無奈地看着她。

這姑娘什麽都好，就是總是喜歡給他介紹對象。他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姑娘都有一顆做媒人的心，他要是性取向正常，說不定就依了。但他不行，他只喜歡男孩子。

“女神，我配不上。”王亦鳴眨眨眼睛，推脫道。

“借口——”她還想說幾句什麽，教授剛好走進來，只好作罷。

王亦鳴對她做了個鬼臉，心裏已經在盤算等會兒下課的時候得快點跑，被她纏上又要費一番口舌。

但王亦鳴想錯了。

那姑娘看着手機，顯然已經被什麽更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住，這會兒沒空給他介紹對象了。

王亦鳴上完課去圖書館還書，李可一個人在宿舍睡大覺，發給他的消息都石沉大海。王亦鳴有點無聊，站圖書館大廳裏還完書，索性上二樓逛一逛。

學校圖書館的藏書很多，王亦鳴喜歡文學，博德萊爾，巴爾紮克，契科夫，喬伊斯。也看三毛，王小波和舒國治。不挑，口味雜，屬于就連上廁所都要拿個洗手液讀說明書的那一種。

文學類的書籍和藝術類的書籍靠的很近，王亦鳴不知不覺就繞到了藝術的那一塊。

藝術啊。啧，王亦鳴想，雖然在大二的時候在美術館實習過一段時間，但還是覺得藝術這東西對他來說太玄了。嗯，可能，本質上跟愛情一樣，有點說不出的缥缈吧。

王亦鳴随便抽了一本攝影集出來看。看不懂，都是些黑白的照片，只知道很厲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拍的。 他把書放回書架，正打算離開，餘光卻瞥見一個人坐在最裏側角落裏的凳子上。

王亦鳴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媽的，怎麽走哪兒都能遇到陸文宇呢？

是他跟蹤自己，還是自己無意識地跟蹤他？

學校占地四千多畝，他們倆一個大三，一個讀研，宿舍和院樓隔那麽老遠，怎麽就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要命了。

王亦鳴覺得頭疼，第一反應是往書架子後面躲了躲。

陸文宇的坐姿很随意，兩條腿伸得長長的，他戴着耳機，背包放在靠牆的地方，手裏正翻看着一本畫冊。天花板的燈光從他頭頂處傾灑下來，陸文宇鼻梁挺直，眉眼間有一種難得的英氣，王亦鳴能看見他濃黑的睫毛和抿得很緊的嘴唇。

今天沒戴口罩，王亦鳴從書縫後面觀察他。

躲在這種角落裏，顯然是不想讓人發現自己。

但……大概只有日劇裏才有這麽美好的畫面吧？王亦鳴心想。雖然看見他有點頭疼，王亦鳴還是得摸着他的良心說，陸文宇是真的很好看。

沒有花美男的孱弱，也不是千篇一律的網紅臉，陸文宇給他的感覺就是幹淨，可偶爾又反而會覺得他非常強勢，或許，跟他手臂上招搖過市的紋身有一點關系。

王亦鳴不自然地動了動，移開視線。他的呼吸放得很緩慢，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解鎖了屏幕。微信裏，陸文宇的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他慫了。

回宿舍之後陸文宇給他發了個晚安，王亦鳴糾結了一陣子，最終還是沒有回他。

gay和gay之間，男人和女人之間，在某些方面不會相差很多。

王亦鳴非常清楚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态，也明白陸文宇多半只是一時的新鮮感作祟。他知道自己喜歡陸文宇的皮囊，甚至表面的皮囊帶給了他一種精致包裝過的心動。

陸文宇問他要不要試一試？

試什麽？

一夜情，固定炮。嘗個鮮，打個野。

反正不可能是談戀愛。

如果是，他會先說，我喜歡你。

王亦鳴這樣想想，心裏又冒出一陣致命的沮喪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明白現實，所以會更加容易地被現實擊垮。

王亦鳴擡起頭，再一次透過書縫去看陸文宇，但是那個位置卻已經沒人了。

只有他的書包和耳機還放在那裏。

王亦鳴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電光石火之間他猛地轉過身，卻還是慢了一步，整個人一下子被從後面悄悄靠近的陸文宇推在書架上，攥住了兩只手腕。

他幾乎是被這個混蛋困在了懷裏。

王亦鳴不安地動了一下，偏過頭，有點難以置信地低聲說道：“學長，這裏是圖書館。”

有監控，有燈。

幾米開外還有坐在凳子上認真學習的諸位同學。

“嗯——”陸文宇低着頭看他，語氣裏全是令王亦鳴恨得有些牙癢癢的笑意，“所以呢？你都知道這是圖書館了，還躲在這裏……”

陸文宇停了下來，王亦鳴扭過頭，心裏那點争強好勝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占據了理智的高地。

“偷看我。”陸文宇接着說。

王亦鳴只覺得一陣耳鳴，轟隆一聲，甚至有點振聾發聩。

他想辯解來着，卻又很無力，像已經蔫了吧唧的盆栽。

“我……”他說，“不是……”

陸文宇說：“不是？”

王亦鳴梗着脖子，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書架之間的燈是聲控的，一段時間不發出聲音，就會滅掉。

王亦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樣從陸文宇的控制下逃出去，但是顯然這種窘迫的境地已經超出了他過往的經驗。

“啪——”感應燈無情地熄滅了，好像連它都是站在陸文宇那一邊的。

這一排書架昏暗無光。

像是一片黑暗卻溫柔的密林。

王亦鳴覺得，他好像身處在密林中的城堡裏，他是國王，書架是士兵，陸文宇像……像一個快要篡位的英俊騎士。

這狗日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王亦鳴試圖掙脫掉“騎士”的手，卻發現他已經喪失了最佳角度，使不上力氣。

“別動。”陸文宇半真半假地警告道，“膽子這麽小，應該是害怕我在這裏親你的吧？”

王亦鳴睜大了眼睛，說：“什麽？”

陸文宇仿佛逗他逗上瘾了，說：“小心我現在就親你。”

“你他媽的是不是耍流氓啊？”王亦鳴揚眉道。

“是啊……怎麽樣？”陸文宇拉長了語氣，還真的往他臉的方向湊過來。

“我操。”王亦鳴一不小心撞到了頭，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書架的另一邊傳來了幾個女孩子的聲音“什麽東西倒了嗎？”“吓我一跳。”“哎，對面有人。”

王亦鳴耳根有點紅，陸文宇順勢放開了他，他立刻跳出陸文宇的“包圍圈”，怒氣沖沖地說了句：“你就是個神經病！”

陸文宇也不生氣，反而平靜地說道：“記得回我的微信，如果你再無視我，下次就來真的了。”

王亦鳴扭頭就走，再一次堪稱落荒而逃。